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当天很快过去,第二天跟着成为了回忆。
第三天吃完中饭我准备去学校,也没什么要收拾的,简单吧书丢进书包就背在身上了。奶奶说:"还有钱用没有?"
我忙说,"还多着呢。"
"路上注意点,把钱放好了,到学校要听话。"
"嗯,知道了。会的。"
从屋里出发到上车的地方,奶奶时不时叮嘱我两句。车子一会儿驶来,隔了十几米奶奶就挥手示意司机停下,乡下上下车没有规定的地方。
我上车的时候正要和奶奶说再见,她跟着上了车,我错愕的看着她,"奶奶,你怎么也上来了?"
"我突然想起家里需要买点东西,正好和你顺路,买了东西就回去。"奶奶说。
车子到站,我要步行将近三百米的位置去搭八路公交车,奶奶跟了过来,说:"反正都到三会了,就送送你。"
我上车后奶奶站在车窗外面,车窗打开的,奶奶也没说什么话,要说的也说了好几道了。我说:"奶奶,你回去吧,我都上车了,没事的。"
"好,那我就回去了。"
"奶奶,你先走回去吧!"
我催了奶奶几次,她一直站在车子旁边,直到车子传来发动的动静,她退后了几步。车子很快开动,奶奶挥了挥手。
我很享受奶奶的关心,但同时我害怕她对我太不舍,她时不时在我身边唠叨,吃菜喝水她都要过问,这让我有种窒息感。我却不能反驳她,那显得我大逆不道,但我的确害怕我吃穿住行她都一一插手。
更大的私心来自于虚荣,我讨厌所有人都投来眼光,我来不及辨别善恶就低下头去,奶奶的爱不分场合,不顾及形象,这样的关心让我排斥。其次还牵涉到自由,偶尔鞋带子松了,她非要给我系上,我知道她关心我,但我需要自由,我想自己动手,而不应该什么事她都干涉。
回到班上,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是王子斌。
"我带了篮球来,有时间我们去打篮球怎么样?"他说。
我自然乐意有个关系密切的朋友,我说:"好,你叫我,我一定去。"
还有几个同学也靠了过来说好,要打球一起打,看起来都热情高涨,因为王子斌随意的一句话,几个同学就坐在我课桌周围聊了起来,大家都想聊,都有话聊,一会儿就热闹起来,这让我也说了不少话,我想让大家都记得我,下次有事的时候也许就会想起我。
"星期五放假那天有很多人在校门口打架你们知道吗?听说有几十人聚在那里,那个人好像是初一老大,打的是高三的,听说很有实力。"刘芳说道。
或许他正在崇拜那个老大,他眼睛里闪过火热,但是接下来,他说:"当然,我们还是要好好读书。"
"不知道啊,我很早就走了。"
"还有这事?打起来没,后来怎么样了?"
"挨打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同学们七嘴八舌在议论,或许有人在埋怨自己错过一了场"视觉盛宴"。
我心突然绷紧,害怕那天的事被同学知道,要是知道,估计都会替我拿主意,或许会要我告诉老师,或许要我直接去找那人算账,但我背后没有团体,班上的同学大都不会陪着我冒险,且我自己也不敢去找人算账。重要的是,我的事将迅速在班里传遍。
"我也听说了,那个初一的好像叫做勇矮子,是离城本地人,有两个哥哥混黑的。"王康插嘴道,兴致勃勃。
虎子点头,"我也听说了,听说在学校混的很好,老师也不放在眼里。"
"对了,左千,那天你不会还回宿舍了,你应该走得比较晚吧,有没有看到?"王康问我。
所有人都盯着我看,似乎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想什么来什么,最怕什么出现什么,前一刻我还庆幸这几个同学都没亲眼见过,我闪过一丝恼怒,我推开靠在课桌的同学,然后假装要拿书,我有意试探,我说:"也没看清楚,人太多了,你们知道被打的是谁吗?"
"不清楚到底是谁,只知道是初三的,具体原因也不清楚。"王康说,他突然一笑,"哈哈,你们知道不,我听说有个人站在旁边被那些散去的人给撞倒在地。"
几个同学闻言笑起,笑得很夸张,王子斌说:"那人肯定是蠢货,站在一边都能被撞倒。"
我脸色难看,但不好发作,我依旧在课桌里随意翻动书本,我问:"那人是谁你们知道吗?"
