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勇,于乱世之中一枪定乾坤,执掌天下,万民俯首,传至今十世有余,想我泱泱平朝立国已百余年矣,如今天下看似风平浪静,实质已暗流涌动。昔日,奸相王礼贤阴谋篡位,艾臻小儿得幸识破其诡计,熟不知正中艾臻下怀,其假先帝托孤之遗词,妄想做王礼贤第二,皇室不幸,赶尽杀绝,皇上年过二十,仍不得亲政,大殿之上,龙椅不正,乾坤颠倒,食平之禄,却效忠于艾贼,此吾辈之耻辱也!”
  在梁地浑阳县的一个小山村,一位老者正在槐树底下,慷慨激昂地致辞。下面的男女老少听得拍手称赞。自梁王平烁赴京探亲有去无回之后,梁地官员日夜不安,梁王帐下的军官虽然得到皇帝的慰问,却无法磨平内心的忐忑,他们跟随梁王久经沙场多年,这件事自然也无法不了了之。
  这几年,随着艾臻在朝中的权势越来越大,皇室的藩王虽然做不出什么表率,但是嘴上还是会唠叨几句,毕竟这是大平家的江山,又有哪个纨绔子弟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金山被夷为平地呢。
  “可是我可听说这艾臻平时还经常施粥给贫困百姓呢!”嗑着瓜子的一位妇女说道。
  “哎,这就不懂了吧,这艾臻假戏真做,先给你们点好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就叫先入为主,到时候他篡位你们就没那么多意见啦。”老者淡淡一笑。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还真以为我们好骗啊!”另一位满脸胡渣的樵夫站起来说道。
  众人议论纷纷,老者看着这副场面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热闹之际,远处突然来了一群官兵。
  “让开!让开!”
  “官兵来了,快跑啊!”
  村民们惊呼道,老者的眉间略略一颤,不过他好像早就做足了准备,毕竟公然讲艾臻的不道之处,迟早有一天会被当地官兵捉拿。
  老者咳嗽了俩声,整理好衣襟,一副坦然的样子面对围上来的官兵,闭眼说道:“动手吧。”
  官兵们的脸上透着惊奇之色,老者久久没有感觉到动静,便睁开双目,只见官兵们让出路来,从后头上来一位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先上去对老者作了个揖,欠着身道:“张先生,我家大人有请。”
  老者一头雾水,不知这是真有请还是假客气,不过这架势,他也就只能跟着走了。
  到了县衙,那男子把老者引到后堂,便退去了,老者负手,四处看看,看上去倒像极了当官的。
  “您就是张思远张先生?”从屏风后面出来一老一少,说话的是那老爷,头戴乌纱,威风凛凛,应该就是这县的县太爷,倒是那少的,穿着锦绣袍服,不留半点胡须,面相干干净净,一脸冷厉地与那县官站在一起,颇有贵公子风范,捉不透他身份。
  果不其然,老者就是那日被艾臻下令捕捉却得幸逃走的户部主事——张思远。
  “正是,敢问阁下是?”见来者没有恶意,张思远放缓了语调。
  “在下本地知县,周温。”县令作揖。
  “哦,周县令。”张思远还礼,又将眼睛看向了那位冷峻的少年,“这位公子是?”
  周温并不急着介绍,他略略一笑,那少年迈着雄雄有力的步伐走近张思远,盯着张思远的眼睛,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晚辈,已革梁王次子——平纵。”
  话音落地,令这屋内的空气骤然凝结,张思远惊喜交错,半晌才回过神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止一举地跪下,叩拜道:“臣张思远叩见王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平纵脸上露出傲人的笑容,伸手示意张思远道。
  三人相邀坐下,周温道出缘由,自梁王被囚之后,其长子惊恐过度,不久病逝;次子平纵逃离旧府,于浑阳县隐居,暗中收服梁王旧部,常与志同道合之士共商大事,周温便是这其中一位。
  “如今朝中政权、京师兵马,都在艾臻手中,皇室宗族,因蜀、卫二王之事,又忌于艾臻淫威,大多不敢行事。天下苍生,多得艾臻假意,也是蒙在鼓里,麻木不仁;欲除艾臻,谈何容易,听闻先生足迹,欣喜过望,久闻先生大名,还望先生赐教。”周温站起来,又行一礼。
  “大人何必多礼,事关江山社稷,思远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先生请讲。”周温欣喜,忙坐下来听张思远讲话。
  “朝中势力,实际分为两派,看上去都是艾臻党羽,其实不然。”张思远拿过两个茶杯,翻盖过来,左右各放一个,拎起柚子,指左边那只道:“这一派是艾臻嫡系,以丞相文枢、虎狼军统帅何忠为首,大多是楚地出身,跟随艾臻起家至今。”
  二人闻言点了点头,张思远又指到右边那一只杯子:“这一派则是以户部尚书郑率、礼部尚书顾敬为首,都是艾臻发达后的阿谀奉承之徒,虽手握重权,但不足为虑,郑率善殷勤,讨得艾臻青睐,赠与伯爵,终有一天会引起这派其余党羽的不服,届时内乱,我等便有机可乘。这些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暗中贿赂,加以**,何惧之有?”张思远边摇头边将茶杯放回原处。
  周温听得连连点头,平纵却眉头紧锁,其发问道:“先生,自古有兵马者壮之,既然京师兵马都在艾臻手里,我等如何敌得过他?”
