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中值班的看护们被猛地惊醒,惊慌地跑向了他的病房。
  刚一进去就看见他的床单上各个地方都沾着血迹,还有看护被吓得捂住了嘴,生怕自己惊叫出来吓着病人。他本人痛苦地在床上翻滚着,每一个他接触到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迹的擦痕。
  好几个看护上去将他按住,才看清楚他的状况。他的眼睛像是流泪般,源源不断地从他的眼角流出血来,左眼皮肿了起来,像是被人使劲打了一拳。
  等看护们使尽浑身解数才使他安静下来,因为一动他的眼皮他就喊痛,所以他们只好拿生理盐水在眼睛周围暂做清理,等着医生赶来替他治疗。
  但他恢复平静之后,又将手放回了眼皮上。像是隔绝了外界一般,无论别人问什么,说什么,他都一概不答。直到做心理辅导的医生过来,一番交心测试之后,才初步得出诊断,他可能受了某种刺激,逃离时眼中刺入了异物。
  许南刚才也观察了下他的眼睛,整个眼球都是红的,他的眼珠转动时,隐约能看见那个插在他眼睛里的异物。他的手指甲里黑黑的,如果一直将手放在眼睛那里,一不小心可能造成感染。
  “不行,许老师。我得带他立马回医院,越早手术,他的视力才有可能保住。麻烦你帮我把他扶起来,我马上联络医院。”陈冰给他做了应急处理后,便起身走出门去打电话。
  “真的这么严重吗?真是一不留心,他就乱拿东西往眼睛扎!”愤愤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女性,她胸前的名牌上写明,她是看护长。
  许南把那个人缓缓扶起,房间里的看护也都来帮忙。他们将病人扶到一楼门口的长椅上躺着,等候救护车的到来。
  没过多久,从远方便传来了清亮的救护车的声音。等陈冰将病人带走后,许南才有空来问问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一开始看护们还疑惑,这个男医生明明是和那位医生一起来的,怎么偏偏他留了下来呢?等他提到来咨询爨姓病人的时候,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俩不是一起的。
  之前照顾过这位病人的看护回忆起当时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位病人一直认为有个血淋淋的少年跟着他,特别是发病的时候,他会将眼中见到的所有人都想象成那个人的模样。要不是抱头痛哭,要不是砸碗扔东西。
  因为他发病的原因没有明显的契机,随时随地都可能失常,所以一开始有愿意去接近他的病人,后来也被他吓得一遇到他就躲闪。
  这样的话,要想从他身边接近的病人口中去了解一些大概不会同看护说的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他在消失那一天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他问。
  看护摇摇头,这也是她不明白的地方。爨先生的离开,没有一点征兆。仿佛前一秒他还在吃饭,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
  “对了,他的床头里留下了日记。虽然很多都是他乱画的密密麻麻的线条。”看护忽然想起,然后快步跑到咨询台前,将抽屉里的一本封面沾着签字笔墨水的日记交给他。
  他找了个墙壁靠着,翻开了第一页。
  果然如看护所说,第一页就画满了线条,毫无规则可言,似乎就是单纯的乱画。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看了,可能心里还会不适。
  后面的内容,很多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零星会有几个扭曲的字出现,像是:我感觉到了,他来找我了,他果然来找我了!
  “这个他是谁?”
  “应该是指他幻觉中的那个人吧。”看护回道,“我也看到了他写的这些个字。他发病时总是喊,他在那里!所以这些应该也是他发病时胡乱写下的吧。”
  许南感觉头有些胀痛,爨司机的失踪调查感觉刚有点起色,就又被停滞在原地。没有线索,没有证人,连要从何下手都无从得知。
  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似乎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囚,一是被杀。
  而许南最不愿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个人已经被害了。
  沈晓湘正好打了电话来了解,许南便把现在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
  “那你尽快回来吧,不要以身犯险。”沈晓湘拿手压着自己的伤口,感觉裂开的部分已经长好得差不多了,“回来,我和你一起去查。”
  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她忽然说道:“许先生,我感觉自己像是很久都没见过你了。你会不会还是乱糟糟的一头短发,真想见你啊。”
  说出来的一瞬间,她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想收回去,又为时已晚。
  “啊!我电视剧看多了,胡说的——”
  “好,马上回来。”
  她苍白的解释,最终也败在他的承诺之下。
  刚挂断电话,许南收起手机还挺开心,嘴上虽然不说,笑容还是无法隐藏。她都能想见沈晓湘在电话那端慌乱无措的可爱样子。他也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许老师,我听陈医生这么叫你,就跟着叫了,你别见外,”负责眼睛受伤的那位病人的看护在他临走前又叫住了他,“虽然你本来想查的事情没有结果,但能否请你帮我们查一下究竟什么原因,导致他要伤害自己的眼睛吗?”
