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本身就是一项经济活动并制约着经济的走向。
上大学的时候,司马健只能从字面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至后来他当了快递员之后,也不能深刻理解这句话有什么魅力。
但穿越到这个时代之后,他运用前世的经济眼光看待汉室对凉州战乱的做法,才渐渐有了一些感悟。随后更悲哀的发现,汉室完全就是在做一笔赔本儿的买卖。只能说,从头至尾,汉室都是在为政治、或者直白点说,就是在为面子而空耗国力。
一场有价值的战争,不是政治的延续,应该是实现经济目的的手段。
“陛下,你看我我们征伐羌胡,无论胜负,带给凉州羌胡的只能是屠杀和仇恨。可带给汉朝的呢?除却一场虚假的胜利之外,我们何曾得到过一个安定富庶的凉州?更主要的是,每次投入数亿钱粮,却只在一场当中被挥霍一空,这样的做法,您真觉值得吗?”
这是司马健给刘宏上的又一堂经济课,这样的观点提出来,自然让刘宏瞠目结舌。
“陛下,世人皆耻笑崔廷尉放弃凉州一策,从政治军事角度而言,这种讥讽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从经济角度来看,他这样的提议并没有半点意义。”司马健并不想为崔烈平反,毕竟汉代这时代,经济连萌芽都没有,包裹这个世间更多的还是仇与恨。
可讽刺的是,从羌胡那边的经济角度来看,他们大肆征伐却是很有价值且必要的。道理其实不用多讲,甚至刘宏都明白,羌胡这些游牧民族攻伐了凉州、乃至可以随时兵临关中的时候,那对他们那个民族的生存和发展有多重要——从这点来看,人家羌胡的做法虽然看起来只是原始的冲动,但却更具有经济战略。
整个汉朝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就是他们的粮仓和衣库,也是他们的猎场。这种关系,早在春秋时代匈奴与那些诸侯国的时候便已经形成,虽然后来汉武大帝北击匈奴,将匈奴打得远遁塞外,但他可以打破游牧民族的肉身,却击不碎这样的关系。
“陛下,自中兴至现在近两百年间,河曲地带的羌胡和汉民始终彼此仇视,势如水火,年年血腥仇杀,大小动乱不计其数。朝廷出兵镇压总共不下千次,斩羌胡首级不下二十万,耗钱以亿亿计。可反叛事件却依旧层出不穷,羌胡反抗之心却仍旧斩之不尽、杀之不绝。您都不觉得,这样的事很蹊跷吗?”
“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汉民与羌胡之间向来如此,难道这其中还有因果不成?”刘宏没有接受过很正统的帝皇教育,但即便是他这样一个河间的乡侯,也说出了那骇人听闻的八个字,可见这时代人们对羌胡们的态度。
事实上,羌胡这两个字,本身就是带有鄙夷性质的。汉人只从他们的角度看待游牧民族,自然无法理解他们需求。就如吃草的羊,从来不会理解、也不会去理解吃肉狼的想法一样,以至于两族之间的关系,就会被解构得那般残酷和血腥。
“陛下,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您表面上看到的不管是汉民强势崛起欺压羌胡,还是羌胡野性难驯、屠戮汉民。但究其根本,不过都是两族为了生存而已。最简单的例子,羌胡到了汉地也会种地养家,汉人到了塞外也免不了放牧。这最根本的缘故,不过是气候地理环境,决定他们必然要给自己找一条生存之路而已。”
说完这句,司马健还是平常一般,给了刘宏充分的思考时间,待他接受自己的观点后,才循序渐渐继续解释道:“可白天不懂夜的黑,汉人也不懂羌胡的心。两族不论最初怎么结下的仇,就这么世代继承下来,到了如今不死不休的局面。汉室也要因此劳民伤财,才能换来边塞安宁,可陛下难道就没有想过,除了战争之外,难道就不用用一种双赢的手段,让汉民和羌胡都受益吗?”
