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这样做,算不算是通敌?”从陇西出来没多久,魏延就不禁屏住了呼吸。此时在他的眼前,是一望无垠的草原,让人忍不住有一种跪拜的冲动。
  如果说青山里的美在于雄奇,那么面前的这片草原,就是辽阔的代言词,一望无垠啊,整个人都会变得轻盈,蓝天就在绿色的大地的尽头,白云像是从天上直接倾泻到大地上一般,来势虽急,却轻盈,总是轻轻地在地平线上飘荡。
  白色的羊群就像珍珠一般撒在大地上,不时地有骑着马的雄壮汉子大声的吆喝着将远处的狼群驱走,狼群惊走,同时被惊走的还有咯咯乱飞的珍珠鸡。
  但司马健却好像没有半分被大自然惊到的模样,从容的神色让魏延十分感慨司马健的淡定,一看就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果然,随后司马健说出的话,也很有大气魄:“当然算,这要还不是通敌,那就没什么算是通敌了。”
  这样的回答,不仅让魏延十分惊诧,就连马腾都忍不住变色:“贤弟,既然如此,皇甫将军那等英明之人,又岂能答应你如此叛汉之事?他难道就不怕回朝之后,千夫所指吗?”
  “当然怕,皇甫将军又不是神,怎么可能连一点烟火都不食?”司马健毫无愧色地回答了马腾这句,接着就说出了更石破天惊的话语来:“所以,在他怕之前,我就先威胁了他,将他小小地拉上我们的贼船……兄长可莫要小瞧我,打仗我不在行,但若说给人穿小鞋儿、扣帽子这种事儿,十个皇甫嵩也要被我吓到。”
  马腾那宽阔的胸膛忽然就剧烈起伏了几下,脸色也蓦然涨红了起来。面对司马健这样一副视害人手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嘴脸,他既怕自己忍不住想砍了司马健,又怕不砍司马健自己就会先被气死。
  “哦……与其被兄长你先打小报告,反倒不如一切拖到回朝后再说。两害相权取其轻,皇甫将军果然乃大将之才。”跟着司马健混出来的魏延,显然比马腾接受能力强太多,简单总结一下司马健的手段后,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这样看来,皇甫将军似乎也不算什么名将啊。”
  “你懂个屁。”司马健这两天心情始终不好,说话也带着几分焦躁:“你以为皇甫将军跟你一样无脑?他若不是真实得知我此番用意,一剑杀了我都不可能放我出来的。”
  “对哦,兄长,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次究竟干什么?”魏延不但接受能力强,承受能力也不差,丝毫不因司马健的话而介怀,直接将问题跳到了核心:“如今羌胡叛军来势汹汹,我们却要赶到散关同那些叛军做生意,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这就是我最头疼的一点。”司马健这时也终于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回忆了那晚跟皇甫嵩的谈话,才怏怏说道:“如今这等形势,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捞不到军功。可无论怎么出动偏军,又都会坏了皇甫将军的大局。思来想去,只有胡章忽然跑来跟我说货物一事,让我才想到这个办法。”
  “贤弟,你苦思冥想的办法,就是拉上为兄跑去散关通敌?”马腾这时的惊叹都已经算是惊恐了,因为这次司马健拉来的货物,除却丝麻、茶叶之外,还有盐巴和粮草、以及一些铁器。两军交战,任何交易都算通敌,而司马健还拿出了盐铁粮这些十足十的通敌物品,简直跟老寿星吃砒霜一样。
  看到马腾那么一副悔不当初跟自己结拜的样子,司马健就满心都是幽怨: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样儿嘛?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然而,就跟爱你在心口难开一样,司马健只能眼神儿幽怨,嘴上却还要道出一大句镇定大度的话来:“兄长不必担忧,若非皇甫将军心中有谱儿,又岂能放我们出来?小弟在雒阳时,便已经跟陛下禀告过,此番又有皇甫将军暗中肯定,必然万无一失。”
  “暗中肯定?”司马健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明显更慌了:“你不是还拿来了皇甫将军的虎符,怎么现在又变成了暗中肯定?”
  这时候司马健就更幽怨了,不错,他是有皇甫嵩的虎符,可那玩意儿就跟刘宏给的节杖一样。事情办砸的时候,刘宏完全可以说他司马健就是伪造的,皇甫嵩更可以说司马健偷了他的虎符……可他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马腾!
  “兄长,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若非为了你能在此番平定凉州一役上立功,小弟何必赌上全族性命如此冒险?”终于憋不住了,司马健一口气将自己的幽怨全都倾泻而出,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这样做,到底是图什么?还不是图兄长能脱离耿鄙、阳球这两人,趁势崛起吗?”
  马腾显然被司马健这样受委屈媳妇儿的歇斯底里给闹懵了,手足无措道:“贤弟,贤弟,为兄也没让你这样做啊……”
  “好你个没良心的,找我吐苦水儿的时候,就甜甜腻腻地要给人家结拜,现在人家为了你都这样了,你却反过来说这一切都是我活该。你,你还有人心吗?”司马健真是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哭喊到了最后,还忍不住捶了马腾一拳,弄得马腾那张脸就跟茄子一样紫中透亮、亮里发黑……
  “行了,叔父,收起你这悲情的戏码吧。光听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马家,小侄至今不知道,你入散关通敌,怎么就算是为了我们马家了。”马腾身后的马超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柄银枪敲了敲司马健的肩膀,一张小脸上满是‘我还是个孩子,承受不了你们大人恩怨’的无奈。
  “超儿,你多聪明一个孩子,怎么就连这些都看不出?”被马超一敲肩膀,司马健立刻收住刚才那副幽怨,瞬间换上装大神的高深莫测:“你看,皇甫将军这一局,基本上就是个无懈可击的死局。我们无论怎么做,似乎都不太可能有助于这一局面的发展。唯有打一打商业贸易的擦边球,才可能有意外的收获……”
  “叔父,侄儿驽钝,您可否说人话?”马超嘴上还算客气,可那英俊的小脸,却早已一副不耐。
  “经济和战争的关系,我实在懒得再跟你讲,讲你也听不懂。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知道皇甫将军以逸待劳,等得就是羌胡叛军无计可施后军心涣散,由此他们进取无力之后,皇甫将军才能大举出兵,一役平凉州。这期间,我们任何的军事举动,都就跟鱼投饵一样,非但不能消磨羌胡叛军斗志,反而还可能让他们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唔,此言有理。”马超小大人一样点了点头,好不容易认同了一下司马健,但不待司马健骄傲,就又开口问道:“那这商业贸易,就能瓦解敌军斗志?”
  “差不多吧?……”司马健的语气十分不确定,但稍微一愣,又保持起自己高人的气概,矜持又神秘地说道:“超儿,你听说过‘糖衣炮弹’没有?”
  “没有。”
  “唉,又得解释。”司马健摊摊手,这时候十分遗憾自己干掉了那个梁王,以至于现在连个谈话的对象都没有:“我们给羌胡叛军做生意,在你们看来就是通敌,可在羌胡部落看来,那就是给他们送福利。谁都知道凉州苦寒之地物资的匮乏,他们一下能得到如此多往常用性命都换不来的物资,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再跟着韩遂造反?”
  “这?……”马超先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但最后还是不确定回道:“有可能,我们这一遭,还会是肉包子打狗。叔父,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懂羌胡的凶悍啊……”
  “是啊,我不懂,可你们懂啊……所以,我才说什么也要拉着你们一起来嘛。”司马健这才露出途中的第一次微笑,显得那么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