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正是早上黎拉来找他时,被定格在相机里,从这个角度里来看,无外乎很暧昧,像是要蠢蠢欲动。
茅塞刹那顿开,怪不得那个小女人在路上不给他好脸色。
老头同云逸走来,凑过脸看向相机里的照片,又放大看了一遍,炯然苍老的目光停滞,良久才道:“那颗钻石真好看,她一定会喜欢的。”
照片里的钻石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他眉头舒展开,“一克拉呢,连同这次蜜月旅行花了好几万,拾破烂几十年,总算完成夙愿。”
苦生活被他轻描淡写,一点都没有被压迫的沧桑。
云逸心里百味杂陈,话中带着苦涩,把相机送给老头,“爷爷你多为你爱人多拍些照片吧,这相机就当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乐观向上的老头一定不接受钱的施舍,而送一个需要的相机,一定会欣然接受。
云逸教他如何使用相机,无意间调到早上拍的照片,她丝毫不犹豫地删掉,又继续讲说着。
老头很灵敏,一眼就瞅出夫妻俩的不正常,他不由分说地苦劝:“你两看起来也是度蜜月的吧,但手上咋都没戒指呢?”
闻言,两人微微一怔。
欧南不能戴戒指出去应酬,被人挑破黄金单身汉的身份,至于云逸对这些不太在意,钻戒可有可无。
“正在定制,很快会有的。”他捧起云逸的手,煞有介事地打量,“老婆你一定会喜欢的。”
云逸下意识缩回,他的手劲却增大,紧紧地握着。
不打扰小两口恩爱,老头抱着相机,识趣地离开。
他们处的位置静谧,没什么来往的客人,花草幽深,散发被水清洗后的沁香。
“照片拍得不错。”
欧南一本正经地夸赞,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真的很欣赏。
云逸同他在一起处的时间不长,脾气秉性在几天内都摸清了,这个男人越是生气恼怒的时候越是镇定。
但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当着她的面,在蜜月里同别的女人亲吻,也会恼怒?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你以为我在同她干什么?”他饶有兴致。
“偷情。”
也不算偷情,他两那是光明正大的。
“她只是俯了俯身子。”一句简单地解释。
“然后就亲上了。”
欧南的薄唇溢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这次蜜月你真是给足了我惊喜啊,欧大少!”云逸白净的脸庞冷着一双杏眸,手试图挣扎脱开。
他的力道没有减轻,似乎禁锢她是一种别有味的兴趣。
“张云逸,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他忽然很不切实际地问一句。
“呵——没有,一点都没有,可以放开了吗,你真的很烦人。昨晚骗我喝酒就算了,早上还赖我床上,现在又整这——”
后半句被凉意的唇吞没,近乎蛮横贴上,舌尖和舌尖打着卷,一点又一点索取她的温热。
她不断用手拍打他的胸膛,越是挣脱越被抱得紧,整个人都如同窒息般。
“女人,你很吵诶。”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满足地看着绯红的小脸,因为生气而鼓腮,眼神也清冷不起。
也只有在醉酒同生气时,这个女人才会有点可爱。
“别跟我闹黎拉,你明明就知道是顾深远的诡计,干嘛还要得势不饶人?”他缱绻的吻辗转她的眉心,温柔地说着:“你是聪明的人。”
云逸听得心中一阵凉意,她先前以为他是真的有意来辩解。要知道笨嘴解释的男人很值得人心疼。
“我没有闹。”她侧脸躲过唇瓣的吻,低声还想说什么。
余光在前方瞟见独特的身影,似曾相识,抬眸间已经不见了。
“……我有事先离开,你在这里等一下。”
欧南眼神一滞,忽然撇下她,绕过重重景物,向那个身影跑去。
脱离怀抱的瞬间,云逸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说话语调都同平时不一样。
那个人,应是故人。
欧南凭感觉顺着路一步一步走下去,熟悉的气息却离他越来越远,飘渺虚无。
他停下步子,急切地张望四周,可除了偶尔拿伞路过的行人,同无可辩乎的环境,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
“莉莉……”两个字艰难地从唇瓣溢出。
寻找很艰难,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更是艰难。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树上的叶子乱哄哄的摇摆,雨渐渐落下,巴厘正值雨季,碰上晴天的次数不多。
他在细雨中奔跑行走,指尖滴水泛凉,心中的痛似乎又被提起。
遇到一个相似的人,会冒然跑过去询问察看,认错后连连道歉。
似乎寻到了,就在前方,穿着洁净的白裙,打着亮底暗点的散,步子轻快。
像是看到了希望,欧南抹了湿漉漉的头发,捊到一边,快速追过去。
狠狠拽住那人的胳膊,他微微带着哀伤的声音,“莉莉——是你吗?”
