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她惊讶的神情,凤轻又是一叹,自斟了一杯碧螺春,才说道:“我并不想问你幕后指使,你即便说了,多半也是假的。我只想知道,他究竟给了你多少钱,值得你背叛我、背叛凤家?”
哪有人不问幕后之人,只想知道银两多少的?
不光凤菱反应不过来,季墨、骞敬等人亦是十分惊讶。
见她真的没有逼问的意思,骞敬才弱弱地提醒了一句:“郡主,侯爷吩咐了,幕后之人必须查清楚的……”
“去他的侯爷!”凤轻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恢复了之前不懂礼数的状态,压着怒意一拍桌子。
被她的阵势吓了一跳,凤菱也是颤了一颤,神色有一瞬的恍惚:“轻儿,你……”
见她这个样子,凤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说吧,究竟收了多少好处?”说着,还不忘强调一句,“你最好实话实说。”
“自然……”凤菱连忙应了一声,像是生了几分愧疚,微微低下了头,“三十万两银子。”
她的语气是弱弱的,却透着几分笃定,不像是说谎。
三十万两银子,以这个国家的换算方式,换算成金子便是七千五百两。
七千五百两黄金呀!
连楚瑜都不敢开这么大的口,居然有人肯出这么多银子,雇佣凤菱杀死家妹?
听到的一刻,凤轻心中五味杂陈,一晃眼的工夫,已经想了许多许多。
瞧她愣着不说话,凤菱不由急了,连忙解释道:“我知道背叛你、背叛凤家不对,我也知道我是凤家的一份子,若非母妃收留,我不可能活到现在。但是三十万两银子实在太有诱惑力,那人找上我,也不必说事情,只给了三十万的价钱,我便什么都答应了。我知道这是财迷心窍,但我……但我……”
听她有点说不下去的样子,凤轻这才插了一句嘴:“正如你所说,这个价钱太有诱惑力。”
没想到她一句责骂也无,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凤菱愣了半晌,确定了没有后话,才不解地问道:“你不怪我?”
“不怪。”凤轻说得十分笃定,连眼神都不带躲闪的,“换做是我,也会因为这个价钱而心动,做出一些背叛之事。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价位,如今知道了,也放心了,三十万两,还算值。”
这么一听,凤菱更是发愣:“你只想知道价位,一点不怪我?”
凤轻笑着点头:“是啊,如果有人用这个价位贿赂我,让我杀了你,我同样也会这么做。”
她表达的只是字面意思,凤菱却觉得有暗意,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只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我是说,能理解你的财迷心窍。”凤轻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一旁季墨已经惊掉了下巴,一个为了钱要杀死妹妹的人,她居然可以容忍?
骞敬更是惊愕不已,原还想逼问出幕后主使,如今看来,她是一点倾向也无,这可如何是好?
凤菱更是惊诧,愣愣看了妹妹半天,反倒教育起她来:“轻儿,背叛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背叛凤家更是罪大恶极。你应该告诉爷爷,让他处死我,而不是包容我。你这个样子,若是助长了不正之风,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你。”
她说得有理,凤轻却不以为然:“若是别人背叛,我肯定一不做二不休,反正看多了杀人,也无所谓了,这里就是个杀戮的世界。但你不同,你是我的长姊,你帮过我,我不能恩将仇报。”
凤菱更是不以为然:“凤家也帮了我很多,是我先一步恩将仇报,你不必姑息,尽管处死我吧。或许上报皇上,严肃处理我的罪行,依着皇上的行事风格,也不会留我一条性命。只要我死了,有了前车之鉴,后头背叛的人自然也少了。”
做了那么多年的医生,都是让她尽力救活自己的,第一次看见这般求死心切的人,凤轻无奈一笑:“行了,这事就算翻篇了,反正我完好无损,姐夫也毫发无伤。”
就这么翻篇了?凤菱有些难以置信:“轻儿,你不能这般委屈自己,是我做错了事。”
她能主动承认错误,其实就是悔改了,凤轻自然不计较:“我知道你做错了事,背叛了我、背叛了凤家,但你是一个完整的人,拥有完整的人格。谁能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谁又能左右你的思想?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这么做。”
这么现代的思想,凤菱自然接受不了,懵懵懂懂地眨了眨眼,依旧是一脸愧疚:“轻儿,你不能姑息,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变本加厉。”
一听这话,凤轻终于冷下面色,神态一瞬认真:“如果因为我对你的包容,而让你变本加厉,那我只能说,咱们十几年的亲情都是屁!”
