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轩辕权首先一惊,深邃的老眼布上一层血丝,惊色之中略带了一些哀伤,转而全部化为愤怒,“瑾侯何在?!”
所有人跟着一惊,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慢慢形成了一个围观的状态。
太医们互相看了一眼,虽心里没底,但还是继续把戏演下去。
云千柔远远听着,在听到“瑾侯”二字时,心下一动,紧接着也开始担心。
凤轻更是一惊,不等李佺去请楚瑜,已经拦在他面前:“李总管留步,禀皇上,此事与瑾侯并无干系,都是臣女一个人所为。”
平时斗嘴吵架,不是损人便是干仗,原以为一方受难,另一方只会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没想到凤轻会主动开脱。所有人皆是一惊,原本聚焦在紫檀木马车的目光,齐齐转向凤轻,又开始一番议论纷纷。
“往日,瑾侯爷完好无事,三郡主都要设计陷害一番。今日倒是奇了怪了,非但不落井下石,还帮着求情?”
“这哪里是求情,根本就是替罪,都说瑾侯爷与三郡主的关系缓和了,如今看来此事不假。”
“何止缓和,应该是亲密了不少。若只是缓和,至于为瑾侯爷替罪么?要知道谋杀皇子的罪名,可是杀头的大罪,三郡主就算再笨,也知道人头落地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凤轻并不身在其中,自然听不见这些言论,只知道她们好像在讨论什么。
云千柔就在其中,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秀眉微微一颦,露出一分担忧之色。
反应了一会儿,轩辕权才漠了神色,老眼有意地打量了一番,像是要看穿凤轻的心思:“一个文武不通、一个武艺精深,你如何将十六伤成这样?”
问罢,不等凤轻回答,旁边便有人提醒:“皇上您忘了?之前凤琴有意为难,请了皇宫侍卫擒拿三郡主,结果被三郡主几招制服,连皇宫侍卫都不是她的对手呀。”
这么一说,马上有了落井下石的人:“这么一说,臣女也想起来了。先前凤琴受宠,皇上赐予的皇宫侍卫都是一等一的,连武状元都不一定敌得过。也不知三郡主使的什么招,居然将他们齐齐制服,不费吹灰之力。”
“可见三郡主武艺高强,很有可能将陌王殿下伤成这个样子。至于作案动机,这一点更是简单,臣女听说近来三郡主与瑾侯爷的关系亲密,皇上却有意撮合陌王殿下与三郡主。为了追随自己的心,三郡主只能咬咬牙、跺跺脚,杀了阻碍之人,不顾发小情分。”
“十多年的发小感情,三郡主却一点不顾,可见其冷漠无情,这种人留在世上,还有何用处?”
轩辕拓在里头听着,一时间急得不行,差点打开马车门,下车替丫头开脱。
但一想丫头的绝情,又半路顿住了动作。小不忍则乱大谋,不让她受这点委屈,楚瑜还是逍遥法外,那么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反正审问不可能在路边,等到挪了地方,祁禛也收到口信了,到时候自然会替丫头脱罪。而那时候,也是楚瑜遭殃的时候!
前一刻是这个想法,后一刻又十分担心,深怕父皇一气之下,就地处决了凤轻。反而轩辕拓也死了,她便成了一枚弃子,弃子的结局便只有一个——死!
双手不停地抬起、放下,抬起是想要打开车门,告诉父皇自己没有死,那么丫头也可以平平安安;放下是因为小不忍则乱大谋,楚瑜一向小心,从来不会做伤害皇族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揪住他的小辫子,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丫头都已经替罪了,杉木马车为何一点动静也没有?该死的瑾侯,只知道做缩头乌龟!”轩辕拓暗暗想着,心里已经将楚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可惜问候得再多,也没有用,楚瑜说不现身就不现身,好像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他不是号称要保护丫头、保护她腹中的孩子么?如今算怎么回事,面临杀头大罪,便将自己的孩子和丫头推出去?
这种男人真是没用,真不知道丫头喜欢他什么,居然会为了他,宁愿发小情断?
想至此处,轩辕拓伸手又想开门,手摸上门的一刻,突然明白了楚瑜的用意。
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定猜到了装死一出,毕竟隔空掌是他亲自打出来的,究竟会不会死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之所以不顾丫头安危,就是激将法的一种,比耐心没有谁比楚瑜强,他就看着,轩辕拓究竟能撑多久!
这么一想,轩辕拓连忙收回手,这种节骨眼上,绝不能中了楚瑜的计。
利用轩辕权报夺妻之仇,一旦他明白,轩辕拓肯定逃不了罪责。若在受罪的前提下,还除不掉楚瑜,那他装死、受了一掌、妻子被夺,都会成为笑话。日后妇孺之间笑谈,都将这些事做为笑柄,那么即便他登基为帝,面子又该往哪儿放?
