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打算溜了?”贾诩捋着自己胡子,笑眯眯地看着司马健:“不过,我以为,你早就想好了抽身之策了……”
“我想好个屁啊!”司马健一口狠狠咬在鸡腿上,无不怨念说道:“我当初就是想着当一个逍遥翁,想着这乱世,官商结合必然会得来暴利。可没想到,权力这玩意儿不是你想沾就沾,想撤就撤的。”
说到这里,司马健好像还有些愤愤不平:“何进那档子的事儿,我就有些心惊肉跳。今日陛下又跟我说董卓一事,我才发现自己已弥足深陷!再不想着抽身而退,迟早会被这权力大磨盘给碾压成粉末儿,还是连骨头渣子都留不下来的那种……”
“不错,赌徒一般也都是这样想的。”贾诩悠悠坐回屋中,似乎很享受司马健吃瘪的模样。
司马家微微一愣,随后也就明白了贾诩的意思:不错,天下的赌徒都是这样的,刚开始想着就赢那么一点,以后就不赌了。可随着越赢越多,那贪欲就愈加压抑不住。直至开始输钱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可最后输光本钱后还是不甘心,又想着再来一把翻盘,直至将所有的所有都输尽了,还特么执迷不悟……
“老贾,你别吓我好不好。咱现在的确有些后悔,但怎么也不至于就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
“是你现在后悔了,跟老夫可没半点关系。”贾诩当即跟司马健表明立场,随后又添油加醋道:“你真以为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世间之事,向来都是踏入简单抽身难,更何况,还偏偏还选择了最为凶险的官场。”
“贾文和!做人不带你这样的啊!再怎么说,咱们也在凉州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更在破灭韩遂一事上心心相印、默契十足,难道你就真忍心看着我粉身碎骨?”司马健气恨地想将鸡腿朝贾诩身上砸去,可想着自己还是需要一个参谋,那手就停在了半空:“秦朝的时候,大将王翦不是自污得以保全,你觉得我也这样做如何?”
贾诩闻言直接嗤笑了一声:“当年王翦领秦朝六十万大军,乃倾国之力。他自污索取良田美宅,不过是在与始皇玩一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把戏而已。你如今不过一小小别部司马,手中将士不过两千镖师,也想这般戏弄陛下,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
司马健仔细想想,的确也觉得这个计策太可笑。但事关自己的安危,他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我阖门自守,从此之后连人都不见,就老老实实呆在雒阳。等朝堂上那些人都忘记我了,我再悄悄赶回河内如何?”
这个办法,也是朝臣们摆脱政治权力的惯用之策。历史上什么郭子仪了、韩世忠了都用的这种办法,就算眼前这个贾诩,在年老的时候,也这样跟缩头乌龟一样缩了起来,一直活到了整整七十七岁。
“阖门自守?”贾诩此番看起来,都不屑于与司马健交谈:“那是功成名就之后的自保之策,你在汉室朝堂不过才小有建树,正是众目所向的时刻。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上门之人,你哪个能拒之门外,以为想躲就能躲得了吗?”
两个办法都被贾诩否决,司马健忽然感觉自己很傻很天真的同时,又很无奈。静静沉思了片刻后,他仿佛暗下了一个天大的决心。
待站起身来是,司马健忽然就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贾诩。不待贾诩吓得向后退的时候,司马健猛然一把跪在了地上,接着将这个身上都伏在地上,双手牢牢抓住贾诩的脚踝,涕泪横流道:“贾大哥、贾大叔……不,你就是我的贾大爷,恳请你发发慈悲,救救我这个单纯无辜的少年吧!”
原以为自己这样施展五体投地的终极大招,贾诩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慌乱几分。可想不到,贾诩微微一愣后,猛然便镇定了下来,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我要是就不告诉你呢?”
司马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那我就先杀了你,然后逃至河内收拾行装,逃到太行山中当黑山贼去!”
“既然你都想着叛逃汉室了,为何在此之前,还非要杀了我?”贾诩居高临下地望着司马健,听闻他要杀自己的话后,贾诩似乎并没有多少动容,反而愈加平静了起来。
这时候的司马健,却在贾诩那双此时明亮地、犹如一口古井微澜的眼睛,感觉自己的所思所想好像都要被贾诩吸进去。之前话已出口,他无论想再如何回旋,也逃不过贾诩的眼睛。心思一动下,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道:“因为,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你这样的妖孽人物,不能为友,便要为敌,一旦你投入他人手下,我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既如此,你岂不负我?”贾诩踏前一步,声音陡然转厉,咄咄逼人问道。
司马健微微起身,胸中那一句话再熟悉不过的台词喷涌而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
贾诩听着这杀气凛然的一句话,周身气势不由为之一凝。但很快,他又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玩世不恭的外皮下,还有这么一股子狠劲。如此一来,老夫便可放心了……”
这一刻的司马健,还没有意识到贾诩那抹微笑背后的意味。还以为就算是贾诩这样的牛人,也被曹孟德如此牛叉的话给震得娇躯摇摆。直至很多年后,司马健才明白,有时候老天爷过早地给你一名绝世人才,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儿。
此时的他,满心欢喜之外,就是对贾诩无比的敬佩。因为贾诩转而坐回席位上,便开口说道:“其实这脱身之策,看起来难于登天,但若想实现,也甚为简单。”
“到底是什么办法?”司马健又向前一步,眼神急切:“老贾,你倒是赶紧说啊,你想急死我不成?”
“如今朝堂势力中,曹嵩和蹇硕正求自保,所以他们对你没有多大的兴趣;何进那一处,他的确会有所求,不过短期内正被士大夫簇拥着,烈火烹油,不到阴谋成型的时候,也不会寻到你;你唯独剩下的,就是那位病急乱投医的陛下……”
三言两句,就将司马健的处境分析清楚,贾诩在司马健崇敬的眼神中仍旧平静:“若想让陛下放你一马,你其实要做的,只有一条。”
“哪一条?”
“中庸。”贾诩淡淡吐出这两字,随即便用手拍打在在案几上,朗朗有声地品味颂读道:“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也。君子之中庸也,君子也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司马健挠了挠头,很尴尬地问道:“这啥意思?”
贾诩脸色一黑,看起来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但好在刚读了中庸之言,修养了心性,才能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解释道:“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君子之所以为中庸者,便能随时以处中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以其有小人之心,而又无所忌惮。”
司马健受教一般点了点头,但随后还是挠了挠头:“您能不能再说的通俗点?”
这话一出口,就如司马健给贾诩投了一枚炸弹,登时将贾诩给炸了:“就是说,你这厮就是个小人,如今朝廷纷争不休,你又锋芒毕露,陛下不找你才怪。你要是正常一点,事事秉中执守,就什么都可以解决!”
司马健一听,一脸不屑:“狗屁!这天下乱世即来,若以中庸之道自守,有个屁用!”
贾诩却微微一笑,拍手道:“不错,乱世难讲中庸,可若你有个屁用,陛下还留你何用?”
司马健一愣,随后不得不伸出大拇指:“贾老头儿,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