"这倒不知道。"
我松了一口气。
王康接着说,"听说今晚后操场又会发生打架,那名被打的初三叫了不少人,放假那天他落了单,也没想到随便打了一个初一新生会被报复。"
我不清楚他这些消息如何得来,但显然打群架让他莫名亢奋,哪怕他只站在旁边看。他要是身在普通班,可能在初一已声名鹊起。他来到了重点班,但从嘴里宣传出不少大哥。
周围还有几个同学兴趣浓厚,越好下晚自习去后操场观看,彼此结队,最后有了近十个人,当然我没去,不过也没人觉得扫兴,人数够多了,有人在身边壮胆,说不定在一边看的激动了还有尖叫两声。
我的确想去,好不容易大家有了话聊,但如果我去了,我站在那里,对面是那些把撞倒还踩我的人,我要是不说话,他以为我是报仇的要动手怎么办?
如果我不是去报仇雪恨,去了岂不更没面子?
稍微打听后我也才明白,我所在的班级,有将近二十人是直接进来的,成绩大都不理想,父母花钱只是希望儿子别学坏。
这样的班级必定要经过老师严格的整顿,学习成绩太差或者胡作非为的人都有可能被替换出去。在小学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我觉得自己仿佛有了参加一个淘汰赛的资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是考核。好比是动画片的比赛,我从原先的圈子里胜出来到更大的圈子,等待我的是更大的比赛。
我自己都不清楚,由于自卑,我变相的好胜,而好胜使我求功心切,换个词说就是爱出风头。
上完第一节晚自习,唐乐过来找我。
"左千,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不少同学把目光看向这边,或许在作无聊的臆想,我说:"什么事你说吧。"
她指了指教室外,很轻的说:"能不能出去说?"
我没多少犹豫,和她一起出了教室。她走在前面,然后下了楼梯,我跟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她没有和我说话,但是对碰到的几个同学都打了招呼。
绕过食堂,在宿舍的旁边,我叫住她:"你带我去哪?"
我之所以叫住她,是因为我往后操场住看了一眼,大概有不下三个人在那边,不少嘴里都叼着烟。我吓了一跳,内心很胆怯,若是出现意外,我不仅无法让她不受欺负,自己都顾不上。要是打起来我或许会进医院,且被人冠上早恋的帽子,那样我都不敢找老师处理。
唐乐指了指弱光里的人群,说:"你看见那些人了没?我就是带你来找他们的。"
我莫名的愤怒,自尊心受到打压,我说:"我说了我没事,那天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你还带我来找这些人!"
其实我是怕被打,那些人若是要主动惹事,我大概会束手无策。如果被打了,还是第二次当着同一个女生的面,且可谓是近在眼前。
她突然显得慌张,"你误会了,这些人不是那天欺负你的人,是我哥!还有他的朋友。"
我有点意外,也有了点糊涂,我正想说话,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乐乐,你怎么不过来啊?"
"马上了。"唐乐冲我笑了笑,天啊,她又在鼓励我,我果然很没勇气,都决定要变得外向,这样下去何时能做到?
"走,过去吧。"唐乐说完拉起我的手。
我一瞬间慌张起来,比要挨打还紧张,难为情,害羞,不好意思,腼腆,这多人就在旁边啊!
我试着甩了甩她的手,不敢太用力,唐乐似乎浑然不觉含羞,或许是我自己多想了吧?
"哥,就是他,我同学,事情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剩下的你们说吧。"唐乐把我拉到他哥的面前。
他哥看起来比较高,比我高了近一个头,头发比我长得多,刘海遮住了他左边眼睛,他手里夹着一根烟,看起来在这一群人里地位不低。"你叫左千吧,我也姓左,叫左龙,是唐乐表哥,你放学后还是来这个位置,我帮你处理你的事。"
我隐隐猜到是什么,但我不习惯被蒙在鼓里,或许是唐乐擅自做的主。我看向唐乐,她微微低下头。算了,她是好意。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完全没有想到,我心里还有担忧,我不知道这事闹大会不会出事。左龙看起来混的很好,但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能与勇矮子那群人火拼,我说:"龙哥,其实我也不知道上次撞倒我的到底是谁,我来不及看清就摔地上了。"
左龙的样子看起来的确很帅,说酷也不为过,但是论酷,在离城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街上还有比他更酷的,这样酷的人打起架来往往没有分寸,容易抽刀出来。
左龙身边几个人笑出声来,其中一个抽出烟递给我,我说不会,他把烟放进自己嘴里然后点燃,"放心吧,撞你的人会自己承认的,这件事既然我们管了,就保证那些人再不敢犯你。"
他说的不急不缓,很容易让人信服,但最使人信服的不是言语,这东西太容易作假。不过我还是信了,唐乐大概不会给我找来不靠谱的帮手。
左龙突然上前一步,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出一句语重心长的话:"你要是不想再受到欺负,这一次就不会犹豫和害怕,否则这些人下次看到你可能毫不顾忌给你撞两下或者踢几脚。"
我的确不想受人欺负,没有人会想,他的话让我产生好感,但我还是无法放下心下来,我说:"嗯,龙哥,我下晚自习就来,今晚龙哥你能不能有话好说?"
