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狗仿佛洞察到许南的心思一般,搔了搔自己的皮毛,高傲的一转身,尾巴像是一根鞭子似的打在他的腿上,虽不是很疼,但足以让许南有被蚂蚁狠狠扎了一下的感觉。
“这只狗,总让人觉得它是故意的。”许南压低声线,直直地盯着底下那只不以为然的动物。
“怎么了吗?”沈晓湘伸手抓了抓狗的头毛,狗一脸享受地眯起了眼,和它对待许南的态度截然不同,“许先生,狗把我们领到这里,会不会是它认为,嫌疑人就在这楼里的某处呢?”
“还不确定它是否可信。”
许南攥起拳头,又转念一想,何必跟一只动物争风吃醋,未免显得也太没风度了些,还是随它去吧。
狗在门口徘徊阵子,像是故意在消磨时间似的。
两人等了约莫二十分钟,狗总算有了下一步动作。它非但没从正门进去,还绕着大楼找到一处或许在大楼上班的员工都不一定知道的安全通道钻了进去。说是安全通道,也不过是因为它杂物堆积的楼梯下坏掉的安全通道标志还隐约可见。至于这里最后为什么没作为安全通道,也是不可知晓。
那条狗就像一条陆上的鱼,摇动着它的尾巴,轻轻松松地就穿过了障碍,带着他们一层层的往楼上前行。
“它究竟要干什么啊,这里难道藏着人?”沈晓湘翻过一张桌子,忽然觉得自己把希望寄托在一条狗身上,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再往上走,便到了顶。顶楼铁门锁紧闭,门把上还绕着一条拇指粗的铁链,用一把锁将铁链紧紧扣住,铁门内还有一道需门把扭动的门,两门相接,丝毫不可见这门外的光景。
“这下到头了,哎,也不知道它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打火机嗅出了问题?”沈晓湘望着趴在地上的狗,一时没了主意。
许南上手将锁放在手心里,锁上的锈迹便留在了他的手指上,像是皮肤下潜藏的淤血。在他松手那刹那,锁与铁链之间连接的平衡仿佛被破坏了般,锁如一颗铅球直直地往下掉,牵引着和它连在一起的锁链一同瘫在了阴暗的水泥地上。
“看样子,这锁只是蒙骗人的。”许南抽离拴门的扣,日光灯的亮度一瞬间夺取两人的视线,照得眼睛有些酸胀。
光明是有了,唯独不闻风声,他们还在这栋大楼之中,只不过在大楼顶层的尽头,周围不见人影。
刚才出来那扇门上贴着一张警示标志:危险禁入。
顺着走廊望前走,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商量着什么。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许南和沈晓湘找到了董事长的办公室。
“张正云那老家伙这下也该遭殃了吧。”
“还是董事长您有办法,之后就没有人敢与你为敌了。”
沈晓湘看着许南,用嘴型给他表示这大概是商人们的战争。她心想莫非是这家董事长嫌其他同类型的企业抢了他的客户,而雇佣了某个诡计多端的人去诈骗他的竞争对手吗?
房间里渐渐安静,或许是里面的两人已经商讨完所有事情。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沈晓湘估摸对方已经将手放于门把之上,在他扭动把手之前,她先人一步,敲响了门。
“请问董事长在办公室吗?警察,想找你问点事。”她说。
这时,明显可以听见对方松开门把时,把手发出的一声归位的咔声。房间里董事长和他的秘书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警察来这里的意图。两人在房间重新调整好心态后,开了门。
“沈警官对吧,请问有什么事吗?”看过沈晓湘的证件后,董事长笑眯眯地问道,眼角挤出一条深如河沟的皱巴巴的纹路。
他领着沈晓湘和许南走进办公室,仿佛是担心刚才的话被两人听见了似的,他给秘书使了个眼色,叫他小心说话。
“最近发生了多起诈骗案,且都以出售房屋为诱饵,受害者均是商界人士,所以想了解下贵企有没有这种情况发生。”沈晓湘环视了房间一周,布置简约,一个整齐摆满书籍的书架,一张置有全套茶具的雕花木桌,办公桌上另搁有香薰。
听她说来,董事长像是摸不着头脑,便瞧了眼秘书。秘书摇摇头,表示不知此事。
“不好意思啊,沈警官,谢谢你的提醒。我们这没发生这种事,如果有这种可疑的人到我这儿来,我一定立马报警。”
“那就希望你们多留心些,有情况立刻通知我们。”
“一定,一定!警官们要喝点水,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
“那董事长接下来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哦哦,那不打扰。”
得到满意的回复,秘书跟在董事长身后徐徐离去,两人不时说着悄悄话。从消失在沈晓湘视线之前,秘书的眼神似乎就没有离开过她。
“许先生你怎么看?我觉得他们在撒谎。”
“他们确实在撒谎,但撒的不是你想的那个谎。看样子,他们确实不知道诈骗案的事,”许南随意地揉乱他细软的短发,“从刚才开始,你没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吗?”