  “殿下问得好,艾臻手下,智谋超群者不缺,忠勇过人者不缺,但是殿下别忘了,此二者兼备者,除了文枢、何思贤、何忠这三人,殿下还能找得出谁么?”张思远反问道。
  “迅林军统帅艾瞻,难道不是么?”平纵不解。
  “艾瞻虽是艾臻胞弟,却有勇无谋,不值一提。”张思远食指一挥,见平纵点头,便继续说道,“何思贤年近七旬,身体抱恙,数空朝会,恐其不久于人世;文枢虽好谋,但其终究年少,恐除艾臻之外,无人愿信服于他;何忠身为将军,却屡行细作之事,加之其乃奸相旧部,冠之三军,何以服众?所以艾臻兵马看似牢不可破,其实已然漏洞百出,军心涣散之师何以抵挡正义之军?再言,艾臻其人,极其要面子,不愿意背负天下骂名,所以他要等,等时间长久,让百姓知其虚情假意,才敢篡位。机遇可是会随时间流逝而易主的,所以殿下,您也可以等,等过了艾臻这段最强势的时间,大业可期矣!”
  对于张思远这般谋略,周温拍案叫绝,平纵却另有所虑,他担忧道:“我军不过一万,又碍于眼线,不敢私自招募,纵使三头六臂,又如何以一敌百?朝中皇帝孤立,不得亲政,若我军冒然出动,艾臻再挟持皇上下旨讨贼,岂非重蹈蜀、卫二王旧辙?”
  “蜀、卫二王无智,出师无名,不懂问罪,届时殿下只需下檄文一道,先于艾臻一步道破其阴谋诡计,天下军民自会清楚,艾臻不敢对皇上如何,因为其一旦下手,便是露出了狐狸尾巴,只要我军得势,那么其余宗室亲王见状,定会半途相助。至于兵将几何之事,殿下别忘了这是梁地,梁王囚后,百姓军民多有怨言,此乃人和,殿下不如乘热打铁,先将梁地暗中据为己有,时过境迁,朝中自有恩科的学子会输送新的血液,至于皇上亲政之事,皇上年纪也不小了,何况太子已立,艾臻再不给皇帝亲政,天下恐生怨言,老夫猜测,陛下不日就会亲政,来日方长,待陛下建立威信,除掉艾臻,指日可待。”
  平纵听完,起身,将双手叠于上方,欲下跪,张思远见状,赶紧劝住。
  “殿下这是干什么?”
  “今日听了张先生这番话,顿感大平江山焕发光芒,光复内政,指日可待啊!”平纵激动道,“请先生收我为徒,留于学生身边,师傅在上,受学生一拜。”
  说完又要下跪,张思远见了急忙扶起他:“臣世代为平臣,当然要尽忠报国,有何可谢。”
  天色近晚,三人相邀进膳,谈笑间,不胜愉快。
  次日,诺平王府。
  “如今皇上也二十一岁了,是时候让他亲政了。”艾臻说道。
  “臣总觉得有些不妥。”文枢道。
  “呵,放他个虚权又怎样,不过是个架空的皇帝而已。哦,对了,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调查,这种事不等那人露出蛛丝马迹,是查不出来的。”文枢低头,表达自己的失职。
  “多行不义,迟早会查出来的。”艾臻像是安慰文枢道,他又举目看了看外头,“郑率他们太难养活了,得寸进尺的人,也没必要久留吧。”
  “是。”文枢应道,“王爷……”文枢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艾臻笑看着文枢。
  “王爷答应过臣,要让我成为新王朝名垂千古的功臣,是吗?”
  “是啊。”
  “所以,请将王朝建立起来,即使困难重重,也要坚定地走下去。”文枢点头示礼,便告退了,他面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艾臻也不知文枢在想什么,只是目送他远去。
  “恭喜王爷,郑夫人生了位大胖小子!”不一会儿,一位侍女兴奋地跑来。
  “是吗?”艾臻闻讯,赶忙疾走过去。
  兴统十二年,夏,小妾郑氏生艾臻次子,取名“殿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