  看护说着,犹豫地望着他,似乎她对自己的这个无理要求也感到难以被接受。只是她刚才看陈医生那么尊敬他的样子,觉得他应该很厉害,向他请教,绝对没错。
  许南心想,如果自己拒绝了看护,说不定回头他心里念想的那个人还得说他不负责任。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大概能抽出点空隙。既然司机这边还是走不通,这一趟又不能白来,刚才送走的那位病人究竟在精神病院受到了什么惊吓,他倒也想见识一下。
  “他昨天都去了哪里,你清楚的都告诉我吧。”许南本来已经走出了医院,现在又按原路返了回去。
  昨天所有那位病人去过的地方,许南都去走了一遍。但他并没有见到什么能吓着人的东西。
  “这间厕所好像没被拿来使用?”许南在走到一间抬头版面写着厕所的房间时,往里瞧了眼,看上去却又不像是厕所。
  看护拿钥匙将门打开后,说:“这里原本是要拿来做厕所的,但离病房太远了,担心病人身体原因,所以没把它投入使用,最后就拿来当杂物间了。”
  看护记得,好像昨天白天有看见那个病人在这里徘徊过。但因为她知道没有钥匙就进不去,所以没多太留心,就当他是在散步。
  里面放着几个架子,上面挂着一些制服,还有像是拖把、扫帚之类的工具。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毕竟是杂物间,该有的灰尘还是会有,积得那些杂物上扫回去全是灰。
  看护都不好意思地笑了,心想还是带他赶紧出去的好,虽然是堆杂物的地方,被人看到不整洁还是有些损院的名声。
  “这把杂物间的钥匙只有你有吗?”他突然问道,眼睛直直地看着墙角。
  看护见他神色凝重,也跟着看了过去,墙角不过倚着几个铁锹,没什么特别的。她迷惑地答道:“不是,所有看护都有。”
  “那你们中间有没有比较容易丢三落四,失手的同事?”他接着问。
  “要说的话,还是有几个。怎么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吗?”
  许南走到墙角,说:“这里,少了一把铁锹吧?”
  只见他拉了拉衣服,然后一下子蹲了下去,靠近了铁锹像是拿着放大镜一般,在它上面仔细观察。
  “这里确实少了一把铁锹,”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铺着灰尘的地面,唯独几把铁锹旁边的地上有一条浅显的痕迹。如果拿旁边的铁锹来试一下,就会发现铁锹的尖端正好能和痕迹匹配上,“如果不是你们工作人员拿去做了什么的话,那很有可能只把铁锹是病人拿走了。”
  “最近医院没有需要用到铁锹的地方啊。”看护说道。
  这几把铁锹的高度不过三十来厘米,如果想要将它藏在身上,悄悄带走的话,只要杂物间开着门,同时又不被人在杂物间里发现,那倒是很轻松。
  只不过,他拿铁锹有什么用呢?难道是要挖什么东西?
  “许老师我觉得这个没必要在意吧。他们有时候就是会做出一些和常人不一样的行为。之前还有个病人偷了剪刀,把隔壁病房一位病人的衣服给剪烂了。你要问他理由,他也就稀奇古怪的回答那是件隐身服。哈哈,奇思妙想我们根本都想不到。”看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希望能给许南有所启发,让他不要往无用的地方思考。
  为了透透气,整理思绪,许南走出了杂物间,在走廊的窗户处,呼吸着风掀起的清新空气,望着底下围成一圈的灌木丛。
  一瞬间,许南突然收紧了瞳孔,他开始怀疑扎在病人眼中的异物,会不会是一截细小的矮灌木丛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