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低头踱步,缓缓走向厨房,打开碗柜,将里面来回扫视了一遍,灰尘落在他的睫毛上,让他有些难受,稍微眨了眨眼,他半眯着眼拿起一只碗,道:“喝酒不一定要用杯子的,况且还是他们这种个性的人。”
沈晓湘将所有杯子放回了原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细细听他说话。
碗里的水随着许南拿起的动作摇晃着波光,明显能看出里面是清水。沈晓湘见他的动作还挺优雅,有点中世纪绅士拿起高脚杯轻酌白兰地的感觉,便有模有样地学起来,踮起脚尖从碗柜里也拿出一只碗来。
只不过她就没这么雅致了,身高不够,踮脚也不够凑。手臂伸到极限,手背上的经络都绷得笔直,最后也还得许南帮着他将碗往下送到一定高度,她才能稳稳地将碗握在手里。
“其实我可以的,只是要调整下姿势。”她别扭道,许南似笑非笑地抿着嘴,让她有种内心其实被看穿的了错觉,又乖乖坦白,“好吧,我不行。谢谢。”
“不用,能被你需要,我才有留在你身边的价值。”
是她的错觉吗?沈晓湘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这位大漫画家是跟着季节转性了吗?总觉得最近许南比以往都还会说话,有时都让她有些招架不住,一颗小心脏被他哄得砰砰直跳,差点沦陷。
为了平复内心泛起的波澜,她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碗上。这只碗又和许南手中的碗不同,里面脏兮兮的,看是从没用过的样子。
许南试着将鼻子凑近碗口闻了闻,“里面有淡淡的酒味。”
“他们家中没发现酒啊,难道是有人把酒拿走了?”沈晓湘说,“拿走毒酒的人,就是带走手镯的人!”
刚走出案发现场,旁边一间屋子忽然跑来个女人,抓住沈晓湘的手臂,将她贴得死死的。女人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有意无意地往四周望,确认没有人在盯着自己后,她才贴着沈晓湘的耳朵道:“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女人伸手指了指他们刚出来的门,“因为这公寓房本来隔音效果就不好,所以大家一般都不会大声说话,免得家里的事被别人听了去。但我听见这家人之前和人争吵过,好像还是为了什么镯子。”
女人眼睛转了转,回忆着她当时听到的内容,“对!好像是和他家亲戚,叫什么二叔的。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啊,要是真是那个二叔杀的人,被他晓得是我透露的风声,那我家可就完了。”
“放心吧,我们会保护你的个人信息的。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女人不停点头,一步步慢慢挪回自家房门口,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沈晓湘和许南,生怕他们言而无信,关门时还千叮万嘱道:“记住啊!”
沈晓湘无奈地重重点了点头,这个二叔,很有可能就是指的是刘家排行第二的男性,刘成培。
刘成培家的地址,只要登记在系统中的地址还有效的话,小贺那边很快就能拿到结果。沈晓湘摸了摸包中装在证物袋中的碗,打算先回办公室一趟。
许南考虑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决定先回家将纸笔备在包中,以防遇到需要用到他画的地方。
她将证物袋交给迎上来的小贺,请他帮忙交予化验的同事进行提取分析。小贺在收到她的消息后,已经将刘成培的信息全部调取了出来,包括他的个人照片,以及身份信息、住所。他和妻子还居住在登记的房子中,有一个儿子在外上学很少回来。
照片中,刘成培的眼睛微微鼓起,像是患了甲亢的病人。他的面部皱纹要比同龄人多,连眼袋、黑眼圈也是明显得让人难以转移视线。这或许与他长年从事体力劳动有关。
拿到地址,两人十万火急赶了过去,就怕放跑了嫌疑人。沈晓湘冲在前面,刘成培家住在二楼,她三两步就跨了上去。许南紧随其后,他竖起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她领会地深呼吸一口气,将刚才的疲惫沉淀下去,接着按响了门铃。
“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是物管,楼下住户说你们家漏水把他家天花板渗透了,所以还麻烦你开个门让我们检查一下好吗?”沈晓湘尽量保持温柔的声线,让里面的人不要生疑。
刚才在小区门口,他们先问过了物管,物管确认他们家是有人的,说是才看见刘成培买菜回去。
明明里面有人,沈晓湘在外面却一点动静都听不到,连脚步走动的声音都没有。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又按响了门铃。
“请问有人在吗?没有的话,我们就登记,先找锁匠先开门查看了哦。”
“嘘——你仔细听。”许南小声说。
这时,房间里似乎有了异动。隐约能够听见一个女人的讲话声,像是在抱怨什么,不停地叹气,甚至能听见她的抽泣声。除此之外,隐藏在哭声之中的,还有什么东西吱呀滑动的响声,像是写粉笔字时指甲蹭到黑板上的声音,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颤抖,鸡皮疙瘩陡生。
“这声音——”许南皱起眉头,头脑中忽闪过一种可能,“不好,他要跳窗逃跑!”
