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射入山洞,苏毓芳睁开双目,却见柯思赫拉正偎在自己怀中沉睡,又弯又长的睫毛上面颤巍巍地垂挂一枚泪珠,犹如花瓣零露,惹人怜惜。苏毓芳不敢稍动,似乎生怕惊落她睫毛上的泪珠,但听她的呼吸清幽幽的,仿佛一场妙曼而又深远的梦。
  苏毓芳心下暗叹:“小姨梦里想是哭过,莫非她已悉知那些杀手受谁指使吗?”
  片刻,柯思赫拉微微睁开妙目,望着苏毓芳轻轻一笑,苏毓芳的双颊顿时一红,柯思赫拉从她怀中抬起头来,道:“我记得咱们小的时候,你也是像我现在偎在你怀里这样偎在我的怀里。”她的话里竟有一丝落寞,这让苏毓芳心神荡了一荡。
  “小姨……”
  柯思赫拉一笑:“二郎,你是不是找到心上人了?”
  苏毓芳的双颊更红,柯思赫拉又是一笑:“你看你,脸红得像抹了胭脂似的。”
  苏毓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柯思赫拉道:“你的伤势怎样,可好了一些吗?”
  “并无什么大碍。”说罢,像要证明真的没什么大碍似的,霍地跳起打了一套太姥山拳,这一活动,伤口又隐隐作痛,但怕柯思赫拉担忧,一点声色也不露出,咬紧牙关将那套太姥山拳悉数打完。
  洞外传来阵阵呐喊,苏毓芳一惊,向柯思赫拉道:“小姨,你且稍待片刻,我去看看。”
  “捉住它,捉住它……”树林叫嚣喧天,一群小厮手举棍棒刀叉似在追逐什么。
  苏毓芳见前面骑马的二人,却是张孟坚的独子张敬晖,也就是苏毓芳的表哥,身旁的是张敬晖的死党扬州冲折都尉燕子斜,张府富甲一方,与官门中人自然也是有些来往。
  苏毓芳刚出得洞来,却见一团白光扑怀,苏毓芳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怀中竟是一只白狐,目光楚楚。
  嗖的一响,一枚羽箭破空而来,直奔苏毓芳怀中白狐,苏毓芳就地一滚,避过羽箭,却听身后一声哀鸣,羽箭射中一头出来觅食的獐子。
  燕子斜笑道:“张兄神射无双,佩服佩服!”
  张敬晖极为尴尬,他本欲射白狐,却误打误撞射中一头獐子,当下只有干笑:“燕兄,取笑了!”
  苏毓芳怀抱白狐,上前道:“表哥,好闲情呀!”
  “噢,毓芳,是你。”
  燕子斜道:“这位便是潋滟山庄的苏二公子?”
  张敬晖道:“不错,就是他,未来天下第一庄的主人。毓芳,这位是冲折都尉燕子斜燕将军。都是年少英雄,你们多亲近亲近。”
  燕子斜道:“苏二公子,可否将那畜生放脱,且让在下试试张兄这把雕弓!”张敬晖忙将弓箭交给燕子斜。
  苏毓芳道:“在下可否向燕兄讨个情,饶了这畜生的性命。”
  燕子斜道:“苏二公子,真是菩萨心肠。也罢,我就射这畜生的左后肢!”
  苏毓芳便将白狐放脱,白狐似乎知道自己的危险,一溜烟蹿入一丛灌木,燕子斜拍马便追,张敬晖紧随而上,一群小厮呐喊助威。
  嗖的一箭,正中白狐左后肢,顿时喝彩如雷,张敬晖道:“燕兄这才是神射,只怕‘白衣神箭’王伯当见了,也会望尘莫及!”
  燕子斜得意非凡:“且看我射它右后肢!”
  白狐左后肢中箭,仍旧带伤奔命,燕子斜搭弦一箭射出,羽箭正当射中白狐右后肢,忽地凭空飞来一箭,箭势十分劲疾,咔的一响,拦腰将燕子斜的箭射为两段。
  张敬晖大怒:“是谁,给我滚出来!”
  苏毓芳却见一道白影远远一晃,继而不见,张敬晖仍旧大骂,燕子斜心神未定,白狐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一群小厮鼓噪不已。
  苏毓芳心忖:“那人……是不是他?”
  柯思赫拉见苏毓芳去了半晌,尚不回来,担心外面出了什么事,便从山洞走了出来,张敬晖一见,急忙下马:“小姑,你怎么会在此处?”
  柯思赫拉便将昨夜遇刺之事简略说了一下,张敬晖道:“这帮刺客,恁地可恶,若落到我的手中,我定将他们千刀万剐,给小姑出气!”
  燕子斜道:“这个大可放心,这帮刺客,刺史大人已经派人追捕。”原来昨夜刺客行凶,已经惊动官府。
  张敬晖道:“小姑父现在何处?”
