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狐狸,我最近总觉得心慌气短、头晕眼花。这雒阳繁华之地,可能与我命字不合啊……”司马健抓耳挠腮地落下一子,忧心忡忡地抬头说道。
  不得不说,司马健真佩服贾诩。他都还没有开口,贾诩就忽悠了牛辅,说怕司马健鸡贼,少了对西凉军的封赏,他不放心。牛辅这个傻家伙当时就同意了,准许贾诩跟着大军一同来到了雒阳。而到了雒阳后,看贾诩的架势,明摆着就是要跟司马健一块回河内养膘儿了。
  贾诩这会儿随手落下一子,便眯着眼睛品了一口香茶,开口道:“无非两个原因,第一是你已然在大将军府中看出了些端倪;而另一个原因……”
  司马健一见贾诩顿声不言,不由就紧张起来。其中原因,自然是凉州之战时,贾诩让皇甫嵩和董卓表演那场内讧戏时的手段。虽然至今司马健不知道贾诩是怎么办到的,但那惊鸿一现的智慧,足以让司马健重视。
  毕竟,就如贾诩所说,他真的只从何进府上的萝卜开会看到了汉室权力大斗争的来临,却没有意识到还能有什么其他事。
  然而,令司马健万万没有想到的,贾诩咽下那口热茶后,竟然轻描淡写地说道:“另一个原因,就是你脖子上的貂裘勒得你太紧了……”
  司马健先是一愣,忽然就松了松脖子上的貂裘,感觉开始呼吸也通畅了,眼睛也明亮了:“贾狐狸,你真是高人啊!”
  “狗屁!”贾诩才不是什么士大夫,至少不是司马健见过那种标准模板一样的士大夫。相反,或许跟军汉羌胡混得时间长了,贾诩那渊博如海的气质中,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匪气:“你小子分明是预示到了汉庭这几年之内,必然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动。你就跟那船舱里的耗子一样,哪露水你最先知道,就想着逃之夭夭了。”
  “你还不是一样?”司马健嘿嘿一笑,这一点,他跟贾诩很是想象。不过,他同时也疑惑:“我是进了大将军府,才看出一些端倪,你来雒阳不过一天,难道就能知道这些?莫非,你也会什么观云望气之术?”
  “望个狗屁的天,”贾诩很烦闷地站了起来,想起一代凉州名士,涵养和智慧都是不却的。但不知为何,一跟司马健聊天,他就忍不住骂人:“先把你想偷老夫棋子的爪子收起来,别以为我已经老眼昏花了!朝堂里的这点破事儿,还用得着望天,看看脚底都能猜出来!”
  司马健低头就看了看自己崭新的鹿皮靴,随后明白自己被贾诩鄙视了,才怏怏放下藏在袖中的围棋子:“老狐狸,咱俩就不能推心置腹地聊聊天?你那智慧如海,稍微浇灌一下我这干涸的小麦田,指点一下又怎么了?离开了我司马镖局,你找谁给你做油泼面、肉夹馍?谁舍得给你每顿放辣椒,然后还拿十金一两的茶叶让你解油腻?”
  一说到这个,司马健就十分心疼。养一个贾诩,他可是花了大价钱,虽然卢植、胡昭两人也喝茶,但那两人不喜辣椒。可贾诩这家伙,自从吃上辣椒后,几乎以后就每顿无辣不欢。而且,这老东西还最喜欢吃辣炸鸡,一边还喝着茶叶,用他的话说,那是什么‘水火并济、阴阳调衡’……
  第一次看到贾诩那个德行后,司马健就彻底对什么‘名人’没了神圣感。时间长了,两人之间也更不会再有客气。也于是,司马健的真性情,就引得贾诩真想揍人。
  “从古至今,文人向来都是那种德行。马上征天下他们不行,但若说阴柔渗透、主导天下的风向局势,他们可最是在行。你离开雒阳之前,朝堂上已再无制衡他们的宦官,虽然你想方设法留下了蹇硕、何进、曹嵩三人为屏障,但这三人,各个都有弱点,士大夫只需一番运营,必然就是今天这个局面。”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老狐狸,什么我留下了蹇硕、何进、曹嵩三人,我不过一小小平淮令,连朝堂都没资格上的芝麻小官儿,这事岂能是我左右得了的?”司马健一听贾诩开口就说大实话,赶紧来个死不认账。
  但换来的,却是贾诩一脚踢在了司马健的屁股上:“你小小平淮令,连朝堂都不能上?可老夫怎么听说,明日朝会之后,有人就能横行无忌走入西园,教唆陛下去盘剥那些羌胡?”