“你所说的法子,就是用商业去跟羌胡们做生意?”刘宏听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就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羌胡、匈奴异族皆狼种,不通礼仪,用圣学之道尚且难以教化。此番你还想割肉饲狼、养虎为患,若朝中士大夫得知你也此等想法,必要将你千刀万剐不可。”
司马健一听刘宏这话,就觉得浑身难受。首先,他还是难以摆脱汉人的思维去揣度游牧民族。另外就是商业从来不是一方独赢、一方吃亏的,那样的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但他也知道,跟刘宏再说什么大道理,基本上也无济于事,只好又将话题转回原点道:“所以,臣便希望陛下可令臣这次带镖队入凉州,只要臣这次可以让朝中士大夫明白,跟羌胡做生意,完全是在占他们的便宜,那以后用商业一道与羌胡互通有无,终止战争迎来和平之事便也可期了。”
听到司马健真的是要去赚羌胡的钱,并且还有做一笔长久的大买卖,刘宏这才连连点头,砰然心动。眼下他事事不顺心,可唯独见到司马健之后,便得到了让他至少可以展颜的消息。
其他,朝堂士大夫们真的不懂刘宏的心,就跟司马健前世的一些父母一样,看到孩子怎么都学习不好,就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直接放弃了这个孩子,在开放二胎的政策下干脆再生一个小号接着折磨,却从未想过,他的大号孩子除了学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特长。
刘宏纵然百般不好,但惟独有一项好处,就是至少他听得进别人意见的。前提是你的那些个意见合他的口味,有这样的前提之后,刘宏便会大力赞成并尝试着让你去做,从来没有领导啥都不懂还装懂的坏毛病。
就如现在,司马健认真将他的建议说完之后,刘宏沉思片刻便道:“你这个要求,也不是算什么过分的要求,朕可以替你扛一次。本来,这样的事情,应该至少授你一个校尉的官职,但你的资历实在太浅,朕只能豁出脸皮跟皇甫将军说一声了。只不过……”
不用刘宏将后面难开口的话说出来,司马健便主动开口应道:“陛下英明神武,臣感激不尽。此番若能在凉州衣锦而归,皆赖陛下宏恩厚赏,臣自当将一半利润献与陛下,以让陛下拿出足够的资本来跟朝堂上士大夫针锋相对。”
这番话一出口,刘宏恨不得抱起司马健狠狠亲上一口:多么善解人意的贴心人儿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还主动想好了应对之策……唉,为何他就是他男儿身?若是女子,朕必定宠溺到骨子里。
不错,现在刘宏最缺的,就是威望,而威望的来源就是需要一笔笔的业绩。倘若这次司马健满载而归,那刘宏自然便是慧眼识才、料事在先的人物。到那个时候,满朝士大夫就是想不服气,也得忍气吞声一次。
当然,一次的忍气吞声对刘宏目前的处境并不会有太多的改观,可一次不行还有第二次,日积月累下来,那威望自然就一步步上去了。毫不夸张地说,司马健这一次的谋划,单是对刘宏来说,就已然一箭双雕,又能赚得钱财这些实在的东西,又能赢回一丝威望,简直……唉!他怎么就是男子呢?
司马健看着刘宏那复杂的眼神儿,忽然就感觉一股不祥的味道,直觉下就要起身告退。而刘宏懊悔伤感之间,也无瑕顾忌,但就在司马健转身的时候,他才忽然一拍脑袋反应过来:“朕的可心人儿,你等会儿再走,朕此番召你前来……算了,你还是走吧,朕的心思,估计你走就猜到了。”
司马健当然明白刘宏这次找他前来,就是刘宏想拉拢一下他,可问题是司马健不用刘宏拉拢,都主动贴了过去,刘宏还用再多说什么?不过,显然这次他贴得太靠近了,让刘宏都情不自禁称呼他为‘可心人儿’了,吓得司马健赶紧什么都不说,夹起尾巴逃之夭夭,跑得那叫一个飞快,生怕自己贞操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