那男人愣了一愣,差些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楚。
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寻常被绑来的女人按理说早已经吓得哇哇大哭了,哪里会如同现在这般冷静,甚至还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们对着干?
未免也太过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了。
一边如此想着,男人倒也没有多在意,权当做是这个女人如今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了才会这样胡言乱语,只是口中骂骂咧咧了两句“死到临头还这么横,真是不知道以后怎么死的”。
一边嘟囔着,他一边就弯腰要去翻她的口袋,心中还盘算着如何趁着这一举动揩两把油。
然而他心中龌龊的想法还未来得及付出行动,她却是有已经转移过了那两颗黑得几乎不正常的眼珠子过来,在昏暗的灯光底下依旧熠熠生辉,里头的冷淡几乎能惊得人一跳。
这样的眼神着实将那个欲行不轨的男人惊了一惊,手上的动作也停滞了几分。
那个男人的身影将她的目光遮挡住,后头的那些男人自然没有看见,只见得自己的同伙不知道为什么临到关头停了动作,只粗着嗓门大喊起来,“还不快把手机拿过来!在那里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这一声吼才将那个男人的神智拉了回来,一边也不禁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没用”。
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再横能够横到哪里去?自己未免也太过疑神疑鬼了,恐怕是刚才喝的酒还没醒,才会这样害怕一个女人。
而她正在此时,出奇冷然地开了口,嗓音因为长期没有喝水而显得有些喑哑虚弱,吐出的每一个字却清晰无比:“没有赎金,也不会有人来救我,你们想撕票,就是贱命一条死了就是死了,总不过就是你们身上背负一条人命的事。除此以外,你们什么都不会得到。”
说着,闵天晴轻轻地笑了一笑,有些冷淡,“不过,我死了也就是死了,只是,你们为了区区几十万就背上了一桩命案,以为真的值得吗?”
顿了顿,她将嘴边的笑容扩得更大了一些,然而眼底的光芒却愈发死寂,透着让人胆寒的光芒。
“……哦,我怎么忘了,温汐婷许诺了五百万,只是,你以为她真的会冒着被夫家追责的风险调动财产吗?左不过是抱着拿点小钱再雇佣一队流氓让你们自相残杀的心思,她以最小的利益除掉两个心腹大患,真是得意。”
话音落罢,一片寂静。
她说得笃定,连眼神都散发着冷冽的光芒,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时,就连那些亡命之徒的脊背都不由自主地一阵发寒,却又连忙在心中安慰自己,不过是方才喝了酒,仓库里又漏风,他们才会有这种感觉。
眼前的女人,怎么看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骨子里的气场却这样黑暗可怕?
而温汐婷在听得闵天晴那一席话以后,身子也不觉有些微微的发抖。
她的确是存了那样让他们鹬蚌相争的心思,反正先除掉一个,再拖延时间除掉这群人何其容易,不如先答应了再说。
然而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骗过了那群歹徒,却没有骗过闵天晴,而且还被这个小贱人在他们面前这样直白地点了出来。就算他们没有全部相信她的话,在这个方面上对于自己也会多加防范。
这样,她此前打的如意算盘可就算作彻底落了空。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温汐婷不觉手足发冷,一时间也有些烦躁,然而心中继而升腾起的,还是对于这个女人的恨意。
这个女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坏自己的好事,就连死到临头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温汐婷不禁气得浑身微微发抖起来,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巨大的恐慌却使得喉咙一瞬间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一般,如何也发不了声,只能以一双仇恨的眼睛瞪着跟前的闵天晴,像是活活要从她的身上就此盯出一个大洞来。
虽然气势凶狠,然而或许只有温汐婷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刻的慌乱感早已经盖过了仇恨。
她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能够在戚家得以生存,让她一个家世不算优渥的女孩子也能够跻身进上流社会。
但谁又能够想得到,她还没有上高坛,便已经重重地跌下,这一次好不容易眼看着有了翻身的余地,又怎么能够就这样亲手毁了自己?
最终还是最接近闵天晴的那个男人首先从一片凝滞的气氛中率先回过神来,当即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狠狠地摔了她一个耳光,口中怒声骂道,“要他娘的你多嘴!”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消弭几分方才被这个女人所激起来的来自于内心的恐惧感。
这么一个响亮的巴掌声,仿佛也在一时间将所有滞愣的人的精气神都给拉了回来,当即也是一阵怒从心头起,只恼羞成怒地叫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听这个娘们的一通鬼话胡说么!”