女孩回过头,给了陌生的一张脸,看到湿淋淋的他只是给个笑脸,摇头表示听不懂话。
“是我看错了……”
欧南的手臂渐渐下垂,他的希望已经破灭,那个人确实只是错觉,她早死了。
雨并不因为他的自嘲而产生怜悯,哗哗淋在他身上,有路人想帮忙打伞,他摇头躲过。
那个身影,真的很熟悉。
快要放弃的时候,他蘸墨般的眸子忽地一闪,熟悉的影子又被倒映,穿过层层障碍物同停靠的车辆。
穿黑色的衣服。尽管不太像黎莉的风格,但凡抱有一丝希望,他都会找下去。
巴厘本地人都看到,一个满身被淋湿的男人,不断地奔跑寻找。
与此同时,不显眼的观览车里被合上玻璃门,有几滴雨水漏进来,滴在一双不大不小的休闲鞋上。
“这个结果是我预料之中的,傻小子会找你很久。”
顾深远节奏缓慢动作优雅举着酒杯,啤酒在唇留余香,说出的话笃定:“我想,不到晚上,他是不会回别墅的。”
车内沉寂良久。
“你没必要这样做。”说话的人偏中性音,舌尖开头微带嘶哑。
他笑出声,听似爽朗,可听在旁边人耳朵里,却是嘲弄。嘲弄自己的弟弟。
“那幅画我给你拿了回来,放画展给那么多人看多不好。”他伸手揽过旁边人,疼惜道:“毕竟,你是我的,莉莉。”
“叫我英文名。”
“Leo。”
.
雨没有停的趋势,反而加大了风力,吹来雷云。
眼前一道白光在空中闪过,过了几秒天空轰响,时而震耳欲聋,时而只是嗡嗡响。
云逸在五点的时候被工作人员赶了出来,她身上的卢布都被塞相机包,偷偷送给可怜的老头了。
身上唯一放着那张黑卡,也不知能不能刷,她不会用也不想用。
试图打听回别墅的路,可是这里的私人别墅不少,而且她所描述的又不得体,大部分旅人都摇头不知。
她举着一把好心人送的伞,沦落在雨里,蹲在皇宫附近。
手机被雨淋湿后开不了机,借别人的又不记得号码。
欧南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换过一身干净衣服的他从车上下来,很快也被淋湿。
但比云逸好很多。
她这时太像无家可归的小猫了,可怜兮兮的眼睛里又透着倔强,不肯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小云。”他艰涩地开口,暗自懊悔。
她抬起泪静静的眸一瞬间,心中一块已被软化。
欧南离开后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尽管他看到好多次,但每次眨眼后又销声匿迹,不曾来过一般。
他找到天黑,仗着身体健壮,禁得住雨淋,来回奔波几个来回。天黑之后,视觉受到局限,终于放弃。
回到别墅换了衣服,放了两三块姜在滚开的水中,饮了半杯后才蓦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顾深远在顶楼悠闲地关心花花草草,黎拉则无趣地刷微博,同粉丝互动。
少了这次行的主要人物。
糟糕!心头暗暗沉下,他奋不顾身冲出门,后面有佣人边跑边喊:“少爷,伞。”
所幸云逸被找到。
可现下她眸中的软弱一逝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冰冷。
欧南被她这样望着,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是湿衣服的作用,还是她浑身充斥凉意。
“跟我回家。”他满怀歉意,伸出一只手。
云逸没有接,她的腿麻了,暂且站不起来。即便站起来也不想碰到他。
这个男人,让她在那里等着。她等,不敢走丢,怕他来找。
低沉地嗓音条理分明:“乖,这次是我错了,你先同我回去,怎么惩罚都行。”
紧接着伸出有力的手臂,搁在后腰,另一条手臂捧住她的小腿,还没使上劲就被云逸挣扎落地。
她像只落汤鸡,半跪在水里,丢到一边的伞被风吹翻。
“滚。”
淡淡的声音很低很低。
她气极时不会大哭大闹,同欧南的秉性几乎一样,会有不同往常的镇定。
“回去。”他耐着性子,俯下身伸手,把她又拉又抱到躲雨的房廊,小手的冰凉抨击他的胸腔。
出其意外地没有再挣扎,老实地被他横抱在怀里。
路灯同招牌的光下,她昏倒在男人的怀里,一张干净的小脸苍白,散乱的长发结在一块。
他试了额头的温度,炙热得忍不住缩回手,夜色里低喃句:“对不起。”
不记得多久没有说过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