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蕤点了点头:“张府戒备森严,机关陷阱重重,寻常人等原是不能来去自如?但若此人得了张府的机关图,又身负像‘草上飞’和‘鹊踏枝’这般绝顶轻功,踏雪无痕,落地无声,即便误踏机关,也未必能够触动机关。只是,王伯当出身名门,行事又一向光明磊落,想必不会做这等入室暗杀之事。”顿了一顿,“如今王伯当落入骁果卫的手中,想必四舅、五舅暂时也没什么法子再擒他回来,这也为咱们查找真凶赢得时间,一定要快。三个舅舅当中,五舅的势力最大,也是大舅坐上张府当家人位置最大的阻碍。因此,在各方人马争夺王伯当时,我才改变策略,效仿三国孙刘结盟,拉拢四舅,借此孤立五舅。”
  “我该怎么混入,张府戒备森严,恁大一个大活人,肯定会被发现。”
  “或许,你的那位镜门女神医可以帮你。”
  回到医馆,谢小妹和张螺子才从后堂出来,她怀里的白狐却向苏毓芳扑去,经过这两日的相处,白狐对他也是渐生情愫,伸出湿滑的舌头在他脸上舔舐不止。苏毓芳闻到她身上的狐臊气息,立即想起自己喝过她的尿液,心中一阵恶寒,忙将她放到地上。
  谢小妹不由一笑,苏玉蕤道:“谢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小妹一怔,继而微微颔首,随她到了后院:“苏姑娘,有何见教?”
  “若不嫌弃,就和二郎一般,叫我姐姐。”
  谢小妹耳根一烫,她是何等聪明,立即明白苏玉蕤的意思,本来江湖儿女以姐妹相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她和慕寒烟不也是这般吗?但苏玉蕤在前面偏偏加了一句“和二郎一般”,这就不大寻常了。
  谢小妹心中一时纠结不定,苏玉蕤笑道:“你是名门之后,令先祖谢玄、谢灵运皆为一时龙凤,而我苏家却以草莽立业,你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
  谢小妹忙道:“姐姐说的哪里话来,得蒙姐姐青眼,乃是小妹三生之幸!”说罢,盈盈拜倒,“姐姐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苏玉蕤伸手扶她起来,这才问道:“妹妹年芳几何?”
  “十七。”
  “二郎也不过比你虚长两岁。”
  谢小妹以为苏玉蕤要与自己叙齿,不想却告知她苏毓芳的年纪,一时心如鹿撞,生怕她接下来会再说什么敏感话题。
  苏玉蕤携她在一座石亭坐下,笑道:“二郎可有欺侮你吗?”
  谢小妹想起前事,不禁面红耳赤,苏玉蕤看她神情,心忖:“这个兔崽子,不会提前把事办了吧!”又道:“妹妹尽管放心,他日后再敢欺侮你,尽管对姐姐说,诸事有我替你做主!”
  “多谢姐姐。”
  隔了片刻,苏玉蕤忽问:“妹妹,听说贵派有一门易容术,十分神奇,可是真的吗?”
  “鄙派却有这门功夫,但说白了,也不过是哄人的把戏,不值一提。”
  “妹妹可会这门易容术吗?”
  “学过一些,算不上精通。”
  “如此甚好,姐姐正有一件事要请妹妹帮忙。”
  “姐姐尽管吩咐,小妹定当竭尽所能。”
  苏玉蕤大喜,环顾一下,见无他人,这才附到她的耳畔说了一通,谢小妹道:“小妹权且试试。”当下起身,“小妹先去准备一些易容的药物和工具,想来这些东西医馆也不难寻得。”易容虽是一门神奇巧妙的手艺,但所需物品却是十分简单,不过是一些蜂蜜、胶水、面粉、石膏粉、蓖麻油之类的东西,以及几味廉价草药而已。
  这时,苏毓芳从一扇角门后面钻了出来:“姐姐,小妹答应帮忙了吗?”
  “这个自然。”
  “为今的难题是,怎么才能让我以另一种身份顺利进入张府,而又不引起别人怀疑。”
  苏玉蕤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苏毓芳立即明白,有人暗中窥探,只见苏玉蕤右手一扬,一枚天女飞梭破空打出,墙角的芭蕉丛后传来一阵嘎嘎怪笑,纵身蹿入石亭,二指夹着苏玉蕤打出的那枚天女飞梭。
  苏玉蕤一惊,这人能够空手接她暗器,看来不是泛泛之辈,却见苏毓芳已经起身向他作揖:“鱼老前辈,你怎么来了?”
  苏玉蕤道:“自从咱们从茶楼出来,他便远远跟着咱们。”
  鱼俱罗嘎嘎大笑:“还是你这妮子了得,我和你们隔着十丈之远,都被你察觉出来,嘿嘿,天山老母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也算本事。”
  “听老前辈的说话,似与家师相识?”
  鱼俱罗道:“天山老母可曾向你提起她从前的姘头?”
  苏玉蕤一怔,愠道:“老前辈,请你嘴巴放干净一些!”
  鱼俱罗浑然不以为意,顾自道:“当然,这些风流往事,她又如何会对你们这些后辈提起?唉,她当初不惜背叛丈夫,与我私奔,我,我……”说到此处,眼眶微微一湿,“我很是感动,也很是对不起她。但这毕竟不为世俗所容,当时我为了自己的前途,便毅然绝了和她一起上天山归隐的念头。可笑,可笑,如今想来,世俗又什么打紧,前途又什么打紧,名利二字误人深矣!”像是恼怒非常,一掌拍出,一根亭柱顿被拍飞出去,整座石亭摇摇欲倾。
  鱼俱罗越说越是激动,忽地双手探出,将苏玉蕤的左手和苏毓芳的右手一齐抓住,苏家姐弟也算江湖顶尖高手,而鱼俱罗这一抓,他们却连躲闪的机会也没有,心下均是一惊,却见鱼俱罗将他们的手交叠一起:“人生最美的愿景,莫过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们两个小娃娃,千万不要重蹈老辈覆辙!唉!”
