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抬起头,哑声地含糊不清道:“三……三少……”
关靖北点了点头,随手在桌上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让他擦擦脸再说话。
他的这个小秘书,说起来倒是蛮心疼的。
从小到大没恋爱过,对工作态度一丝不苟,也能摸清商场老狐狸的套路,唯独看不透爱情,跌陷于此。
那次给明书寒下药,成全了别人,但自己的心又怎么想有多痛呢。
这一次还是如此,为了唐宁,不惜去求人,想必他也是求过明书寒却遭到拒绝。
“成文。”关靖北不会安慰人,就连许愿生气他也手足无措,摸摸她的头,可眼前这个是跟了他这么多年的秘书,大男人——摸头总让人别扭。
“三少我没事,你别担心。”
“不是,你挡着我了。”
“……”
成文站起来,想把自己椅子让给他,关靖北把他按得重新坐下,嗓音低沉:“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愿意呆在这里。”
“明总没有来吗?”
关靖北看了眼他,又看了眼带着氧气罩的唐宁,淡淡道:“在来的路上。”
“那就好,那就好。”成文连连重复着,也不知是真称赞还是心酸。
的确是在来的路上,但却不为了唐宁。
明书寒赶来的时候,视线一下子就锁定坐在长椅上的钟意,大步走过去,俯下身握住她的手。
钟意正和许愿聊得好好的,突然冒出这个男人,诧异过后,问:“你来干嘛?”
“你病了?”
“没有啊。”
明书寒看了眼旁边的许愿,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捂着肚子的许愿,冷冷道:“你们耍我?”
“什么啊?”
“还有装下去的必要吗,钟意根本就没有病。”
许愿耸了耸肩,“是我病了,她来陪我的,我没说她病啊。”
“很好玩吗?”他声音兀地冷了下去。
“你就这么怕来医院吗?”
许愿毫无畏惧地对上眼,“怎么说唐宁也为你生了个孩子,是,她以前是做过措施,现在老天爷惩罚她了,她要走了,你用得着这么无情无义?”
“我无情无义?”明书寒语气听不出喜怒,“我有说过我有情?”
“那糖糖呢,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她出生后你看过几眼,连名字都是妈妈取的。”
“许愿,你日子过得太悠闲,跑来管别人的闲事?”
明书寒松开钟意的手,颀长的身子站在许愿的跟前,遮去一大片灯光,气势逼人,仿佛要吃了她似的。
许愿捂着肚子,颤颤地站起来,“明书寒,你说你身上狗血的事多就算了,为人还那么懦夫,你不想来医院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只对钟意钟情吗?”
“我告诉你,以前你证明自己钟情的机会比沙子还多,一个早安晚安都有可能,但是现在,你把心掏出来她也未必信。”
明书寒垂下的手紧握成拳,表面的青筋暴起,一字一顿从薄唇挤出来,“你再说一遍!”
“说多少遍都一样的,你有种,你现在就带着钟意走啊。”许愿不依不饶,故意刺激他。
明书寒却不买账,一下子看穿她的意图,激将法在他身上不管用。
这时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关靖北看到他们,淡淡扫了一眼,走过去把许愿拉着坐下,“暖手宝还热吗,要不要再充电?”
“不用,还温。”
许愿把手伸进猫猫暖手宝里,漫不经心地坐下,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书寒。”关靖北忽然喊了声名字,神情并不认真,好似随意却有几分正经,“唐宁危在旦夕,看在她是你孩子的妈份上,去看看。”
明书寒不为所动。
“将来糖糖长大了,会问起她妈妈的事,你怎么回答。”关靖北一眼睨了过去,淡淡地补充,“或者,你连女儿都不认。”
他和许愿一样,都是激将法,一个如麦芒锋利,一个柔中刚硬更有说服力。
明书寒到底是犹豫了,眼神顿住,然后落在钟意的身上。
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但占着主导作用的钟意耸了耸肩,“看我干吗,难不成要我说两句?”
她说不说都一样,就算她建议明书寒去看看,他也会当她故意使坏。
“你自己决定吧,时间不多了。”关靖北看了下表,提醒了之后便坐在许愿旁边,陪着她。
关靖北在这件事所做的分量不算小,却处理有当,也好巧让许愿来医院检查身体的问题。
此刻没他什么事,相对悠闲很多。
他们几人之间是沉闷的气氛,许愿的暖手宝渐渐冷了下来,关靖北第一时间察觉到,让护士帮忙充下电。
电充好了,她重新抱在手里捂在腹部。
不知怎么,这种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比痛经还难受。
成文过来的时候,许愿正要回位子上坐下,第一个看到小秘书的她叫了声。
“哦,夫人……”成文一下子忘记了称呼,也顾不得上什么,头低垂着,“唐宁说想见你。”
许愿低低叹息了声,侧过头看向明书寒,“听见了没,她要死了,想见你一面都不行吗?”