"哈哈,打架还要商量吗,不过我答应你不乱来。"左龙哑然失笑。
我看了看唐乐,又是她帮了我,感激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冲微微一笑然后告别了她哥。
上课铃声已经响起,唐乐率先跑了起来,我在后面跟着,但刻意保持了几米的距离。从不少的人身边闪过,那些人大概和我一样,只匆匆瞥到对方一个背影和一个侧面。在跑的过程中,我耳边仿佛还回荡龙哥的那一句话,我感觉有点像做梦,一切显得突兀而不真实,我并非没有想过报仇,有仇不报憋心里也会把自己憋坏,我只是不敢报仇,没后盾,上前冲估计只会出丑。
但是,我同样怕被开除,我大概永远成不了敢和班主任叫板的小混混,我顾虑父亲的脸色,也不敢辜负他。我有想过受到别人的庇护,但我希望庇护我的是老师,混混也不会欺负到我的头上,如今看来是不大可能。
心里很多想法,无法平静,原以为事情会渐渐过去,不料变化这么快,我承认我爱多想,前怕狼后怕虎,我这样的人往往没有主见,且优柔寡断,很多事没勇气下决心。
刚回到教室不久,后面的同学用笔戳了戳我后背,我转过身去,他给递来一本子,我有点不解,同学说:"王康给你的,自己看吧。"
你在后操场做什么,你怎么看见唐乐也在?
原来被发现了。我该怎么说?王康尚没有和我交心,我是否应该如实回答。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让他知道,我有点胆怯,叫他去可以壮胆。我在本子上写下:你要替我保密,我是去打架的,等下你和我一起去不?
即使我不问他是否前去,我相信打架的事也足够让他自告奋勇,只是我不想搞得班里众人皆知。他本意大概是想弄清唐乐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不过想来他没看见唐乐拉我的手,否则大可以直接挑明,而我是有意转移话题。
很快,本子再次被递来,王康在上面写到:好,我陪你去。你叫了人没?要不要我帮你和同学说说?
他或许觉得平日里我不苟言笑,看起来不像能纠集一群人去参与群架,说是打架大可能是准备被一群人打,可能我自己心里都没底,叫他去说不好听就是拉去垫背的。
但他还是决定去。
我说:不用叫人了,我不想让班里人知道,就我们去看看。
一会,他回信说,哦,原来是去看打架啊,那行,我不告诉别人,放学和你一起去。
我说:嗯,不说了,上课吧,下课一起走就行了。
"叮"下课铃声拖得很长,教室后几排的同学退潮般散去。
今晚大概会不平静,我这样想。
或许这是第六感。
王康走在我前面,刚一出门就被撞了,撞他的是一群人,大概有七八人,看起来是有意滋事。王康的样子有点狼狈,仿佛小舟遇见了大浪,跌跌撞撞最后碰到墙壁,他正想破口大骂,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人,突然像蔫了的白菜。那个人我印象不浅,个子比我和王康略微矮了一点,平头,见过他的人大概很容易想起。两天前就是这个人把我撞在地上,也是初一的,五楼的,看起来是一个小霸主,常和勇矮子走在一起。
我有点没底气,我也不敢肯定他是否还记得我,倘若记得,下一刻大概会笑起,蹲在地上嘲弄我:这不是那次那哥们,哥们你伤好了没?
嚣张的人,他的确敢毫不顾忌的说出伤害他人自尊心的事,倘若站在他面前是和尚,他会破口大骂死秃子给老子滚开点。
最重要的是,龙哥已经说帮我处理这事,为何这个人还敢如此放肆,这我开始更加没底气。很多学校有同样的悲哀,学习成绩好的人偏偏畏惧这些差生,大都数人唯恐惹火烧身,有火烧身也只想息事宁人。只有一些成绩特别优异的人,这些混混才会有所顾忌,学校里这些尖子生就是宝,能否使学校打出响亮的名号全在这些人身上。
当然,我成绩还算不上出色,爬到整个学校尖子生的位置希望也不大,我付出的努力不少,所谓勤能补拙只是个安慰借口,笨鸟先飞不一定有所收获,方式错了,错得就离谱了。如果上天开口对我说,你苦读三十年,我给你满腹经纶。我会想扁他。我不喜欢读书,没兴趣使我没动力。小时候我成绩优异,我才明白那只是一块小地方,大多是我自己以为多优异,不过也好在我一直以为自己多优异,不然我怕是自卑到只能去看别人耀眼灿烂。
周围有几个同学很想插手,但还是没有动作,前面那个平头走向王康,二话不说直接扇了他一个耳光,"小子,重点班了不起啊,你不会看路,故意撞我嫌你混的好是吧?"
