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其中记录突厥风俗、人文等等,都是作者亲眼所见,所以格外难得。市面上的孤本恐怕不过数十,若非展舒修乃是皇子,只怕也搜罗不到这样一本原版书来。
  侍女向来心思活络,面上不做声不代表心里也毫无波澜,她不禁想:如今战事已这样紧了么?
  能让展舒修关心的,多半是战术。而他看关于异族的书籍,无非也就一个目的——知彼知己,百战百胜。
  她等在一边,等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
  直等到那本书翻至最后一页,她已经开始心痒,想看看那本书的内容到底是何;方才看见展舒修翻开那封信,一一细阅。他素来面无表情,即使是在看信时候,也是如此。
  他慢慢的看。表情动作,仿佛在看下属送来的军事情报,毫无波澜与起伏,更一丝怒意也无。
  半响,侍女听见殿下道:“去将以往的信拿来。”
  站了这样久,侍女有些失神,却忙不迭的去将过往的信尽都拿来。献上以后,展舒修按照顺序,慢慢地翻看。
  看到后期的一些信时候,居然笑出了声。
  侍女不明白。
  殿下看信时候,几乎可说是在冷笑。他眉头越皱越紧,到了最后,人一望而知,他已怒不可竭。
  他道:“真好。”
  他淡淡地笑着,五官俊美如降世神祗,却眼神深邃似要将光吸进眼中来。
  他望着信,笑得很温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秘。
  侍女听见这话,却觉得殿下的语意,同他用的词截然相反。
  她初入府已是多年前,纵然见殿下的次数不多;然而她却知道,若是二皇子这般说话,那只怕就是有人要倒霉了。只是谁也不知道……
  这一回,倒霉的人是谁?
  她听闻,前些日子,殿下饮酒饮醉了,深夜回到这处宅邸。
  那时候大发雷霆,砸掉了主屋里的所有东西。如今这屋里的大多摆设都是新换的,就是那一次给砸坏了不少,于是不得不换。
  然而原因之类,却不是她一个小小侍女,可以知道的。
  而且如今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正在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殿下将怒气发泄到她身上。
  但没有。
  展舒修看着那些信。他举起一个砚台半响,随后还是好好地放了下来。他闭了闭眼,不知是因为什么。
  良久,她听见殿下道:“将信收起来,收成一叠。本皇子要去国公府。”
  明明这话很平常。但侍女却不知为何,感觉异常不安。她看了看桌上的信,当即应声,前去收拾。
  殿下已入内室,一排下人都跟了进去。她拿着那几封信,绑好,然后出了主屋。
  一出门,追风就来问她:“情况如何?”
  侍女回答:“不太好。殿下说……他要带这几封信,去国公府。”
  追风眼神一敛,他点点头,接过这几封信。神情肃穆。看见侍女还站在那里,这才弯眼一笑,“你回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
  侍女懵懵懂懂的点头,转身回书库去了。——她总觉得要出事,但直觉却是不好说出口的。
  而很快,展舒修上了马车,拿着那几封庄宛宁与阿萨勒来往的信,往国公府而去。
  马车在国公府前停下。门前小厮一听到是二皇子,就忙不迭的将人迎进了门。
  像展舒修这样的身份,要进国公府来,根本毫无困难。他将那一叠信交给了追风,随后下车,入了国公府。
  追风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今日恐怕心情不好,不论他看的是什么信,进庄家来又是为何——都要有人倒霉了。
  跟随二皇子多年,追风知道,这种时候尽可能安静一点,不让主子注意到自己,才是最好的做法。
  他看了看手里的信,默不作声地跟着展舒修进了屋。庄国栋得知了二皇子来访,自然是忙不迭的来门前等着。
  他满脸红光,像与有荣焉,连连作揖道:“家门浅窄,失迎二皇子大驾,微臣真是失礼!”
  展舒修略一点头,先进了屋坐下,就坐在主位上。
  一般客人如果坐在主位,那是对客人的不敬;然而如今上门之人来是皇室成员,是以展舒修这么做,庄国栋不仅没有异议,还十分乐意。——毕竟,他不过是臣子而已。
  他道:“不知二皇子今日前来……”
  他小心翼翼的问着。
  纵然庄国栋并不清楚展舒修性格,只觉得他同往日一般冷漠不近人情,也会毕恭毕敬。然而,展舒修却明显没有和他寒暄的心情。
  他一把将那叠信拍在桌上:“你自己看看这些信!”
  他忽然喊出声来,庄国栋差一点就被吓到了。听到是信,再看信封,他却是依旧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
  要知道,他每日要处理的公务很多,哪里有时间去关心自己女儿的学业?自然更不清楚,庄宛宁的笔迹是什么样子。
  但他总会关心朝廷上的大事。
  他越往下看,就越是心惊。
  这竟然是她女儿庄国栋写给阿萨勒的信!且从信中语气看来,两人竟然还颇为相熟?
  他作为人臣,怎会不知阿萨勒是谁?那是突厥派来的人质,如今在京城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紧盯着他们。他的好女儿,居然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和外男结交,且还要是异族之人!
  看下去,他拿着信纸的双手都忍不住开始发抖。
  展舒修的声音,这时候传来:“庄大人,你看这几封信,看出什么了?”
  他的声音很冷,几乎不带丝毫温度。庄国栋这时候,怎么也要回复:“老臣……”纵然老狐狸如他,竟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不知殿下,是在何处看到的这些信?”
  庄国栋是多精明的人,这时候自然不会一口气承认。他想,不过是几封信而已,尚且证明不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最好是先瞒下来,劝服了展舒修,这样两人之间的联姻,才不会有问题。
  无论何时,他想的自然还是他的利益。为着利益,他绝不会承认,写这几封信的人,是他女儿。
  展舒修望着他,忽而冷笑,好似已经看穿了他的计谋:“也是意外看到。”
  过程他当然不会说。
  庄国栋眼前一亮:“既然是意外……”那不就有可能证明,这几封信未必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