明书寒不说话。
“不是,不是见明总,是见你。”成文说。
许愿一愣,“我吗?”
成秘书点了点头,“是的,跟我来吧。”
许愿哦了声,抬步就要走,腰身被大手拦住,抬头一看是关靖北,他只简单的一句:“我在门口等你。”
两个男人都在门口等着。
许愿进去后,以为自己会害怕,毕竟一个危在旦夕的人,但看到病床上瘦弱不堪的人,心很快就软了。
唐宁的眼睛睁开,睁得很大,望着天花板,喃喃:“许愿……”
“我在。”
唐宁偏过头,压住了枕头上的线管,她也没多在意,缓缓道:“我现在只有两件事不甘心。”
“哪两件事。”
“没有看到糖糖长大。”唐宁声音很弱很低,但是清晰犹如正常人,“我也不甘心,你和我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你就比我幸福呢。”
许愿笑起来,“哪里看出来我幸福。”
“至少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至少还能活着。”唐宁声线毫无波澜,“真不甘心没能在生前破坏你和靖北的感情。”
“不,你破坏了,若不是你,也许我们可能很好。”许愿缓缓地解释,“真的,关于几年前的事,他虽然答应我不再调查,但迟早他能知道一切。”
许愿有时候就希望,唐宁能好好地活着,充当这个救命恩人,这样她和关靖北之间最糟糕的便是六年前杀他未遂的事。
而没有实际情况那样复杂。
“帮我好好照顾糖糖,不然我不管到天堂还是地狱都不会放过你。”
许愿看到她这副模样,莫名其妙鼻子酸了,不为别的,就是同情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孩,这么快就没了妈妈。
而爸爸,不喜欢。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再撑一会儿,我让明书寒过来看你。”许愿说道,“你放心,他会来的,再等等。”
唐宁的唇角微微地扬起,慢慢地绽放出笑容。
许愿出了病房的门,连门都没关就冲到电梯门口,但是还有好多层,而明书寒就在下面三楼。
她想都没想就选择爬楼梯,顾不上痛经,暖手宝不小心掉在地上,捡起来沾了灰尘她忘记拍拍。
跑到明书寒跟前,许愿伸手握住他的腕,一脸决绝,“走,跟我去见她。”
男人力道比她大很多,稍稍顿住脚步她就一点都拉不动了。
“你松手。”明书寒冷声道。
“明书寒,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吗,如果你濒临死亡,离心爱的人只隔三层距离,她却看都不看你一眼,你甘心吗?”
男人蹙了蹙眉,“你诅咒我。”
“是诅咒还是劝你自己掂量着吧。”许愿冷冷一笑,“是我错了,忘记你做了很多惨绝人寰的狠事,不杀了她就不错了,更何况去看她。”
许愿的情绪太激动,掐着明书寒的手不放开。
男人不知是听了她的话火了,还是不甘愿被掐着困住,无意识地甩开了手。
这一甩,就将没有任何防备的许愿甩在地上。
钟意尖叫了声,赶忙把明书寒推开,“你疯了吧!”
这时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关靖北很快冲来,把许愿扶起来,检查有没有受伤。
冬天穿衣服还算厚实,没有伤着,就是可怜了暖手宝,跌了一次又一次。
“你他妈再动我女人,信不信老子废了你!”
这还是头一次,关靖北怒不可遏,像看仇人一样瞪着多年的好兄弟,爆了粗口后拳头也紧握着。
两个女人把他们拉开。
钟意这时地发了话,“明书寒你去看一眼会死吗,难怪别人说你无情无义,对自己老婆也这样。”
明书寒望着她明显愠意的小脸,胸口堵塞住,胸口的话都被堵住似的,说不出来。
他不是无情无义,他会对她不惜生命地补偿和讨好。
没有一个字从他的薄唇吐出,半晌,明书寒沉默着走进电梯。
电梯外最终停留在低三层的楼层。
许愿缓缓道:“他觉悟了……不知现在去看,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唐宁已经走了。”关靖北这时淡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