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艾臻就手捧圣旨带着几名侍卫来到客殿。
  “梁王接旨。”艾臻肃颜,朝正在用早膳的梁王说道。
  梁王见艾臻言语生硬,表情严肃,再加上身后的那堆侍卫,更是不满。不过,他还是放下手中的筷子,跪下来:“臣接旨。”
  艾臻神情不屑地看了一眼跪着的梁王,遂拉开圣旨,稳重而又响亮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梁王平烁,羞辱圣意,自以为是,拥兵自重,越俎代庖,先帝病危,率兵逼宫,苟藏二心,诸宗罪状,朕已查清,证据确凿,数罪并罚,罪不容诛。然,逆臣不义,朕不能无情,念平烁乃朕之皇叔,遂削平烁王爵,抄没家产,子嗣听候发落,平烁其人,终身不得录用,囚入天牢,以终天年。钦此!”
  “不可能!”圣旨上的字一个个地蹦入梁王的耳朵,梁王的眼睛也一点点地瞪大,他直接站了起来,急走近艾臻,怒吼道,“皇上不可能这么做!是你们!是你们那些个乱臣贼子,意欲害我!”
  梁王差点要掐艾臻脖子,侍卫四人上前,一番挣扎,将梁王摁下。
  艾臻隐隐笑道:“君无戏言。事已至此,梁……罪人平烁,打算何为呢?”
  梁王气喘吁吁,被侍卫押着胳膊,抬起头,眼中血丝爆裂:“本王城外可还有数千精兵,你们敢这样对本王!”
  艾臻低头一笑,拿着圣旨的右手朝侍卫挥了挥手,侍卫松开梁王。
  “你们都出去吧。”艾臻说道。
  “是。”所有侍卫出去,屋内就剩下艾臻与梁王。
  梁王扭了扭胳膊,转了转手腕,发出咯咯的骨头声,不善地瞪着艾臻。
  艾臻无惧,又悠然拉开了圣旨,吐了口气说道:“这圣旨上可有‘子嗣听候发落’一说啊。”艾臻故意强调了‘子嗣’二字。
  看着艾臻的嘴脸,愤怒与担忧突然充斥着梁王的内心,浓眉怒锁的他问道:“什么意思?”
  “岳父大人如果可以命令您的军队退兵,那么小婿可以担保郡主与大舅子一生平安。”艾臻坦然地说道。
  “你是拿这个危险我么?”梁王气势汹汹地问道。
  艾臻劝言:“梁王以为皇上真会怕您的寥寥军队么?京城雄师,如天兵天将,先帝的逆臣已除,军统俱换,哪个不是效忠于陛下的奇才良将?只怕到时内战触发,苦了百姓而已。”
  梁王闻言,低头不语,似在犹豫。
  艾臻见状,继续说道:“梁王若真要命军队反叛,成败暂且不论,试问远在梁地的世子与近在宫中的郡主……陛下会将他们如何?梁王若不体谅军士的劳苦,也得顾及儿女的将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得梁王一拳击地,抬眼望,嘴唇咬破,他紧锁地盯着艾臻,缓缓道:“你……会保全郡主与世子的,对吗?”
  艾臻莞尔:“自然。”
  当月,梁王平烁以“辱上、募兵、逼宫”的罪名被拘入狱,终身囚禁,并写下书信给梁军将领,立即撤兵,艾臻劝皇帝下圣旨,给予梁地军民一定慰问,遂相安无事。
  梁王被囚禁当日,夜,侯府。
  听闻外头有车马的声音,郡主就从屋里急着跑出来见艾臻,艾臻刚进府门,郡主就马上拦住他,直言:“我父王为什么会突然被关押?!不是有天珉在的吗?”