沈晓湘疑惑地看了许南一眼,又绕着自己四周转了转。“什么事?刚才那间办公室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吗?”
“再想想,有个原本该在的,消失了。”许南耐心引导着沈晓湘理清她的思维网络。
她低着头,绞尽脑汁。但或许并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复杂,沈晓湘灵机一动,脱口道:“狗不见了!”
“对!它原本是和我们一起到这里的,我刚才故意把我们出来那扇门给关上,以免引起怀疑,而在我们与这两个人说话期间,狗并没有从我们身边穿过,但它还是消失了。”
沈晓湘急忙跑到门处,门竟然不像许南所说是关上的,而是开了条缝。就算狗再聪明能学会开门,以它的高度,也根本没法做到去开一扇连一米高的小孩子踮脚都无法够到的门啊。
“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得出奇,”许南咬紧嘴唇,他的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起伏,“我怀疑那狗是故意引我们到这里来的。它或许,不只是单纯的一条狗。”
“它被人训练过?训练它的人就是那个诈骗犯?”
许南摇摇头,道:“或许是……关键是那个神秘人物究竟隐藏在哪里。”
“他会不会真如他所说,为了救人,出国了?”
电梯到了,两人乘上电梯,望着徐徐下降的电梯数字,安静的电梯中,许南渐渐有了思路,他喃喃道:“如果是同行竞争,要摧毁竞争对手的话,金额未免也太少了些,根本不足以使其资金链断裂,这个方向暂且可以排除。另外,若他说的有半点如实,那就要麻烦你们去调取机场的监控,让张正云帮忙查看了,这里先不排除。最后,如果他还在国内,白天的城市人多复杂,对他这个曾暴露过相貌的人,在受害者公司见过他的人都可能在街上偶然认出他,从而被发现踪迹,这点对他极其有威胁。”
“若不想以身犯险,最安全的还是躲在郊区!”沈晓湘几乎与许南同时说出。
许南惊喜地望了她一眼,嘴角隐含浅浅笑意,接着说:“另外,要方便他寻找合适的目标,最好是离那些开工后不常在外有人出入的工厂近的郊区。先根据我们已知的被贴有纸张的工厂画圈在四周调查,看有没有对他而言合适的栖息地吧。”
“好。”
中途,又有人进了电梯,两人原本离得很近,这下无奈被人群挤到了各自的角落。沈晓湘偷偷望了眼低头看手机的许南,心里似乎稍稍有些失落。
等人群散去,沈晓湘终于可以放心地舒一长气。
“那我先回去了,差点忘了今天新编辑要来打个照面。”许南拿出包里的记事本,几天前接到编辑部通知后,他就在上面写上了“与新编辑见面”的字样,还特意拿红笔圈了起来。没想到,过两天就被他给忘了,想自己之前也没出现过这种健忘的症状。但当他再瞧了眼身边冥思着叹气的人,他便也就清楚了自己的状况。
这病症,或许称作恋爱。
“你的新编辑是男的,还是女的啊?”沈晓湘低头挠挠脸。
“如果是女编辑,你会吃醋吗?”许南抿嘴一笑。
沈晓湘顿时慌了手脚,抓紧包上的挂饰,一身正气地盯着许南的眼睛,“当然不会!我怎么可能这么没气度!”
“是个男编辑。放心吧。”
叮——
电梯门仿佛看准时机在一楼打开,沈晓湘若有所思地点头,缓缓走出去。许南看她表情,应该是让她宽心不少。毕竟,交往相处,少些猜忌,多些真诚,两人才能走得长久。
回到警局,沈晓湘立刻与同事沟通协商,分成两拨排查可疑情况。一拨调查近段时间的出境人员,一拨以许南画的圈为限,筛选出符合特征的建筑物。
这个工程量太大,一时半会儿拿不出个结果来。
几天下来,参与的所有同事都挂着两只熊猫眼,靠着一杯咖啡提起眼皮。沈晓湘望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未接来电或者短信通知。这几天,许南没有联系过她,但单位每晚夜间都会收到“神秘人”订来的丰盛外卖。据送外卖的小哥说,是个姓许的先生订的。
小贺灵机一动,半眯起两只浑浊的眼,一下子道出了许南的名字,还一脸胡笑。
这下好了,以小贺为首的一群人,吃着外卖,跟过节似的在办公室群魔乱舞。原本肃穆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平日里的劳累,嘴上不说,也就这个时候能够舒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