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庄雨凝自然不关心,她只是想知道他是谁而已。
而这并不能证明,他真的是展舒眉。
但是她忽然想起来,她的确见到过展舒眉。那是在她的姐姐还未曾与展舒修订下婚约之时,她在一处宫宴中,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当时她姐姐还是个傻子,于是来参与宫宴的人,就成了她。
或者说——当时,她还没有现在这么惨,而且还是有人,会在宴席上同她一起谈天。
那时候,他没有现在这么高,然而已经有了那种放荡散漫、温柔随意的气质。他在宴会上同人随意谈话,人人都似乎对他印象不差,即使他在朝堂上,并没有实际的政绩。
而那时候,她们在议论的,正正是这位皇子殿下。她们在拿他同展舒修比较,这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恒久不变的话题。
想到这里,庄雨凝手一松,帕子就掉在了地上。
兰香回过头,她看着愣在那里的小姐,却还担心她是出了什么好歹:“小姐?你怎么了?”
庄雨凝摇摇头,她一时竟然不能回过神来。“不……”
那真的是展舒眉?
不,即使如此,她也无法知晓这一切是真是假。男女在宴席上分开,她不会见到他。那么,就当他真的是好了,庄雨凝看着手里的手帕,心里不知为何,就欢愉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他,那她当真是走了一回好运了。
她回话回得很是迟钝,“不,没事。”
她这才回过神来。
兰香皱眉,可她不准备多问小姐什么,也就跟在小姐身后,让她往前而去。
而这宅邸中另一个地方,展舒眉却不如庄雨凝所想一般,只是回到了宴席当中。他站在远处,直到看着两人离开,才终于缓缓往宴席上走去。
他的随从问:“殿下喜欢那位姑娘?”
展舒眉摇了摇头。他笑起来时候温柔可亲,颇有几分情场浪荡子的味道,但因为这样,所以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尤其严肃。他道:“她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随从想不明白:那位姑娘,除了她的亲姐是当今二皇子的未婚妻以外,几乎没有任何优势。那这一回,殿下特意跟着她,还屈尊降贵去安慰她,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但即使不懂,他也不能问。
展舒眉这时离宴席处很远,他偏偏又走得慢。一阵大风刮来,吹动了他的长衫。他似乎在沉思些什么,所以走得不快。
庄雨凝、庄宛宁……
庄家的两姐妹。他记得,据他所知,两姐妹感情从来不睦。若他接近庄雨凝,再利用她对他们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他们可就防不住了。
一次前线陷害、一次刺杀,他都没能让展舒修销声匿迹,消失在这场夺嫡之争中,不得不说,他很失望。
或许他是走错路了。正正因为走错路,所以才会失败这么多次。
但这一次,他不能再失败了。
他本以为他已是穷途末路,只能从朝堂上去和他那近乎天才的二哥去争抢——但既然这庄雨凝是这么单纯,那么,他或许还有旁的办法。
他想。
离宴席会场越来越近。他一踏入场中,几乎就引来了众人的视线。他马上敛去了那深沉的表情,弯起眼睛一笑,又成了那个平易近人、能与人谈笑的展舒眉。
人言当今皇子,均以展舒修为首。
原因无他,仅仅因为天下人皆知展舒修十六岁出征,不过数年,即有天才之名,可谓百战百胜,大姜边境,无不闻风丧胆,更有胆小士兵,听见来者是他,则弃械投降。
然而,即使有天才之名,他在京城里的路,也不见得走得多顺。
先是一个大皇子展舒煜,虽不似他武功名声在外,然而在朝堂之上,他甚至曾献策治水患,朝臣当中,赞誉者不少。且如今又有一个展舒眉,乃萧贵妃亲子,萧家势大,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名门望族。
展舒修门客众多,他们曾三番两次,劝他拉拢自己势力,莫要得罪文臣,只因这些在朝堂上似乎只会动动嘴皮子的人,却能左右皇帝的决定。
展舒眉想:可是自己这位二哥,似乎也不怎么听劝。
因为即使是在萧家宴席上,他也没留几分神——要知道,萧家是京中望族,今日群臣齐聚,他却几乎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搭话,几乎像一块不会说话的木头。
他在宴席场上绕过一圈,与众人寒暄。
与展舒修不同,展舒眉在这样的场合中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他记得每个人的姓名、官阶与势力,甚至能提起他们的兴趣爱好,他是最受欢迎的宾客,因为他能让场上气氛好起来。
宴席至中途,他才离开了屋子,漫步到长廊上,正打算缓一口气。
步至外间之时,却看见展舒修站在那里。
他挑眉,他这位皇兄甚少来参与宴席,莫非这一回当真是不习惯?
“见过皇兄。”他说。
兄弟相见,本不应该像如今这般冷漠,但展舒眉的习惯,却同旁人不一般。
展舒修回过头来,他沉声道:“你也在。”
他们都是萧贵妃之子,然则一个是捡来的,另一个是亲生。
然而毫厘之差,天渊之别。
展舒眉点头,罕见的是,今日爱笑的他却没有什么欢容,他淡淡道:“皇兄今日真是好雅兴,会来参加一场生辰宴。”
他咬紧生辰宴三字。
展舒修这才望向他,眼神阴沉了几分。
谁都知道,萧贵妃生辰宴,展舒修不仅以练兵为借口缺席,而且一件礼都不曾送去。
谁不知道萧贵妃背后的是萧家?而他这么做,几乎就等同放弃了萧家的势力,甚至可以说是与他们交恶。
而展舒眉挑起这事,不过是在嘲讽他:你当时不参与母妃的生辰宴,为何如今又来了?简直反复无常。
两人早已结下冤仇,自从展舒眉意图在越湖上刺杀他,他也直接撕破脸以后,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
即使只是寥寥数语,也听不出亲近是应该的——毕竟,他们已经撕破了那层窗户纸。
既然如此,客套又何必?未免显得,太过多余。
至少,他不觉得他需要客套。展舒眉站在那里,他很期待皇兄的回答。
展舒修沉声道:“我收到了请帖,那自然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