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晓湘试着把脚往前迈了一步,脚下便扬起尘埃,将她的鞋尖铺上厚厚的一层灰。外墙上的门铃已形同虚设,她试着用力按了好几下,都没能听见铃声,也无人应门。
  她只好先站在冰冷肃穆的铁门外,观望着这孤儿院中,是否还有人走动。
  这孤儿院从外看,应是建了许多年生了。日晒雨淋下,墙壁上的水渍斑驳,窗户的檐上还生有灰黑色的霉斑,风一起,霉斑就被卷起,落向另一处,和尘埃纠缠在一起。
  绕着外墙走,到孤儿院的后方去,似乎是一幢两层楼的住房。每层楼大概有十来个房间,皆为木门。
  “应该有人住在这里对吧。”沈晓湘正思考着,身后冷不防出现一个声音,令她自我防御,条件反射性地往后一个踢腿,正踢中许南携带的一个袋子。
  “许先生!怎么是你?”沈晓湘又一想,“小贺叫的人原来是你吗?”
  “是吧。”
  许南倒是被她吓了一跳,不知小贺从哪拿到了他的号码,昨晚给他打了电话。他还考虑到沈晓湘可能为工作早饭也忘了吃,特意去给她买了面包牛奶,没想到早早到了目的地,沈晓湘也随后下车,居然没有看到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自己!他也只好捉弄一下她,看她有什么反应。这番一腿,真是令他吃了一记惊讶。
  “你没事吧?”沈晓湘瞧见许南手里的袋子上还有一个自己清晰的脚印,她觉得尴尬得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没事,吃早饭了吗?给你带了面包和牛奶。”许南镇定自若地提起袋子。
  原来是给自己带的东西!沈晓湘觉着脸稍稍发烫,道了声“谢谢”,满心欢喜地将袋子接了过来。这面包虽然被自己踹得变了形,但它的味道还是跟原本一样香软,或许还有甚于之前,难道因为这是许南给的?
  “这两层楼应该是孤儿院的宿舍。”许南趁沈晓湘吃着,先说了两句自己提前来的发现,“之前我转到这边时,还看到有人从二楼的窗户里往外望。”
  沈晓湘顺着许南指向的方向往上瞧,宿舍楼二楼的走廊上还飘扬挂着些小孩的衣服,衣服上褶皱多的想也是洗了许多次,各处还露着破洞。再望,沈晓湘嘴里嚼面包的动作立马僵住了。正如许南所说,像一幅颇有深意的油画般,有张毫无表情的人脸正透过一扇灰冷的玻璃窗盯着他们,恍如盯着两个陌生的闯入者。她细细观察,这张人脸似乎来源于一个孩子。
  一瞬间,她察觉到这孩子盯着的似乎不是她和许南,而是她手中的面包。仿佛被发现了似的,孩子的嘴角微微扬起,他的脸逐渐向窗户靠近,手直接贴在了窗玻璃上,他呼出的气体朦胧了玻璃,将他的整个轮廓模糊,如同隐藏在云雾之中。
  可下一秒,只听“哐当——”一声,孩子消失了!沾满雾气的窗玻璃上,只留下他娇小的手掌印和两道长长的拖痕,还依旧清晰可见。
  巨响之后,整座孤儿院仿佛活了起来。宿舍楼里小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催促着他们快穿衣起床,宿舍楼一楼的一间房的灯光大亮,有人端着大锅、碗筷进进出出。
  “许先生?”沈晓湘咽了一口气,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刚才孤儿院的死寂仿佛是她的一个梦境。
  “我知道,这里有些奇怪。”许南说。
  一位工作人员瞧见了墙外站着的两人,便小跑着靠了过来。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
  “警察,这是我的证件。”沈晓湘打量着面前这位阿姨,年龄应该四十多,发丝黑白相间,束于脑后,盘成一团。看样子,她不是一个精于打扮的人。
  “不好意思,我们的门铃坏了。孩子们刚才都还没醒,我们都在厨房忙活,让你们久等了。”工作人员自言姓杨,在从孤儿院建院后不久就在这里工作,她替两人打开了通往孤儿院的大门。
  生锈的铁门吱呀作响,与杨阿姨交流着,亲身走进孤儿院之中,沈晓湘才有了一种踏实感。
  “没关系,我们也才到,”沈晓湘微微一笑,回头跟许南说,“明明是一家孤儿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资料上写的用地不明。”
