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忽而记起张正云说过,监控中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这也正是监控录像中的诡异之处。仿佛有人故意删除了某些段录像,为了隐藏身份般,关于前来和张正云商讨转让事宜的那个人的影像,竟一点都不存在。
正巧有人身着西装从建筑而出,沈晓湘快步赶上去,将其拦了下来。
许南的思考就此暂时中断。
“哎您好,请问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她问。
“是……”对方欲言又止,打量着面前一男一女,这两位面生的人。
沈晓湘莞尔一笑,当她拿出证件的那一瞬间,对方的戒心才逐渐消退。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们想请教下你们这里是要转让吗?”
男人咧嘴,仿佛料到沈晓湘所为何事似的,他径直走向建筑大门之外,将贴在外墙上的纸给撕下来,抓成一团,向远处一抛,将纸团丢进了垃圾桶中。
“牛皮癣,不知道谁贴在这的,三两天就能发现一张。撕了又来,被我看到了是谁在贴,我非得把他绑到你们那里去。”男人咬牙切齿,“我们这从没说过要卖,之前也有个人来问,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男人忽然声音转小,贴近沈晓湘的耳廓,用手掩面道:“沈警官,我倒想问问你,我们这儿该不会牵扯到什么事了吧?”
“没事没事,不用太担心,哎——”
沈晓湘话音未落,许南不知何时突兀地挤到两人中间,将沈晓湘和男人隔开来。他勉强一笑,低头俯视比他稍矮的男人。许南的睫毛就像一把浓密的刷子轻掩他的瞳孔,令站在他侧身后的沈晓湘捉摸不清他的表情。
“还有一事想请教下,最近你们这里有发生什么怪事吗?无论什么事,只要你觉得这件事值得令你生疑。”
男人皱眉挠头,来回踱步。
“按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么一件事。这里的产权证之前突然不见了,我当时就想去报警的,但我发现的第二天,证又完好的放在它原本的地方。”
“有没有可能是你恍惚了?发现当天有没有饮酒或加班?”许南接着直问。
男人确信地摇头,“不可能,那证就是被人拿走过,连方向都变了。但存放证的是一个加有密码锁的柜子,也不知道是谁通过什么途径,获悉了密码。”
“好的,谢谢,打扰了。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会尽快给你反馈。”许南转身,给沈晓湘一个眼神,便向前走去。
沈晓湘向男人尴尬地笑笑,快步赶上了许南。
“许先生,我刚才在查案诶,你怎么突然打断我的话呀,还把我挤到一边去。”沈晓湘抱怨道。
“那个人有口臭而且说话喷口水,我怕他熏到你。”许南直言,“这里没什么线索,他的情况和张正云很类似。”
“是很类似。按他们这么说,难道是有可以隐身加穿墙的人?”沈晓湘分析着,脑中隐约浮现出嫌疑人的轮廓以及作案手段。
“你大概是最近漫画看多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超能力的人。”许南露出嘲讽的笑容,随意地迈着步子,懒洋洋地走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
沈晓湘不服地盯着许南,仿佛在暗示他什么。
“我是例外。”他辩解,又继续往前走,“看看周围有没有类似的贴纸。”
只不过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是办法,寡言的司机丢下他俩就已扬长而去,不知踪迹。沈晓湘倒是还能继续走个几小时没问题,但她望了眼许南的侧颜,想是他平常也不怎么运动,病恹恹的样子,怕是坚持不了顶头太阳晒得那么久。
她环视一周,不见车影,就瞧见右手旁的草地里倒着一辆自行车,除了链条脱节,把手生着厚厚的红锈以外,这辆自行车一切都好。
沈晓湘挽起袖子,望了眼漫步而行的许南,果断蹲下身扶起自行车,三下五除二将它的链条给重新上回去。
“许先生,上车吧,我搭你。走路不及车来得方便,而且自行车又环保。”沈晓湘拍拍身后的座椅,她刚才好生擦过了,绝对不会脏衣。
许南一愣,瞧见她握手把的手上红一片黑一片的,在阳光下链条上的油沾在她手心闪闪发亮。他心想她果然与其他人不一样,便对她的在意又多了几许。
从未见过亦或极少见过,男生坐在女生自行车的后座上,若是有,那其中多的又有恶作剧。唯独沈晓湘,搭着许南,却丝毫不觉沉重,还露着灿烂的笑容,不愧是练了多年空手道的女人。
清风拂起沈晓湘前额的碎发,许南望着她绯红的脸颊,若是能一直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恍若漫画,也不失为一种美好。
忽而,身后传出些许声响,像是马蹄声一般,愈渐逼近,声音踏在灰尘飞扬、石渣散落的水泥地上,一声声实而有力,犹如追命之声,朝触不及防的两人袭来。
许南回头一瞧,自行车后竟领着一条吊着舌头,不停收缩纤细四条腿的肌肉奔跑的瘦狗。
“晓湘,有一条狗一直在追我们。”许南回过头,格外淡定地说。
“啊?诶——”沈晓湘刚听前两字就被惊得乱了手脚,握着把手在平坦的大路上弯弯扭扭,差点表演特技双人翻车。
眼见沈晓湘重心不稳就要往右侧倒,许南急忙落下脚,收住自行车车轮的转速,顺手扶住沈晓湘的腰,将她稳稳地带回地面。
“怎么了?突然犯了羊癫疯?”许南将自行车扶稳,好让沈晓湘能够跨过它。
沈晓湘眼泛星光,“许先生,你刚才叫我什么?”