  艾臻见到郡主,就不太想理她,一脸厌烦地看着她,似乎是忍够了她前些年的飞扬跋扈,绕道而行。
  郡主不甘示弱,马上又追了上去,喊着艾臻,艾臻依旧不理不睬,郡主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衣角,艾臻停步,背对着郡主,郡主似乎要哭了:“到底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艾臻的语气,冰冷无味,充盈着不耐烦。
  “为什么我父王……”
  “你父王有谋逆之心,朝廷律法,不杀已经是念了私情。”艾臻知道郡主要讲什么,早早地打断了她的话。
  郡主的泪水涌了出来,仍是不甘心:“不是……不是还有天珉的吗?有天珉在,父王肯定可以安全啊……”
  艾臻不禁讥笑,起步,右手用力一扯,紧抓着他衣角的郡主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而他呢,则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这下,没有人再能妨碍我了。”艾臻心里默念,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他以后再也不会*爱郡主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她,对她的粗鲁行为各种忍气吞声,即使这样还要阿谀奉承,这都是因为她背后有一个手握重兵的父亲,而现在,没有必要装模作样了。
  真是一种讽刺,梁王心血来潮的探亲,竟成了后辈朝思暮想的探监。
  此时此刻的朝廷,实质上已经是艾臻一人的天下了,皇帝懵懂,朝臣多半出自艾臻门下,军队统帅又是艾臻嫡系,艾臻自己,也拥有皇亲国戚这一显赫的身份,加之先帝朝时的平叛之功,也无人敢说其有非分之想。
  朝堂之上,艾臻也越来越肆无忌惮,皇帝下的圣旨,不满意的,可以朱改蓝批,当然,艾臻也时常会掂量掂量自己,因为这样才能万无一失,毕竟以史为镜,万变不离其宗。
  兴统八年,春。
  适逢兴统朝第一次恩科,皇帝与艾臻在宣室,阅览几篇文章,选定状元、榜眼与探花。
  年近而立的艾臻(28)唇上留起了干净利索的一字胡,唇红齿皓、眼神澄澈、剑眉逼人,眉宇间英气依旧,乍一看,似乎比旁边年轻气盛的皇帝,显得更有几分气势。
  几年来的呼风唤雨,让皇帝平迁(17)对艾臻的好感度逐渐下降,甚至有了些不满,这位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听之任之的孺子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总想着要做些什么。
  “皇上,这篇文章言语直滴要害,却又不失分寸,刚而不逆,多举前朝之例,婉转言之,扬陛下之圣。臣认为,此人可得头名。”艾臻站起来,将手中的文章呈给皇帝看。
  “朕认为朕手中这篇文章,语言优美,措辞得当,也是歌颂朕德,朕要钦点这人为状元。”皇帝并没有接过艾臻手中的文章,甚至看都没有看艾臻,直截了当地说道。
  艾臻见状,收起了手中的文章,直言:“陛下,那篇文章臣也有看过,辞藻华丽,却华而不实,凭空赞颂,无中生有,拍马屁而已,也能值得陛下一阅?”
  皇帝本就对艾臻不满,一听拍马屁,感觉是在说自己是马,不开心了,马上回道:“朕就要点他为状元,你想怎样?”
  艾臻一笑:“臣哪里敢怎样,凭陛下马首是瞻罢了。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选人对错与否,危及的是陛下的江山,与臣无关。陛下若主意已定,臣就告退了。”
  艾臻转身离去,皇帝却气不打一处来,一怒之下,掀翻了桌子,太监总领崔施赶紧弯腰,收拾现场。
  是日,侯府。
  “君侯,陛下看中的状元,您以为呢?”说话的是已经高居丞相之位的文枢(26)。
  此时艾臻正在后花园逗着笼子里的鹦鹉:“我以为?一开始他要培植自己的心腹我是有些担忧,不过他若真要点此人为状元,我倒是放心了。”
  文枢笑言:“臣任帝师多年,谨遵君侯教诲,陛下之资历,放在那里,陛下其人,志高才疏罢了。”
  “志高才疏!志高才疏!”笼内的鹦鹉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这句话,连连叫着。
  艾臻与文枢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文枢又轻声说道:“只是君侯,陛下毕竟是皇帝,天下仍是平家的天下,您要小心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皇室号召力啊。”
  艾臻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意味深长地说:“长公主连年生病,也不懂朝政,你们不要和她提起一丝一毫,免得伤了和气。”
  文枢会意:“臣明白了。”
  “此次恩科,陛下执意要钦定状元,那就让他定好了。你再把本侯看中的那人提拔,让陛下有一个绣花枕头,让本侯有一块浑金璞玉,岂非一举俩得?”艾臻对文枢笑言。
  文枢点头:“君侯高明。”
  待发榜那日,高中的学子面圣,宣政殿,皇帝欣慰地望了望殿上的几人,问道:“谁是赵琪?”
  只见一身长肤白、眉毛低垂的青年出来言:“学生是。”
  皇帝欣喜:“果然一表人才,朕点你为状元,固然不错。”
  “谢陛下夸奖。”赵琪笑道。
  其余学子均厌弃地看了看赵琪。
  “朕封尔为‘侍诏’,于朕左右行走。”因朝廷重地均在艾臻的掌控之下,皇帝只得封了赵琪个代拟圣旨的官。
  赵琪自然有些不满,不过他还是谢恩了。
  下殿后,文枢走到一位个子不高的青年面前:“请问公子是不是新科榜眼——徐和?”
  青年一愣,看了看文枢穿戴,行了个礼:“正是在下,敢问阁下是?”
  文枢笑道:“当朝丞相,文枢。”
  徐和一惊:“久闻文丞相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在下久仰不已,幸得相会。不知丞相大人,有何赐教?”
  于是文枢领着徐和去见了艾臻,艾臻告之徐和,将封其为礼部侍郎,闻此言徐和感激涕零,久怀报国之心的他不禁埋怨道:“皇上看中赵琪,谁知那赵琪乃语言无赖之徒,光有一番唇枪舌剑,却如纸上谈兵般不着边际,平时油腔滑调,为人无信,专好拾人牙慧,此番竟取得了皇上的喜好,学生实乃不服,君侯提拔学生,学生感恩戴德,他日定在朝堂之上,报答君侯。”
  见徐和三叩九拜,艾臻神情得意,想想皇帝,不禁可笑。
  这夜,艾臻心情舒畅,凝望夜色,月空高挂,和风吹来,凉意不感。
  “海波扶摇九万里,呼声志高天地崩。气势汹汹萧萧堕,不过尔尔匆匆落。”眺望月色,艾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