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静从来没有乘坐过飞机。边防人员核对她的证件后,对她行了个举手礼。
  在伪造的证件上,她是R国驻中国领事馆的官员。证件是临时塞进她新换的LV包里的,连一眼都没有看过,即使看了也不懂。她表情漠然,跟着前后押着她的两位“随从人员”向里走。“随从人员”恭恭敬敬地向边防人员说了句R国话,并谦卑地鞠躬。
  R国人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忘记教她R国国民极为普遍的见人要鞠躬的习惯性动作,所以引起了边防人员的怀疑,注定了他们这次行动的失败。
  当韩静见到停机坪上的大飞机时,惊讶地叫了声,“哎哟,这么大!”
  “随从人员”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但为时已晚。几名头戴大盖帽的武装警察已经靠过来。
  “先生”,请往这边走!”
  R国人表示听不懂,警察说了一句R国语,又说了一句英语。这时R国人才表示听懂,随即从口袋里掏证件。
  警察看完证件笑了笑说:“飞机误点了,请往这边走!”
  立即,韩静被警察用身子同那两位“随从”隔开。
  一个小破绽,让韩静失去了一次出国机会。她乘着吉普车直接被送往医院。对眼前所发生的事情,韩静感到莫名其妙,她所知道的只有一点:她从坏人手里到了好人手里。
  她仍旧单独住在一间房里。
  “能不能喝点酒?”韩静对看护她的人说。
  女看护看上去挺随和,笑着说:“你喜欢喝什么酒?”
  “什么酒都行。”
  于是,看护拿来了罐装啤酒,一只油亮油亮的大烧鸡。
  这使韩静喜出望外,说:“一起吃吧!”
  看护满面笑容,像是宾馆的服务员。当然,韩静知道,她是穿白大褂的警察。
  “不,你吃,看看是否对胃口。”看护说完,站在一旁看她吃。
  一个吃一个看,相安无事。突然另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小伙子神色慌张地跑进来,一把拉着看女看护往外走。
  “什么事?”
  “你和他面对面说过话了?”
  “说过!”
  “糟了,快去检查一下!”
  “为什么?”
  “你可能中毒!”
  女看护惊愕地瞪着眼,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是玩笑还是认真,然而没有结果,只有惊愕。
  毕胜利把韩静的病史全部研究了一遍之后,推断出病人一夜之间症状消失,成了个健康的人,这与蛇毒菌有关。蛇毒菌被她误以为是酒,喝下去后治愈了疾病。这在理论上也是可以分析的。韩静体内因过度的药物积淀(三年多的时间,医生开出的各种药品重约半吨)与她身上的病毒配制成一种与上蛇毒菌媒介质相仿的东西,而当蛇毒的毒性借此而发泄时,病人身上原有的病毒吸收了它,使病人体内的毒性处于中和状态,因而得以治愈。但是这种中和状态的物质在病人体内无害,一旦通过某种途径(比如唾液)被另外的人吸收,就会中毒。医院所收留的这些中毒病人都与安静有过接触就是证明。
  研究使毕胜利坚信,只要和安静在近距离内交谈过的人,都会发生中毒现象。他把这个结论告诉了吉祥,使吉祥大吃一惊,因此立即派人把看护韩静的人叫来,让毕胜利进行即时的检查和治疗。
  但是毕胜利没有得到如期的结果,这反而使他大吃一惊,是怎么回事?一般来说,他的推断很少出错,这次错在何处?
  钟齐声说:“你看,这不是成了天方夜潭?安静会通过她的唾液使接近她的人中毒?就是十条银环蛇也没有如此大的本领。那一定是与偷窃蛇毒菌有关的人,他是一个懂得研制毒菌的人,所以外国特工要挟持安静,把她弄到国外去。你要从她的身上获取蛇毒菌媒介物,怎么可能呢?”
  毕胜利沉吟不语,深深地陷于思考当中。
  钟齐声说:“我去审问韩静!”
  毕胜利突然抬起头,“你等等!”说着去拿装有疫苗的药瓶,“一起审问行不行?”
  “你愿意参加当然最好,走吧!”钟齐声露出一股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心想,你怎么那么固执,还带着药!如果真的像你所说,那两个挟持韩静的R国特工为什么没有中毒?
  韩静心满意足地喝完了酒,大嚼了一通烧鸡之后,就倒头呼呼大睡。她太困了,被叫醒之后,仍然摇摇晃晃,双眼惺忪。
  “提审也得让人睡足了呀,我头脑糊涂着,答非所问不要怪我。”她嘟嘟囔囔地说。
  “你倒是能吃能睡,难道你就不去想想你老公孩子吗?”钟齐声身体坐得笔挺,严厉地对安静说。
  “如果你能让我去见他们一面,我就给你磕三个响头。”
  “你用什么办法害死你丈夫、女儿的?”钟齐声单刀直入,咄咄逼人。
  “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
  “装腔作势,少来这一套!你丈夫和女儿都在这所医院,他们还活着,他们会说话!”