“晓湘?不可以吗?我听你同事都这么叫你。”明明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但被她这么单独提出来说,许南竟觉得有些难为情。
“当然可以,非常欢迎。倒不如说让你一直叫我全名,我还感觉别扭。”沈晓湘抿嘴一笑,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小窃喜,仿佛她离许南又近了一步。
在两人交谈时,许南才想起刚才自己告诉沈晓湘的事情,待他转身再去看刚才狗追来的那个方向时,早已不见狗的踪影。
“狗不见了……”许南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狗?诶,许先生你看这里。”沈晓湘凝神一指。
那只瘦狗仿若一阵云烟,飘散风中,似真似幻,唯一能证明它曾真的在两人身后穷追不舍的印记,便是沈晓湘发现的它所留下的那一串如朵朵梅花的掌印。
“它为什么要追我们?”沈晓湘又坐上了自行车,并小心谨慎地抓住了许南靠近坐垫的衣角。
只不过这次许南想她受了惊吓,不让她再骑车,口头上说怕出车祸,还想多活几年。沈晓湘只好乖乖坐在后座,轻抬起脚,感受风滑过耳迹的柔软声音。若是再往前倒个五六年,她也可以畅想这就该是青春青涩的模样呀——
“不清楚,可能这车是它的,”许南微微侧头,望了眼身后的沈晓湘,“又或者,它是饿急了,想开点荤吃了咱俩吧。”
“那可不行,如果那狗得了狂犬病,那就得马上击毙。免得它咬许先生你一口,那多得不偿失呀。得了狂犬病的人啊,一点征兆都没有……”沈晓湘正经地给许南普及知识。
“所以我把你放后面去了,这样那狗要再出现,就有你替我垫背了。”许南笑道。
沈晓湘鸡皮疙瘩一起,真没想到许南是这个打算,她还以为自己之前就和他心意相通了呢。她黑着脸用力往下一坐,车胎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几秒间,便泄了气,奄奄一息。
许南僵硬地转过头瞧见罪魁祸首面带微笑的那张脸,他无奈地叹口气,将自行车停稳后,把身后生闷气的女人放下来,“走吧,11路步行还挺环保的。”
“你不生气吗?”沈晓湘边走边问。
“能多些独处的时间,倒还挺好的。”许南毫不迟疑,他望着沈晓湘,“毕竟各自一忙起来,很久都见不到人。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有些着迷。”
被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沈晓湘却有些不好意思,昂起头抛下许南在身后,就兀自往前走。
“许先生,快跟上,别离我太远了!不然那狗要是再出现,我可保护不了你。”除了她本人,料也没人知道她脸颊滚烫,犹如霞光映面。
再往前走,又出现一家工厂。沈晓湘敏锐地察觉到,在这家工厂外的铁闸门上,贴着一张撕得破烂的白纸。
沈晓湘回头与许南对视一眼,两人达成一致,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线索。她踩着石渣,快步走向紧闭的铁闸门。那纸被随意地撕得残缺,从上面类似指甲狠狠划过的一道道痕迹来看,想必这工厂的主人极其厌恶这张纸。
“去问问这家工厂的主人吧。”许南下巴一抬,沈晓湘便将视线由那一小点转向整个铁闸门,“那一处还未撕得干净的纸,应该是最近才有的。周围同样有被胶粘过的痕迹,只不过,年生久了,连胶都染上了灰尘,与铁闸门融为了一体。”
沈晓湘惊愕地咽了口口水,这原本光滑的铁闸门在阳光下,竟像是一张长满青春痘的人脸,稍微相隔点距离,就是一处突起。
“小心点,那些胶或许还很粘手。”许南劝沈晓湘道。
沈晓湘闻言,缓缓收回手。若有心想用指甲将其刮掉,还铁闸门本来模样,那整个甲缝都会被胶灌入,被污迹染黑的指甲将如长年劳作的鞋匠的手一般。
她迟疑着,将手移向一旁的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