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一个很小的事件,但尤还是及时出手相救,没有作旁观者,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感激尤的,觉得她没有变。她在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应变能力非一般人所能比的。通过这件小事,尤虽然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舍身取义,但也不是出卖朋友之辈。尤从来都没有拿自己当过千金小姐,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还是很欣赏她的。也许是因为在对待英语老师的这件事情上遇到的挫折,我突然很期待和尤的和好,希望得到她的指点与帮助。
  我的日子很不好过,一回到家,具有革命主义气质的我妈,一个劲地数落我,拿我跟院子里的柳三作对比。柳三四十大几的人了,还孤家寡人,整天两眼瞅着青天,想着有朝一日时来运转,交上桃花运什么的。尤其当他看见楚的时候,两眼大放异彩。我妈说:“你不好好读书,就是第二个柳三。”
  我突然变得沉默起来,我的沉默更多是缘于我妈对我的不信任与抵毁。
  我从外面进院子时看见柳三正就着夕阳的余辉往脑门之上抹药水,据说那是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药,可以让他的光头上再次长出新发来。我快速从柳三面前走过时,他突然在后面叫我的名字,吓得我一哆嗦。也许是我妈一直在将我和他作对比吧,偶尔我会觉得他的现实就是我的将来,想甩都甩不开。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拿柳三的相貌来恫吓我,如果我不听话,我妈就会说让柳三来捉拿我。柳三俨然成了阎罗殿小鬼们的代言人,成为我妈专门用来对付我的恶人。
  尤被她妈领着回家的那天,一声不吭。尤在面对她父母时患了失语症,我很同情她。我不知道一个人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我感到我是办不到的。就在我做垂死挣扎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奇异的男生陪在尤的身边,每天出双入对。我的心一阵锤子擂似的,很不是滋味。我对尤的行为感到不安。尤难道是要破罐子破摔么?我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词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没有必要妄自菲薄自暴自弃。当然,在校长的那张气吞山河的嘴下,要么勇敢地生存下去,要么死,从来不存在第二种情况——不死不活。我找到尤说:“你没必要这样,还有时间,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努力总会有希望的。”
  尤十分冷漠地看了我一眼,并不打算理睬我。我知道是我把她得罪了。我对尤这种倒追男生的行为不以然,甚至有些瞧不起。尤并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那天,一阵风把对面一个男生说的话向我这边吹过来:“尤和高一男生接吻了,我亲眼所见。”
  我很震惊。我对尤感到很失望,对她所做的一切表示唾弃。尤堕落了。
  我之所以震惊是因为我担心接下来尤会不会同那个男生越轨,以她的性格她是有可能做出这种令人不耻的事情来的。她太过自负,连她高高在上的父母都不放在眼里。我不希望她以身试法,步三班女生的后尘,落个不忠不孝的罪名。
  尤去幽会高一男生时,我正躲在一个地方抽烟。一名女生吓得尖叫。我白了那名女生一眼,我被尤的事情弄得神魂颠倒,赶上当时情况紧急,差一点进错了厕所。我绕道过去看见隔壁班的老杨解开裤子用手拎着在男厕所前霸着第一个位置。不打不相识,我和老杨也算是认识了。
  我冲着老杨打招呼,我说:“老杨,上厕所呢?”
  老杨很礼貌地回敬我:“是啊。你也是?”
  我说:“抽烟。”
  老杨瞪大眼睛看着我,我想他也许没听明白我说什么。
  “最近过得好吧?”我想到上一次老杨掉进阴井里没落下残疾算他走运,我也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但凡跟我过不去的都没有好下场。
  老杨顾不得跟我说话,用身体抵挡住后面往上冲的男生。
  和老杨谈不上朋友,也紧紧是打了一架而已,但他死死抱住我腿的英雄气概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老杨似乎比以前我见到时要硬气多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打了一架的缘故。那一架老杨虽然输了,却虽败犹荣。我和老杨只是逢场作戏而已,笑也那么假,好像彼此还将对方怀恨在心,想置对方于死地。我想老杨也许还在这么想,还在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将我掀翻在地。但我却早已经不这么想了,将这件陈年旧事抛向九霄云外。
  我正发愁没事干的时候,尤突然跑回来说那个多管闲事的历史老师发现她秘密幽会高一男生的事情。尤面露凶相,仅仅一会儿,又无限凄凉,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被人抓住把柄随时要被砍头一样。关于历史老师有很多的传说,有人说他是一个画家,也有说他是一位诗人。但他给我的一直感觉是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尤其是他富含磁性的嗓音,像三月的微风,四月的细雨,熏陶得人如痴如醉。校长看不惯历史老师写诗和作画,就此事批评过他,要他悬崖勒马。校长眼里揉不得沙子,尤其是在历史老师高度近视的两只眼睛之下画出的裸体女人画,不得不让人对他的人品产生怀疑。
  尤怀疑历史老师中了什么邪气,他看天空的神情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看看太阳还有多高,但他一副忧郁的神情像要把天看破。尤曾拿着历史老师写的一首情诗四处散播,以至于一段时间大墙内外到处一片口眼歪斜诵经之声,远听以为是蛐蛐在叫,一打听才知道念的都是历史老师的情诗。历史老师很激愤,找到尤当面进行严厉批评,认为这是在亵渎艺术。尤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诗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没人看还写什么诗。以前尤对历史老师还是看好的,但自从那次得到历史老师的批评后她就完全改变了对历史老师的看法,她瞧不起历史老师,觉得历史老师四十大几的人了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我们肉眼看不到而已,所以才觉得怪。
  对于历史老师,我除了觉得他的声音具有催眠效果外,其它的都很一般,长相一般,吃饭穿衣、走路以及他身怀的绝技都很一般,而且我一直都能用这种平常和平淡的眼光看待他,不偏不倚。这一次尤落到历史老师的手里,她感到大势不妙,历史老师随时会把她的隐私公布出去。但我却不这么认为,就算历史老师是小人也不会小人到如此地步,要把一个女孩不能见光的秘密对外公布。在老师的队伍里,历史老师累累劣迹,他每做出一件与教学无关的事都会被校长记录在案,说不定此刻他已经成为校长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得自保,这种事公布出来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尤答应不再去找那名男生了,但历史老师会不会把她的事上报,我心里没底,尤也没底。我们突然对历史老师这个人特别关注,觉得他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动物。我找个角落靠着,盯着高三一班的大门,看见尤像一只鸟一般从门内走出来,停在那儿,张开翅膀正准备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