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已然熟悉他那冷清到骨子里头的性子,然而在他的声音传过稀薄的空气,悠悠晃晃地传入耳朵里时,闵天晴还是不由得鼻头一酸。
此前她在被绑架时没有哭,被温汐婷言语羞辱时没有哭,就连被拳打脚踢的时候也是固执地将血和泪一同往肚子里头流,唯独在这一刻,她觉得由心底而发莫大的委屈,激得人泪腺酸胀,无法自持。
未免旁边的人自自己的面上看穿情绪,她紧了紧牙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去。
散乱的额角碎发落下,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她的眉眼,也同样遮挡了她眼底的几分哀意和难过。
她早就应该明白的,这时候又有什么好失望的?她如此在心中劝服着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难过了起来。
而一旁的温汐婷在听得这声以后,面上的表情也逐渐转怒为喜,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看来她此前的猜测没有错,霍靖深此前也不过就是对闵天晴一时新鲜,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为其出头。现在时间长了,想来闵天晴对于他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又是在人后,自然没有好脸色看。
看来,闵天晴在霍靖深身边的日子也没有她此前所想象的那样光鲜。
也是,霍靖深那样的人物,如果这样长的时间里头都对这么一个家世平凡又明显处心积虑接近她的女人倾心,那还不更让人跌破眼镜?
想到这里,温汐婷不禁自鼻尖里讽刺地小声轻哼了一声,虽然因为顾及到电话那头还是霍靖深的缘故,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然而那张妆容已经有些残破了的面上还是露出了得意之色。
她没能好过,她闵天晴自然也不能够好过到哪里去!
那头的绑匪听得这般冷淡的语调,当即也愣了一愣,互相给对方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已然小心地拿出了变声器,继而操着那明显变调了的语气道,“霍靖深霍二爷,是么?”
电话那端的霍靖深有一瞬的静默,不知道是有些惊讶还是没有听清。
而正在这份短暂的凝顿中,那个匪徒已经重新开了口,“你的女人现在就在我们的手上,现在还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呢,你不关心吗?”
“关心?”那头的男声却是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好似是在嘲讽对方的天真,“我身边的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以为我会记得这是谁么?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碰瓷的?”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疏冷,甚至要比往日里更为情绪淡漠一些。
闵天晴愣怔了一瞬,只觉得几乎无法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丝毫的温度,甚至比初遇时还要冷淡。
耳边是几个匪徒嘻嘻哈哈的嘲笑,“看着吧,人都已经不认识你是谁了,啧啧啧,还这是可怜。”
“这女人真的是霍靖深的女人么?应该是睡一夜就抛了的那种吧?”
她近乎有些木然地听着他们带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奚落,面容空洞得好像一只破布娃娃,脑中是不断回荡着那个男人说下每个字符时微微波动的语气,然而无论她如何想,都无能接受自己这样快就被厌弃的事实。
乍然,头皮一疼,霎时从天灵盖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直让她全身都战栗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给人提着头发硬生生给拔起了头来。
大片头发因而这简单粗暴的动作而纷纷被扯落,零落到了脏兮兮的水泥地面上,恰似她的人生。
那个扯着她头发上的歹徒此刻也是一片狰狞,硬生生地将其扯到了电话前,一边冷声道,“叫啊!你刚才不是很会叫么,现在好好地叫给咱们的霍二爷听,看他什么时候能够来赎了你。”
她的唇瓣如同一条缺水的鱼一般上下微弱翕动着,声色微弱如同蚊咛,然而一句句重复着的却是:“我已经说过了,我已经说过了……他不会来的……”
“臭娘们!”那群匪徒显然对于她的不配合很是恼怒,还未等她说完,便已然扯着头发将她一把掼到了旁边去。
“砰——”的一声,她的额角重重地磕到了地面上,当即又是一阵头昏眼花,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迷离了起来。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让自己的头脑恢复神智,然而眼界内所可以捕捉的却皆是一片凄切的血色,分不清此间和彼端,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自己说不定这一次真的会死在这里……闵天晴的心中如此想到,嘴角边不觉勾起一缕苦笑。
奇怪,她曾经以为自己无比惜命,然而在此时此刻,心中想到的却是,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霍靖深说不定会出于愧疚亦或者是某种奇异的恩泽,出资好好资助闵家,到时候闵家说不定就有救了。
闵易已经成年了,虽然还是个孩子脾气,但也即将能够独当一面了,父亲的病现今也快要痊愈了……这么算起来,她这个所谓“有辱闵家门面”的女儿,看起来似乎也是到了应该以一死来尘封一切污秽的程度了。
想到这里,她的瞳孔不觉已然有些涣散了起来,眼前所见的场景也愈发光怪陆离。
虽然仓库内此刻是一片喧嚣,然而她却感觉此时此刻自己仿佛是被屏蔽在了另外一个空间内,甚至连自己身上的伤口静静流淌着血液的声音都听得分明,让她不由得也一阵恍惚。
自己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那头的匪徒还在跟电话那头的人谈判,“霍二爷,您现在听到声音应该也能想的起来老情人了吧?好歹也是跟在你身边有些时间的,总不能够这么无情吧。”
电话那头的霍靖深反应却依旧冷淡,皆以单音节回应,似乎态度有些敷衍,也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这样的情况显然让那些个匪徒心中都不免有些发虚。
如果真的按照传言所说,霍靖深对于这个女人真的是上了心的,又怎么会在听到他的女人被绑架以后还如斯淡定,甚至有些冷漠的事不关己?