  苏玉蕤暗道:“看来这位老前辈并未听得我和二郎谈话,否则不会不知我们二人乃是姐弟关系。”
  苏毓芳笑道:“鱼老前辈,你误会了,我们是亲姐弟。”
  鱼俱罗顿时拔高声音:“姐弟又如何?情之所系,又岂是人为所能左右?莫说姐弟,就是父女、母子又有何不可?”
  苏毓芳从未听过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不禁吓得说不出话,再看谢小妹竟站在角门外面,也是浑身一震,苏毓芳忙将手抽了出来,奔了过去:“小妹,你别误会,这位鱼老前辈和我们开玩笑呢!”
  谢小妹生硬地一笑:“你的事情本与我没有多大关系,我又有什么可误会的?”
  鱼俱罗扭头来看谢小妹:“这女娃娃倒是标致,过来,给我瞧瞧!”
  谢小妹见这老人行为古怪,却也不惧,大胆上前,鱼俱罗在她身旁跳来跳去,直将她看了有一盏茶时间,才道:“小妮子,我且问你,你可姓谢?”
  谢小妹暗暗吃惊,道:“正是,前辈如何知晓?”
  鱼俱罗大喜:“怪不得这么相像,嘎嘎,你是我的孙女……不不不,或许是我的曾孙女!嘎嘎,其实你姓鱼,不姓谢!”
  这下不仅谢小妹,就连苏家姐弟也是为之一惊,刚要听他道明原委,却听一个白衣老妪手持拂尘立在墙头,厉声斥道:“鱼俱罗,你在胡说什么?”
  苏玉蕤大喜,叫了一声:“师父!”
  鱼俱罗也是大喜,叫了一声:“嫂子!”
  那老妪正是天山老母,喝道:“亏你还有脸叫我嫂子!”拂尘一挥,足尖一点,早已飘身而去。
  鱼俱罗纵身便追:“嫂子,你且等等,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二人眨眼之间,便已不见,苏玉蕤却是半天才缓过神来,苏毓芳道:“姐姐,这鱼老前辈和天山老母……”只觉此事太过不可思议,一时竟也不知如何说起。
  过了半晌,谢小妹才道:“姐姐,东西均已备齐,就等你把人带来给我作个模样。”
  苏玉蕤道:“易容之事,须得寻个秘密所在,不然容易走漏风声。”
  苏毓芳道:“前几日我埋葬端木临风的废园四寂无人,倒可借来用用。”
  苏玉蕤道:“咱们先向张螺子辞行,只说要务在身,免得他们起疑。”
  当下三人走到正堂,张螺子出诊未归,两个药童也在门槛打盹,涎水直流,怪不得刚才鱼俱罗一掌拍飞亭柱那么大的动静也没人听见。张叔坚和易凡皆不在医馆,尹生、秋官、叶尽城仍在静室养伤,也不见慕寒烟的踪影。
  苏毓芳叫醒一个药童问起,才知他和姐姐去茶楼时,来了几个太姥山弟子,将慕寒烟给带走了,而张叔坚和易凡却是因为医馆伙食太差,出去找酒家大快朵颐去了。
  苏毓芳向药童道:“我们三人俗物缠身,不能在此多留,请转告张先生一声,就此一别,另尹生、秋官两位兄弟尚望代为照顾。”又掏出十两银子给他。
  谢小妹拿了备好的易容物品,又将白狐抱来交给药童:“她叫葛叶,也请代为照顾,张先生回来请转告他,切不可伤她性命。”白狐浑身是宝,除了尿液,很多东西都是名贵药材。
  三人又向尹生、秋官辞行,吩咐他们伤复先回潋滟山庄,这才赶往废园。
  据说废园从前闹鬼,常人不会来到此处,苏玉蕤查看一回,并未发觉异样,这才向苏毓芳和谢小妹道:“金陵归园的李三瘤此刻就在赤松镇的陈员外家借宿,我得到消息说,他要往西域做一笔大买卖,但怕孙女李秭落无人照看,因此暂寄张府一段时日。——这对咱们来说,正是一个机会。”
  苏毓芳暗道:“原来这个恶女叫作李秭落!”
  苏玉蕤续道:“李三瘤和外公生前颇有一些来往,两家素有结亲的意思,所以这次李姑娘暂寄张府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李三瘤也是一方首富,想必陪同李姑娘进张府的随从不在少数,今晚我就潜入陈宅,抓一个来,让你扮作他的模样。这样,你便可混在李姑娘的驾随当中进入张府,神不知鬼不觉。”
  谢小妹道:“姐姐,我得陪二郎一同去张府,你须得多抓一个人来。”
  苏玉蕤道:“妹妹,张府机关陷阱霸道无比,可开不得玩笑。”
  谢小妹道:“姐姐有所不知,这易容术是以石膏粉等物附着脸上,从而改变人的面貌,却是极易受损,须得时常修补才成,我若不一同去,只怕这易容术也瞒不得多久。”
  苏玉蕤道:“如此也罢,你们一同前去也多个照应。——对了,妹妹,你的轻功如何?”
  谢小妹道:“小妹惭愧,自小便将心思花在医术上面,全然不会半点武艺。”
  苏玉蕤道:“既是这般,你便不可在张府随意走动,若是误触机关陷阱,你可是半点也脱不了身了。”
  谢小妹道:“多谢姐姐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