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只羊出现在一只狼的视线中时,司马健不认为那条狼会想着如何跟那只羊亲近交朋友,而是会条件反射想着如何咬断那只羊的喉管。
  自古以来,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关系,差不多就跟狼和羊一样。虽然,感观上来讲,一只来自北方的狼,总给人一种苍凉悲壮的形象。可是极少人会感伤狼的苍凉、冷酷、狡诈以及不屈的意志,其实都来自北方寒冷的风雪和必须要忍饥挨饿的恶劣环境。
  假如有可能的话,谁知道狼会不会更想当一只温饱无忧的羊?
  狼会不会那样想,司马健真心不知道。他知道的是,游牧民族极想让自己的种族在严冬暴雪中能有一丝温暖。为了得到这样的温暖,他们可以不将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儿,去中原腹地杀戮、抢掠——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的确是一条狼。
  尤其还是在狼群已然露出獠牙的时候,带着一车车镖货的司马健,就更像一只臃肿肥美的小羊羔了。以这样的一种形象出现在羌胡叛军面前,毫无疑问就是找死的行为,而且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的那种——这一点,根本用不着马超这个九岁的小孩来提醒,惜命的司马健早就考虑过千百遍了。
  为了应对自己被一口吞掉的风险,司马健首先做出的一道保险,就是他将交易地点选在了散关。
  大散关亦称散关山口,是关中著名的关隘之一。位于大散岭之上,大散岭山势险峻、层峦叠嶂。北连渭河支流,南通嘉陵江上源,散关当山川之会,扼西南、西北交通要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自古便乃船陕咽喉、兵家必争之地。
  司马健选择这个地方,并不是因为宋代陆游写过‘铁马秋风大散关’这千古名句,他秉着走过路过不错过的原则来旅游了。而是因为这里就是天险之地,易守难攻,实在打不过就往关里一缩,羌胡纵有十万大军也不可能轻易攻破。
  当然,仅仅这么一层保险,司马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安心的。他的另一层保险,就是他那个便宜异姓大哥马腾。
  马腾乃羌胡混血,手下的兵士也大多是羌胡异种。这样的家伙,说他跟羌胡部落没有几分关系,司马健是打死都不信的。所以,当来到散关之后,司马健根本就没有立起朝廷的旗号,直接将一杆硕大的‘马’字大旗就插在了散关之前。
  “贤弟,你这么做,就太不厚道了吧?”马腾看着那迎风飘舞的大旗,脸色黑的就如锅底:“你这分明就是背黑锅你来,送死让我去的……不,这大旗一亮出来,你却在散关下通敌买卖,分明是想连黑锅也让为兄替你背了啊?”
  “兄长,淡定。小弟这样做,也逼不得已嘛。谁让我的大名在雒阳还好使一些,可在凉州这个地方,远不如兄长的名头响亮嘛。”司马健拍了拍马腾的肩膀,继续指挥着手下的镖师布置着交易会场,明显对马腾半分歉意都没有。
  马腾宽厚的胸膛又剧烈起伏几下,狠狠攥了攥拳头,可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司马健的贼船后,还是叹息着离开了。当然,他的背影极为落寞和萧瑟,甚至连头都不愿回一下。毕竟,他真的不想再多见司马健一眼,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先杀了司马健,然后再自杀。
  会场布置了三天便结束,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司马健不相信自己的到来,会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果然,第四天的早上,散关上的镖师就发现远处一望无垠的平原上隐约出现许多小黑点,不多时一片骑兵的轮廓逐渐分明,镖师立刻向司马健禀报了这一情况。当司马健急匆匆登上城楼时,眼前的情形就让他惊呆了:黑压压的兵马如潮水般已经涌到了关边!
  人上一千无边无沿,人上一万彻地连天!而这些士兵都是一样的装束——不着兜鍪、裘皮为铠、坐骑骣马、披发左衽!
  “没想到,真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大的生意,真是……真是感觉太刺激了!”司马健这时候的表现,完全就像个白痴,忽然就欢呼雀跃起来。
  “兄长,你看清楚,这些家伙可不是来跟我们做生意的!”已经跟着司马健见识过一些场面的魏延,倒是不怎么紧张。只是看着司马健那蠢模样,却被气得不轻。
  “没事儿,有散关之固,他们除非脑子进水了,否则不可能长途跋涉过来后就直接进攻的。”司马健再度瞄了一眼那黑压压的人群,转身就朝着关下走去:“先晾他们两天吧,这两天之内,无论任何人、任何缘由,都不可以出关与这些人战斗!”
  司马健这时候可不想让人就傻乎乎地去高喊他是为和平、为生意而来的,这时候要那样做,那完全就是脑子进水了:做生意讲究你情我愿、公平买卖,上赶着去求根本不是生意,他可不想那么跌份儿。
  果然,这一天羌胡大军并没有发起对散关的进攻,他们只是在散关城下鼓噪了一番,随即就开始搭设起了帐篷,显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第二日清早,司马健是被一阵苍凉的号角声给吵醒的。关隘下的羌胡大军终于发动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精于骑射的他们,选出了百人骑马奔赴到了散关之下,对着散关上的将士发动了箭雨袭击。
  当然,这一次的试探性攻击,双方都没有任何伤亡。听从司马健誓死不反击命令的镖师和将士们,只在墙跺之后一躲,就可以避免弓箭的杀伤。而缺少攻城器械的羌胡大军们,在射光背囊后的弓箭后,看到城墙上如此一片软弱,便大摇大摆地退了回去。
  这一番接触,让羌胡阵中那些羌胡兵士自然士气大涨,甚至还有不少羌胡兵士对着散关撒起尿来,极尽嘲弄侮辱之事。
  可司马健对于这件事儿的反应,只是找了一个会羌语的兵士,扯开嗓门儿高喊了一句:“喂,朋友,你那玩意儿那么小,都好意思露出来?我们雒阳皇宫还缺不少宦官,不如我替你引荐一番如何?”
  这一句话引发的后果,就是羌胡大军跟疯了一样,又派出了两千余人的部队跑到散光城下乱射了一通。当然,这样毫不理智的做法,除了在城墙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箭支之外,并没有任何作用。
  第三天的时候,羌胡大军似乎终于学聪明了。仍旧让骑射为先当幌子,但这次他们身后却多了不少步行奔驰的勇士,抬着一排排还带着枯黄叶子的木梯。看到这情况,司马健当机立断,对着马腾说道:“兄长,这一天就交给你了,我手下那些镖师全听由你指挥。”
  毫无疑问,在羌胡与汉族争斗厮杀的大环境下,两方还是不由分说便采取了敌对的手段。不过,对于司马健来说,这算不上太大的问题,不让羌胡叛军在散关这里磕坏了牙,他们就不可能想到用平和贸易的方式来解决争端。
  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儿,向来是驯化的不二手法。司马健这一天要做的,就是先给羌胡们一点硬的尝尝。
  随着马腾一声令下,已经养精蓄锐了不少天的军士纷纷上前,持戈待战,城墙后的弓箭手也第一次选择了还击,不断攒射攀爬中的羌胡勇士,不时有人被射中,惨叫着从云梯上摔下去。纷飞的鲜血瞬间城墙上染的斑斑驳驳,天边的残阳也开始变得血红。
  这一天,羌胡大军在散关底下丢下了数百具尸体,散关上也有几十名将士伤亡。但不管怎么说,除却一大堆的军器损毁外,散关依旧巍峨高耸,不可逾越。落寞的羌胡勇士,只好在战役结束后,抬着同伴的尸体,怏怏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