虽是这么想,其实面子有没有无所谓,最主要的还是她!
楚瑜笃定了装死,就这么耗着;轩辕拓也猜中了激将法,也这么耗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精神被折磨得快不行了,轩辕拓才从马车的后门,悄悄地溜了出去。
趁着众人的焦点都在凤轻身上,轩辕拓绕过围观的人,又悄悄地进了杉木马车。
见楚瑜闭目养神,依旧是一脸平静,他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念及外头还有人,只能轻声警告:“丫头替你顶罪,你便是这个态度,就不怕她心灰意冷,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她又不是轩辕拓的人,心里想些什么,与谁恩断义绝,岂是他说了算的?
楚瑜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仅有冷漠,语气亦是平常的清冷:“陌王殿下好兴致。”
他懂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说他装死的事情。
听他语气清冷,轩辕拓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反正你也看透了,本王也不打算跟你装下去,没错,我就是为了报夺妻之仇,所以装死诬陷。父皇是我的父皇,自然会站在我这一边,他也早就想将楚家连根拔起,如今就从你开始!”
说得那么可怕,楚瑜却一脸从容,根本不为所动:“这就是陌王求人的态度?”
他?求他?
轩辕拓难以置信,一脸惊异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万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本王这是在给你赎罪的机会,让你以最不痛苦的方式去见阎王,不然等到父皇想要连根拔起,只怕你没有那么轻松了。”
打从进来,便是一声声警告,楚瑜依旧不为所动:“楚家几百年基业,并不靠着皇家活着,皇上想要连根拔起,还是不简单的。”
楚家究竟有多少能耐,连皇家都没能掌握,这也是轩辕权一直不敢动手的原因之一。
轩辕拓一向好奇,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下意识试探道:“楚家的兵力,能与皇家相比?”
关系着自身利益和家族兴衰,楚瑜自然识大局,嘴角微微一挑,反将一军地试探道:“陌王殿下这话可笑,皇家有多少势力,本侯并不得知,如何作比较?”
不愧是毒舌瑾侯,口齿伶俐的本事,不减当年一分。轩辕拓听得一笑,扬眉,将不屑的神情加深了一分:“你这是探听皇家的势力?”
楚瑜回之一笑,却没有任何笑意,有的只是本身自有的冷意:“本侯的胆子没有那么大,不像陌王你,胆敢欺君……”
话还没有说完,眼神已经表达了警告,像是在说:我只要将马车门一开,朝外头喊一声,你百口莫辩!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轩辕权被耍得团团转,到时候当众下不来台,看他轩辕拓还神气什么。
深怕他大喊一声,轩辕拓顿时怂了,压低了声音,恳求似地说道:“都是王侯贵族,何必欺人太甚,这样吧,只要我顺利地娶了丫头为妻,此事再不追究。”
明明是自己恳求,却还有附加条件,楚瑜自然懒得理会:“你想要娶人为妻,一点不考虑她的意愿?”
说起这个,轩辕拓便是气恼:“你还知道她的意愿?趁着她失忆,便趁虚而入、虚情假意,你才是不考虑她意愿的人。想当年,我们一起长大,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发小之情,情深意切,岂是你能想象的?”
这么些年,说来说去,也就一句发小情深罢了。
只觉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楚瑜不屑地白了一眼,虽然不想争辩,但还是强调了一句:“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说过情深意切这种话吧?”
只一句,便让轩辕拓语塞。
她确实没有说过,一直都是他说……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不服气:“本王与丫头之间,有些话不必直说,两个人心里都明白。”
这只是不服气的话,其实轩辕拓明白,沉默并不代表答应,与他玩得好更不代表那就是爱情。
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轩辕拓强撑着表情,尽量不让楚瑜瞧出自己的悲伤。
再强撑着,又怎么能逃过楚瑜的慧眼,一眼看穿,也一语点破:“一厢情愿,最终只能成为苦苦相思,相见却不能相恋,还不如及早放手。”
他的话是对的。
若夫妻之间,只有一方有爱情,另一方只是友情,那么便不能交心。没有交心,便没有了一切的热情。
一方的热情总会褪去,当那一方坚持不住,两人都互相依赖的时候,正是最伤人的时候。到时候才想着选错了人,前途也跟着耽误了。
古代不像现代,离婚再结婚是平常人,在古代,一旦选择了另一半,特别是夫君,便要从一而终。
见他微微动容,楚瑜才继续说道:“大男子,没有什么东西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你说你爱她,却不肯给她真正的幸福,无谓就是面子在作祟罢了。你怕放了手,面子便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