她说话一向没有忌口,凤菱也习惯了,并没有在意那些细节,而是惭愧地低下头:“我没有你那么大度,也没有你那么开阔。”
凤轻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我并不是大度,只是不想伤害无辜,你只是一时财迷心窍,完全有机会回头。”说着,话锋一转,“对了,那三十万两,你到手了么?”
见她摇头,凤轻又接着问道:“定金呢,定金收了多少?”
她没有做过生意,自然也不知道定金一说,又摇了摇头。
见如此,凤轻这才一惊:“连定金都没收,你就敢为他做事,这不是欺负你没做过生意么?”
听出了她的意思,凤菱跟着一惊:“你的意思,我受骗了?”
凤轻无奈一笑,又抿了一口茶:“是不是受骗,我不能准确地判断,但连定金都不付的人,三十万两也没那么容易得到。不信的话,你可以假装我已经死了,前去向他复明,保准还有下文。”
虽说结过婚,但一辈子只爱过季墨一个男子,凤菱也算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听到血淋淋的真相,自然惊诧不已:“你是说,三十万两不只是背叛你,还有更多事等着我做?”
凤轻点了点头,并没有否定:“这就像一个雇佣关系,三十万并不是一件事,而是雇佣你做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他肯定没有说明吧,兴许是一日,兴许是一个月,兴许是一年,也兴许是……一辈子!”
一辈子三个字,原本承载着几分感动,如今听来,却只有满心的恐惧和愤怒。
瞧出她一丝神情变化,凤轻才继续说道:“他如今只是想你杀了我,一旦迈出第一步,之后的所有事都顺理成章了。三十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很可能在利用你,进行一个血洗凤家的阴谋。先是杀了我,而后便是哥哥、父王,再后……”
话至此处,凤菱才幡然醒悟。按捺着内心的愤怒,端起面前的茶杯,却没有心情饮茶,怒得直接砸了杯子:“他果然是利用我!”
从她的眸中,读出了几分恨意,那是爱恋中的女子才有的,凤轻斗胆猜测:“姐姐,你是不是爱上那个人了?”
被她一语说穿,凤菱双颊一红,怒意却挥之不去:“我也不瞒你,确实爱了。你知道爱,它能令人奋不顾身,如此,你还决定不杀我?”
事情比想象中更加难办,凤轻眉心一动,透出几分苦恼:“不管是爱情,还是友情,最终都是比不过亲情的。姐姐的亲人在凤家,根也扎在凤家,不会因别人失了理智,我相信你。”
话说得好听,凤菱却冷不丁地说穿:“尽管相信,还是要以防万一?”
她的疑心倒重。
果然人处于一个阴暗的空间,看谁都是阴暗的。
凤轻能理解,自然也不与之计较:“没有以防万一,姐姐,我真的信你。”
四目相对,自她眸中读出了一分真诚,凤菱的冷意再次回温,噙着泪水若有感动:“若换作爷爷,肯定不会放过我。”
这算是提醒,也做好了死的准备,凤轻听得出来,却摇了摇头,重新给她斟了一杯茶:“我不喜欢滥杀无辜,你也没有伤及我的性命。我愿意原谅你一次,也不指望你与那人断干净,只是要小心那人,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于凤家,从来都是凤国公说了算,任何错事,从来没有下不为例一说。
“我不是爷爷,我不会伤人性命。”凤轻又补充了一句。
或许是因为凤国公的惨无人道,如今见妹妹这般,凤菱便是说不出的感动:“轻儿……”话还没有出口,双膝先一步跪了下来,也不顾周围有人,五体投地地拜了一礼。
被她的大礼一吓,凤轻惊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扶:“姐姐何必这样,你是长姊……”
话还没说完,凤菱便低泣出声,狠狠地甩了自己几个巴掌:“你别说我是长姊,我这个做长姊的,还没有你一半的胸怀。轻儿,你什么都别说了,就让我好好行一个拜礼,让我给你赔礼道歉。”
瞧出了她心情低落,凤轻也不忍心说重话,随即吩咐季墨:“姐姐累了,你带她回府休息,这几日务必好好照顾她。”
听出了她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再沾花惹草,季墨应了一声,唯唯诺诺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妻子:“以前是我不对,咱们回府吧?”
经过这事,季墨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任凭他多想杀了凤家人,也不及凤菱一半的恨意。今日一计,便是专门对付他和凤轻的。
若非凤轻留了一个心眼,如今便是两具尸体。
确如她所说,凤菱为了他们这个小家,做了许多努力,还为他添丁添彩。这样的女人,即便没有爱意,也应该珍惜……
目送他们离开,骞敬终于按捺不住:“郡主,你不能这么心软呀。”
凤轻却不在一个频道上:“你护送我回去即可,其他人护送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