  “老贾,你这人就没意思了啊,知道什么叫‘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不?”司马健有些委屈,在贾诩一双火眼金睛下,他真感觉自己就是个赤裸的小孩,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但贾诩没有搭理他,又走到门口看着那阴暗的天空,不由叹息说道:“蹇硕和曹嵩都跟阉宦摆脱不了关系,汉室百年遭逢阉宦荼毒,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朝堂执宰者。他们两人,若以后小心翼翼,或许还能自保。若不知天高地厚,恐怕就会有灭顶之灾。不过,曹嵩或许幸运一些,太尉一事,想必让他有了不少感触。”
  司马健听得这话,真承认他跟贾诩之间的差距:人家这番话,简直就是神预言。蹇硕那可怜虫,后来就是不知所谓,参与了立太子之事,结果身首异处。而曹嵩,的确是在太尉一职后,再极少参与政事,大乱之时又躲到了徐州。若不是曹操后来发达了,非要接曹嵩回来,说不定曹嵩就在那度假别墅里过得逍遥快活呢。
  “那何进呢?”司马健这会儿有些不信邪,看看贾诩能不能预料出何进的命运。
  “何进?”贾诩回头呵呵一笑:“你不是都看出他的境况了吗?如今他府邸里群贤毕至、烈火烹油,明摆着有再起汉朝外戚之势。只可惜,这等形势不过外强中干而已,他目无寸光,日后沦为士大夫傀儡,想必也不会善终。毕竟,陛下可不中意那位史侯,也不会容忍一位权倾朝野的外戚强势崛起……”
  “所以,你判断这几年之内,朝堂上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司马健这时候是真怀疑贾诩也是穿越人士了,他知道这些,是历史早已流下印记,但贾诩也能知道这些,就是未卜先知了:“我知道你会说道未来立储之争,必然会是那场腥风血雨的导火索……呃,是那场腥风血雨的诱因。但陛下如今春秋鼎盛、立储之事尚可推脱,你何以预料这几年内汉室便会动乱不休?”
  “大势已成,陛下想躲也躲不掉的。士大夫要想驾驭何进,必然需要何进这个位置稳如泰山。此刻何进幕后士大夫锦上添花,其景不若当年商山四皓立于惠帝之后?”
  司马健这下彻底服气了,贾诩口中所说商山四皓之事,就是汉朝开国皇帝刘邦的事儿。由于喜欢小老婆戚夫人,刘邦爱屋及乌,就想把太子换成戚夫人所生的儿子如意。但是他大老婆吕雉在一次宴会上请来了四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老头儿们几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坐在原太子旁边喝酒,就彻底打消了刘邦换太子的念头。
  因为什么?刘邦事后说——那是商山四皓,四个出了名的贤者啊,彼羽翼己成,我没有办法了……
  羽翼和贤良名声的影响力在古代可想而知了,而如今何进羽翼逐见雏形——当然,何进不知道那翅膀是真心带他装逼带他飞的。但问题是,只要走到了那一步,即便何进不想,那些士大夫也会出于政治目的,将刘辩立为太子巩固何进地位的。甚至,很有可能,他们还想着用此事赶紧将那个刘宏赶下台,然后再将何进踢到一边,实现士人执政的终极目标。
  那司马健这时,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准备跑路了。毕竟,贾诩算得再准,也不可能算到董卓大魔王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