他脚下一弹,顺着楼梯往楼下奔去,按照整栋楼的布局,绕到它的背面,正好是一处花坛,尚不说掉进花坛会给嫌疑人减缓冲击,二楼的高度也同样会让其更愿意选择以这种方式逃离警察的视线。
正当他们跑到花坛前时,花坛正中的灌木丛被砸出了一个半弧形的凹槽,周围的草丛都被压塌了形,地面还有他鞋底划过的泥泞。
“他跑不远的!”沈晓湘收起精神,专注地跟随地面遗留下的脚印追了过去。远远的,隐约就能看到一个身影,在前面狂奔,还不时回头望一下看人追上来没。
“刘成培,快跟我回警局自首!逃终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她大喊着,声音有力地呼了出来。
“不是我!人不是我杀的啊!你们误会了,不要追我!”刘成培辩解道。阳光下,他手上的东西显得无比显眼,
“许先生,手镯果然是在他那里!”
或许是他的手臂偏粗,镯子都没法随意摇晃。手镯倒像是个皮筋,紧紧地拴住了他的胳膊,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戴上去的。
当他跑到大门口时,沈晓湘也加快了速度,要想抓住他,现在就是最后的好机会了!她呼喊着请求物管的帮助,希望他们将大门给关起来。哪知物管反应不及时,想起关门时,刘成培已经跑了出去,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她急促呼吸着,眼前是一条十字路口,四条路线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他既然要逃,当然不会让他们轻易抓住自己,这下沈晓湘也焦灼起来,大海捞针,难道全凭运气了吗?
许南回到二楼,敲了敲门。这下对方倒是很随和地就把门开了。
“啊?是物管啊!刚才我在厨房洗菜,没听见。我们家绝对没漏水,不信进来看吧。”刘成培妻子堆着满脸的假笑,给他让出路来。
他径直走向窗台,先形式性地半蹲在地上看了眼地板砖的缝隙,假装确认是否有水渍,然后他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到窗台上来。
他们家没有防盗网,窗台外有一个铁架的小平台,可以养些花草植物。许南的视线仔仔细细地扫描着窗台,窗台边缘有一处新鲜的擦挂痕迹,同时,他在铁架上的花盆外也找到了相似的划痕,还包括几条手指抓过的纹路。
“啊?怎么了吗?”女人故意要保持冷静,还特意将双手交叉而放,只不过她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她根本不敢和许南对视。
女人像是畏惧着许南的眼睛,觉得它有一股能将人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看穿的能力。仿佛一旦和他对上视线,自己的一切都将被曝光在阳光底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夫人你还挺敢下手的。”许南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只是在与其聊天,“房子乍一看确实没问题,或许是埋在墙壁里的暗管破了,才迟迟没被人发现。得做一个详细调查才能知道,希望你能配合。”
“好——”
女人一个哆嗦,难掩面部的僵硬。她呆呆地望着许南离开的背影,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刀。这个时候,是趁他不备杀了他以绝后患的最佳时刻,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自己杀的。她琢磨着,握紧了刀柄。可直到许南关门走人,她也没敢轻举妄动,聚在她口腔中的口水,也是等人消失后,她才响起往下咽。
她颤抖地坐在沙发上,刚才从那个人的眼神来看,他绝不是善者,甚至可能是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精英。许南可怕的表情还依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将会成为她长久的噩梦。
许南不相信那个人没有察觉到自己与沈晓湘来访的真实目的,能够在极度恐惧下还装作一切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替丈夫掩护,也是够坚强的女人,只不过遇到了不负责任的男人。
“许先生,你刚才去哪了啊?”沈晓湘站在大门口,远远就望见许南缓缓而来,她低头叹了口气,有些埋怨自己不够拼的意思,“刘成培跑走了,这下要怎么办啊。”
许南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找得回来。他有恐高症,好找。”
他的声音让沈晓湘的内心渐渐平稳下来,虽不能从长计议,但抓紧剩下的每分每秒,都对破案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