  “哦,这件事啊!”杨阿姨招了招手,“这里被卖啰,要建其他建筑,孤儿院要被拆了。”
  “那这些孩子怎么办?”许南问。
  沈晓湘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因为他们的声音,所有在一楼吃早饭的孩子都把头探出窗户,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两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他们应该会被分散送到其他的孤儿院去吧。哎——都是可怜的孩子,他们的父母真没人性,如果没拿定主意、没有为人父母的责任与担当,又何必生下这些孩子来人间受苦呢?当然我也希望这些孩子中,也有不小心和父母走散的,他们也希望自己的家人有一天能将自己接回去。”
  沈晓湘从这些孩子的目光中看出了不同的色彩。有些孩子的眼中笼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薄纱,面无笑意,他们的心志似乎早些成熟。而也有一群孩子的眼中仍闪烁着光芒,或相信着亲人就快来接他们回家。
  “他们……”许南话音未落,一声狗吠惊声而起,从孩子堆里冲了出来,直接冲向许南,咬住了他的裤腿,扭滚在地,死死不啃松口。它的眼眶泛红,眼珠充血,像是几日没入眠而精神亢奋的人。
  “这不是带我们寻路的那条狗嘛!”
  沈晓湘一眼就认了出来,同样,许南也不例外。
  他眉头紧皱,表情十分严肃。狗虽紧咬他的裤子,却未伤及他的筋骨,仿佛只是给他的严重示威。沈晓湘怕它伤到许南,正准备一脚将它踢开——
  “圈圈,松嘴!”一声呼喊,让狗安分了下来,蹲坐在一旁。
  “所以说,这条狗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这么不友善?”许南拍了拍裤腿,一旁的狗还在朝他发出沉闷的呻吟。
  “大哥哥你没事吧?”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摸了摸狗的头,跟许南道歉,“对不起啊,圈圈不是故意的,它就是见着陌生人害怕而已。你别生气。”
  “我知道,它很聪明。它是叫圈圈吗?”
  见许南露出笑容,小女孩也放松了不少。“恩!我给它取的名字。我叫陈静雨,你可以叫我小雨。”
  看样子,瘦狗的主人便是这个叫做陈静雨的小女孩。陈静雨手一挥,让圈圈回去吃饭,那狗就像通人性似的,径直就跑了回去。
  杨阿姨领着两人在孤儿院中四处走走,孤儿院不大,十来分钟整个平地就被他们走了个遍。听两人说想去教学楼走走,杨阿姨也便热情地给两人带路。
  许南望了眼在楼下往上望着自己的一些孩子,他默默地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素描本。
  问及孤儿院中近段时间是否有察觉到陌生人进出,或者接收过新人员工时,杨阿姨果断摇了头,她简言之,他们这偏僻地,除了平常约定好的送肉送米的面包车司机会定时进出外,孤儿院的所有员工都是在这里工作多年的老员工。
  “突然要大家走,都还有些不习惯。没办法,该认命了。”杨阿姨露出无可奈何的浅笑。
  “老杨,快下来!有孩子哭了,怕是非要你哄才行!”宿舍楼那边有人大喊着。
  杨阿姨从窗户望了眼,只好抱歉地叫了另一个人过来,说是在孤儿院专门打扫卫生的。
  “有什么事沈警官你也可以问老何他,我先忙去了啊!”
  老何本在他们正站着的这层楼打扫卫生,这下也只好搁下手里的活儿。沈晓湘瞧老何年龄应该没杨阿姨大,却在嘴上留了一圈的胡渣,看上去有点像自由放荡的艺术家。不知怎的,她总觉着在哪见过这个老何。
  “请问我们在哪里见过吗?”沈晓湘问道。
  老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警官认错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