难不成他们错过了时间,这霍靖深刚好已经厌倦了这个女人,找了新欢,所以态度才有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那个领头人给了其他几个形容怀疑的兄弟们一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慌张,另一边已经借着变声器朝着那头冷声地开门见山,“现在这个女人就在我们的手上,您还想保她一条命的话,就拿两个钱给兄弟们花花吧?”
说到这里,他又假作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一般,语调中也染上了邪淫的味道,“哦对了,兄弟们觉得你女人长得也挺漂亮的,您如果还是不肯答应,说明也不太在乎,那就给兄弟们好好享用吧?您说如何?”
而霍靖深也在这时候终于多了几个字,“想要多少?”
这样的一句问话显然给此前那已经有些垂头丧气,以为从闵天晴身上捞不到大油水的歹徒们霎时来了精神,当即已经窝着小声讨论道,“霍靖深的话……三千万吧?”
这个提议才刚提出来就已经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三千万算什么!那可是霍靖深,要我看至少三亿!”
“三亿?你也太天真了,霍靖深会拿三亿赎一个女人?金子都没有这么贵!”
“你才天真,你知道霍靖深现在的身价多少么,又已经是霍氏集团的掌门人了,拿出个三亿挣回一个面子算什么!”
“可是看着这霍靖深的口风,对这个女人好像已经不怎么上心了啊,我们如果挑在这时候狮子大开口,他不同意怎么办?”
“男人嘛,最重要的哪里是女人,而是面子!这个女人如果不救,他得多丢人,三亿就能买一个面子,对于霍靖深来讲,算是划算的了!”
“就是!三亿对于霍靖深算什么,但是对于我们,那可是一辈子都花不完!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绑了霍靖深这个女人,不干票大的收手逃外头,难不成还蹲在这里被抓啊?”
“说得对啊!”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要大一点,能让我们兄弟们下半辈子都过得舒舒坦坦的,快活似神仙!咱们这次好不容易逮着一条肥鱼,就要他个五亿!”
“成!”
随着一片附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温汐婷的脸色难免也有些变。
她自然是恨这些个贪心不足的绑匪的,双头收钱,又临时变卦,整得今天原本应该在闵天晴跟前好好扬眉吐气一把的自己也栽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跟头。
如今听到他们正在商量着赎金,她心中又是羡慕,然而与此同时,也有着几分看好戏的情景。
看着吧,霍靖深怎么可能会拿出这样的天价赎金来赎闵天晴?他们的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响亮了!
那些个歹徒自然没有注意到温汐婷的动态,只还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最终由着此前那位领头人代以转述,“我们要五亿,要现金。”
末了,他又赶紧补充道,“分五个皮箱子分别放在我们指定的地点,只要全部人都拿到现金了,我们自然会放人。”
讲到这里,对面的男人还未有回应,那些歹徒们却已然错觉事情似乎早已然完成了一般,也嬉皮笑脸地说道,“您也知道的,咱们跟闵小姐之间的确没有什么恩怨,怪就怪在树大招风,让人不得不来分几杯羹啊。当然,霍二爷您家大业大,想来一定是不会介意赏咱们这些个小钱的。”
“以后绑人前,记得多去调查一下。”正当那些个歹徒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在脑中构想五亿应该怎么花时,电话那端的男人已经传来了回应,却是尤为疏冷的一句话。
虽然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使得当前的气氛一路往下迅速地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