  韩静感到脑袋一震,完全清醒了,几乎是跳起来走到吉祥面前,带着惊喜和怀疑的表情问:“你说的不骗我?”
  钟齐声用手指一推,“坐下去!”
  韩静感到了审问者手指上的力量,她就自动地坐在了原位上。
  吉祥想说话,却突然感到力不从心,浑身酥麻起来。
  毕胜利见钟齐声歪倒在椅子上,立刻知道事情不好,他早先所设想到的情形出现了。他迅速地从药箱里拿出了准备好的疫苗,为钟齐声打了一针。
  钟齐声苏醒过来,疑惑地望着毕胜利。人在梦中可以把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而可能的事情却常常不能入梦。
  “韩静是怎么害我的?”钟齐声支撑起身体,摸自己的头和脸,没有异常的感觉,便问毕胜利。
  毕胜利看了看表,说:“你只睡了一刻钟。中毒后时间越短,疫苗的解毒效率就越快。”
  钟齐声看到毕胜利像在观察试验物似的观察他,心里有点不高兴,提高一点嗓门继续问:
  “你看见她是怎么害我的?”
  “唾沫,唾沫!”
  “用什么证明?”
  “你现在需要继续治疗,要一个星期的调理才能完全排除掉毒物,留在体内它们会发展,然后再次中毒。一个星期后我给你看一个实验!”毕胜利小心但又很坚决地对吉祥说,“科学不会因为你搞特殊工作而改变原则。”
  得到钟齐声的同意,毕胜利为所有必须要接触韩静的人员预先注射了疫苗。他本人早就注射过。他相信,他的推测和试验获得了成功,但这还刚刚是个开头。
  一个星期后,钟齐声已完全得到了恢复。她内心已开始敬佩这位国内独一无二的病毒专家,但仍旧希望毕胜利的试验能进一步证实韩静可以通过唾液使人中毒。
  笼子里关了两只供试验用的白兔。在关进笼之前,毕胜利为其中一只注射了疫苗。
  “请你对着笼子咳嗽或者大声叫喊。”毕胜利对安静说。
  白兔吃着扔进笼子里的新鲜菜叶。安静把嘴靠近笼网,大声地叫喊。兔子往里面跳了一跳,红宝石似的眼珠闪闪发亮,惊慌失措地看着喊叫者的嘴巴,耳朵一上一下地摆动,停止了对菜叶的咀嚼。
  安静连续叫喊着。兔子很快就明白叫喊声对它们没有威胁,于是慢慢蠕动三瓣唇,越动越快,一片菜叶吃完,又去吃第二片。
  毕胜利看着手表。两只兔子吃完扔给它们的菜叶,余兴未尽,把鼻子贴在笼网上不停地嗅。
  “唾它们!”毕胜利焦急地对安静说。
  唾了也一样,注射疫苗的和没有注射疫苗的兔子都安然无恙。
  吉祥也看了看手表,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安静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学生,傻乎乎地左右看吉祥和毕胜利。
  毕胜利对安静的唾液进行了分析,竟然与上次分析的完全不同。难道说同一个人的唾沫隔了一个星期会从乌鸦变成鸽子?难道说上一次所采集的唾沫分析错了?吉祥的中毒症状是假装出来的不成?这些病人在同他开玩笑?试验在同他闹别扭?
  不!这是不可能的。视觉有时会出现差错,但这不仅仅是视觉,而是整个事实摆在面前。一只杯子碎了,同时又没有碎,相反的事实竟会寓同物出现。毕胜利感到不可理解。科学不会欺骗他,他想,其中必有诈。
  毕胜利仔细地分析了韩静唾沫致人中毒的全过程,发现每当她喝酒之后,便会使接近她的人中毒。酒精可以杀菌,但同时会溶解毒质,因为韩静已具有了对这种毒素的免疫力,毒质溶解的不仅不会使她中毒,反而会抑制她体内的毒菌繁殖,使身体免疫系统处于平衡状态。
  理论上行得通,而实践结果并不一定符合理论。首先他无法像拆卸一辆汽车那样,分别去研究各个零部件。人体是完整的生命现象,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解剖学将人体分成几大系统,那只是人设的外观景象,那些随着解剖而消失了的生理现象、分泌现象和心理现象,就无从观察得到。
  从病史看,韩静曾患过到现在还未被弄清发病原因的皮肤癌,究竟是通过何种医疗途径被治好的呢?没有记载。病人自从来到医院之后,情绪一天也没有好过。看来她那时已经知道自己的病已无法好转,医生拿不出更好的药和更好的方案去救治她,唯一可能算得上治疗的便是允许她喝酒。但这期间的病史记录没有提及因喝酒而使病情好转的字样,这也许是记录医生的忽略。当然不能怪医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给她喝酒是一种治疗方法。在整本病史记录的最后,匆匆地写着:检查正常,建议出院。而事实调查下来,出院并不是出自医生的建议,而是病人的要求,闹得很凶之后才同意让病人出院的。因此医生在还没有弄清楚病愈的原因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就让病人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