那男人还嫌着不解气,在搜到了手机以后,又径直朝着她的胸口狠狠地补上了一脚,口中大声地骂道,“臭娘们!”
嘴里霎时一阵带着几分铁锈味的咸腥传来,闵天晴皱着眉,努力将喉咙里头漫起的血意囫囵咽下去。
然而,即使如此,被踢踹的胸口处却还是有一阵阵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使得她几乎没有办法正常说话,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罪魁祸首。
那双眼睛,幽黑,明亮,却弥漫着不属于常人的冷意,几乎能让人在望到的一瞬间就冻到骨子里头去。
男人心中刚一怵,转而已经将手中的手机紧紧地握着,再度踢踹了一脚,“你他妈的还敢瞪老子?别以为你是霍靖深的女人就了不起了,你等会就好好看看,你在他心里头能值多少钱?”
连续的踢踹使得她原本就贫血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当即已经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来,面部的表情也因为痛苦而微微有些扭曲,唯独那双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好似是在努力证明些什么。
她努力地咽下一口喉咙内弥漫起的血腥,却无手去擦拭嘴角边漏出的鲜血,只能就这样带着一缕血迹,对着他们轻而冷淡地笑起来。
声色相较于此前更为虚弱了一些,她几乎每说一小段就要停下来歇一歇,却还是尤其固执地望着他们,“我说过,他不会来赎我的,你们一分赎金都拿不到,最多就赚个温汐婷的卖命钱。这就是你们的结果,不会改变的。”
这话是说给他们听,同样也是说给她自己听。
不要犯傻了,他不会来救你的。
那个男人,就算往日里展露再多的温情,以至于让她有时候也迷惑了双眼,但实则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个不麻烦的宠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干净利落,乖巧懂事。
这样的她,才是那个男人所喜欢的样子。
但现在凭借她的处境,对于他来说显然已经是个麻烦了。
于他的身份而言,重新再找个同样乖巧动人,甚至比自己更为妩媚多情的宠物,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这么对比起来,显然要比花费天价赎金来赎回一个旧宠物要好得多。
他爱的是她眉眼温驯,却也不影响他爱同样拥有着温驯眉眼的别人。世间上有千千万万个人,他也有千千万万个比自己沈家
霍靖深是一个商人,讲究的是利益对等。而这些权衡利益的道理连她都明白,他更不可能不懂。
所以,她早已然猜到了最终的结果,此时半分是恐吓对方,半分也是在心中不断地说服着自己。
不要对那个男人抱有任何希望,除非是他主动愿意亲手施与自己的。
她反复地在心中念着,努力想要平复心中那轻微的褶皱,然而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同时,心却还是毫无预警地沉了下去。
而正在当时,那绑匪已经就此用她的手机拨通了霍靖深的号码,瞥了形容狼狈的她一眼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狞笑地打开了免提。
心知他们是存着羞辱的心思,闵天晴死死地咬着因为干燥而微微皲裂的下唇,好让自己的表情不流露出太多的紧张。
她努力想要让自己规避那来自于不远处声声传来的“嘟嘟嘟”声,却碍于双手都被绑住,无法捂住耳朵,只能任凭那声音不受控制地钻入耳中,好似魔咒。
而她的心口处,也随着那手机里传来的那一声代表接通的微弱震动声,而瞬时飞快地跳了起来。
虽然此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在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她的心中还是不觉会在想:
他会说什么?他会怎么做?
他……会来救自己吗?
未等她理清那杂乱的思绪,电话那头已然传来了一把熟悉的男声:“人在哪里?”
他现在似乎还处于工作状态中,声色尚且带着公式化的清冷疏离,短短几字轻敲着落下,好似钢琴低音部弹奏一般磁冷。虽然算不上冷淡,却也有着拒人以千里之外之感。
她因而他这么一句简单的询问,心头微微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要回应,然而却被旁边站着的男人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口鼻。
男人的力气极大,并非是她如今的身体情况能够抵抗得了的。此时此刻任凭她如何挣扎憋气到一张小脸通红,也始终没能从那个男人的大手中挣出音来,只能困顿在原地,一双耳朵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全心捕捉着来自于那一方的动静。
许是听得电话那端隔了一段时间未曾有动静,那头的霍靖深已经再度发话,“我现在在看文件,没有时间。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在工作时间打电话给我。”
语调冷淡,隐约带着几分不悦,好似只是在对一只不太听话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