"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楚。"王康选择了忍让。
这样的态度让那一群人更加嚣张,那个平头蹲下去,手拽住王康的头发,"哦,原来是没看到啊"他话锋一转,凶狠起来,"啪"的一声,又一个耳光落在王康的脸上,"那我打你也是没看清行不行啊?"
和平头一起来的人都跟着笑,有人跟着狠狠地踹了几脚。
不少人都看着这一切发生,我拳头攥的紧紧的,仿佛他同样羞辱了我。大概周围不少人都会这样想,这些人放肆到对周围的人视若无睹,这是另类的轻视,变相的不尊重甚至侮辱,但没人上去制止,一致的选择了低头。
大多人是不敢插手,还有少数人会在旁边笑。作为旁观者,有人在嘀咕:"地上这个人是谁啊,这么没用,被人这样打还不敢还手?"
周围有人恶狠狠的瞪了他几眼,这类人很可耻,没有自知之明且说话毫无分寸,两头不讨好。
王康眼睛里冒出火光,他比我更易怒,且没有我如此多的顾忌,他正想站起,对面几个人的好几只脚踹了过来。堵在走廊上的人越来越多,王康突然笑了,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他眼睛盯着那个平头:"你有种就和我单挑!不过你这种矮子估计也没这胆量。"
平头突然向后退了一步,他们这种经常欺负别人的人,往往就怕一种人,那就是疯子,王康这个样子无疑让他有了退意。所有人都盯着在场的动静,平头恼羞成怒,愤怒起来退意就没了,他上去拽住王康的衣服,"你再说一遍试试!"
周围有人实在看不下去,有人提醒,"算了吧,老师肯定马上就来了,散了吧。"
平头眼睛含凶,说话的人没敢站出来,躲在人群里说的,这个时候也不敢再发声。
平头的眼光突然落在我身上,我感到有股寒意,腿竟然开始发抖,这样眼光的人大都报复心极强,很少让自己吃亏。我突然觉得自己懦怯到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不仅是平头让人觉得面目可憎,我觉得我也是可憎的人,我丢掉的是骨气和尊严。
我承认,我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下去,我甚至想哭,很多想法在脑海里闪过。其实从王康被撞倒现在还不算久,估计也就两分多钟,我却觉得仿佛被人拉去羞辱了几个小时。
手掌突然被人拉住,我吓了一跳,我一看,原来唐乐已经站在我身后。
又是她在鼓励我!
他妈的,拼了。
我决定不再想后果,过多的考虑后果是退缩的表现,我简直是在空口说白话,谈什么要改变,这样下去我永远摆脱不了自卑。
我一脚踹向平头,他一个不注意被踹倒在地,周围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平头和他那班人有点发呆了。我第一次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打架,动起手来才发现原来并不怎么可怕,在某个瞬间我体会到刺激、开心、舒畅,我上去又踹了平头一脚,所有人开始清醒过来,平头身边那群人的拳头和腿脚很快如暴风雨袭来。
好虎架不住群狼,何况我顶多算一病怏怏的狼。我挨着墙壁蜷缩在地上,所受到的攻击一直没停,难免会吃痛,可恶的是始终没办法站起来。
突然有人大叫一声:"老师来了,快走啊!"
似乎有人故意将殴打我的人给撞开了,我被人拉起扶进了教室,王康也在,我看见王康红肿了的脸,突然笑了。
王康竟然开起了玩笑:"看来我们今天真不走运,那平头就是一猪样,下次找回来给你看看。"
唐乐站在一边,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有点尴尬。
教室里还有不少人,班长突然走过来把教室门锁上,坐在我旁边,气愤道:"这些人太嚣张了,我明天报告老师,你们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我想快点去后操场看看,不管如何都得去见见龙哥,今天的事大概瞒不了老师,我不想这个时候和平头那些人干起来,否则在老师那里我无法解释,平头要是咬定我先找人挑衅他我有口难辩。
我说,"王康,你和我一起去外面的医院敷点药吧。"
不管其他,王康有血气,值得做兄弟。
大概没有人看见唐乐拉住我的手,教室里有不少人,我甚至有点害怕和唐乐说话,我和她说话会不会让同学多想,甚至有人会告发老师说我俩早恋?在公共场所手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