  柯思赫拉道:“昨日我们便在石头小镇的客栈落脚,现在……可就难说了。”
  张敬晖道:“我们先去客栈看看,我爹想必很快便会派人接你。”
  众人去往石头小镇,客栈已被官府封锁,燕子斜带着张敬晖、柯思赫拉、苏毓芳三人进去查看一回,满地尸体,除了几个杀手,高元简带来的家仆无一生还,幸得高元简和痴婆子不在此列。
  燕子斜道:“张兄,方才玩得不够痛快,还有什么消遣的呀?”
  张敬晖道:“一切但听燕兄吩咐。”
  “听说绮红楼新来了一位突厥美人,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张敬晖嘿嘿一笑,望着柯思赫拉,柯思赫拉道:“死小子,你不会叫我也跟你们去那种地方吧?”
  张敬晖道:“当然不是,小姑你若到了绮红楼,那突厥美人还不羞愧得上吊自杀?”
  “呸,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张敬晖又是嘿嘿一笑:“小姑,我是想求你,等我爹爹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说出我的去处。”
  “行了,我什么时候出卖过你?”
  “嘿嘿,毓芳,小姑便交给你了!”又将众小厮留下保护柯思赫拉,这才和燕子斜策马而去。
  柯思赫拉摇了摇头,颇为无奈,向苏毓芳道:“二郎,你说你小姨父会去了哪里?”
  “小姨,你不必担心,小姨父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
  “但愿如此。”
  二人在石头小镇走了一圈,苏毓芳只带她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青天白日,又引起官府主意,料想那些刺客就算再度行凶,也会有所顾忌。
  “小姨,你累不累?”
  “你要请我吃茶吗?”
  苏毓芳一笑:“有何不可?”
  二人便在闹市旁边的茶寮要了两碗粗茶,片刻便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小厮跳了下来,柯思赫拉和苏毓芳认得是张孟坚身边的伶俐虫,想是张孟坚来接柯思赫拉了。
  张孟坚便在石头小镇最大的一家酒楼等候他们,说起来,苏毓芳除了从未谋面的二舅、四舅之外,在三个舅舅当中,最亲近的还是大舅张孟坚,他的正直,他的磊落,他的疾恶,一直以来,都是苏毓芳的榜样。
  张孟坚见到柯思赫拉安然无恙,十分欣慰,拉着她和苏毓芳在自己两边坐下:“我这个做哥哥的保护不周,让妹子受惊了!”
  柯思赫拉笑道:“这次多亏二郎舍命相救,小妹才得以脱险。”
  张孟坚拍了拍苏毓芳肩头:“好孩子,好孩子。”又道:“对了,你们遇见敬晖没有?”
  柯思赫拉道:“我答应过他,不向你透露他的行踪,你可不能让我在孩子面前丢了威信。”
  “这么说,他果然在这小镇之上!”又向柯思赫拉笑道:“要说,你比敬晖也大不了多少,就别在他们面前充大人了。你呀,就是咱们家的孩子王,自小就带着那些孩子造反,常常把咱爹弄得哭笑不得。”说到父亲,又长长叹了口气。
  柯思赫拉道:“大哥,我回府省亲的事,可是十分隐秘,你却怎生得知?”
  张孟坚叹道:“昨日,我就在隔壁的赤松镇,早有下人将你们的行踪告诉我了,只是……只是当时我在处理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无暇顾及你们,却不想累得你们……唉!”
  柯思赫拉饶有兴趣地望着张孟坚:“不知大哥昨日在赤松镇做了什么要紧的事?”
  张孟坚顿时火大:“这个畜生,半个月前看到赤松镇陈员外新纳的小妾生得标致,便偷偷摸进人家的房里,将她强行……唉,真是家门不幸!这事,我也是近几日才得知的,好在陈员外和咱们家有生意上的来往,也不计较,但我心里却是极为过意不去,昨日便亲自领着逆子上门赔礼道歉。哪知这逆子趁着我和陈员外吃茶谈天之际,又进房将陈员外那小妾……唉,总之是家门不幸!当时我和陈员外毫不知情,那逆子假惺惺地过来,说要替我到石头小镇接应小姑,我见他难得有此孝心,便让他去了。过了半晌,陈府丫鬟惊慌失措地来报,说是陈员外那小妾不堪受辱,上吊自尽,留下一份血书,尽数逆子暴行。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苏毓芳早就听闻表哥行事荒唐,德行有亏,但听到此事也不禁血脉贲张,只是碍于大舅颜面,不好发作,只问:“此事后来怎生处理?”
  “陈员外家中储藏十几房妻妾,想来对那小妾也不十分在意,只是要求咱们以后多关照他一些。但我想,那终究是一条人命,总不能姑息逆子,非得带他回去领教家法不可!你们告诉我,这逆子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