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哭还不算完,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大闹起来:“都说医者父母心,这位凤大夫是怎么回事,为何要用药毒害奴家的儿子?是不是见奴家丈夫早亡,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这是什么世道啊,连大夫也要欺负人!”
说着,轻轻放下儿子,狠狠抓住凤轻的衣袖,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她,“你若欺善怕恶,奴家也不能多言,毕竟管不了你的闲事,可你为何要伤害一个十岁孩童?你可以侮辱奴家,甚至可以打骂奴家,就是不能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儿,我们究竟跟你有什么仇?”
她能说会道,骂完凤轻,又转向众位医者、病患,“这么多年,奴家行善积德,自知问心无愧,没想到人到中年,遇到这样的大夫。请各位有才有势的爷为奴家做主,奴家就算是告御状,也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母亲,孩子因为吃错药而病情反复,她不想着及时找人施救,却急着讨伐罪人。
此情此景,仿佛在许多电视剧、小说中见过。原以为这些都是作者、编剧们虚构的,没想到真真实实地发生在面前。
凤轻并没有理会,冷冷挣开妇人的手,转而去解救孩童。
还好,呼吸还没有断,及时用药救治,肯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分析了病情,凤轻便开了药方,又亲自去抓了药。
由着妇人在那里闹,凤轻将药材捏成药丸,及时给孩童服下。
按说至多一刻钟的工夫,就应该见成效,没想到孩童一脸狰狞,没过多久便断了呼吸。
凤轻大吃一惊,虽说她用的药药性很强,但只要没有效果相撞的药物,应该不会发生意外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体内有相撞的药物?
细细看过之前的药方,再结合孩童先前的表现、如今的死相,凤轻才得出一个结论:早在用药失误的时候,相撞的药物就已经加入。只是用了另一味紊乱心跳的药物,恰到好处地隐藏了那相撞的药物。
这样看来,并不是她粗心多加了一味药,而是某人有心算计,步步引她入套,致她成为谋害人命的凶手!
看那人的用药手法十分熟练,绝对不是一个初学者。凤轻暗暗想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智华身上,是不是他?
探了探儿子的呼吸,妇人微微一惊,下意识瞧了云千柔一眼。
云千柔则是暗暗一笑,将钱袋一合收回了口袋,像是在暗示什么。
妇人心里打鼓,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很快被悲意隐藏,又闹了起来:“儿子啊,你就这么去了,为娘的还活不活了?老天爷,你为何这么对奴家,奴家究竟做错了什么?”
病患的家属们还不明情况,在一旁指指点点:“没想到大夫也不安好心,医者会几百年的牌子,可算毁在她手上了!”
“听说这位凤大夫是今年新来的,因为医术方面造诣很深,所以特许她前来治病救人。”
“怪不得这般粗心,连药也会弄错,这种人怎配得上医者二字?”
“我的儿子也排给了她诊治,还好没有轮到,不然换了我的宝贝儿子被……呸呸呸,我这是说什么呢,真是晦气!”
“我的女儿也是,这般粗心的大夫,我们可不敢信了。”
如是这样的讨论声,三两成群一刻也不能停歇。
达到了目的,云千柔得意一笑,低调地隐藏在人群中,不惹任何人注意。
有医者会的资深医者在场,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平和劝说:“凤大夫实属粗心,这也是我们医者会的疏忽,请这位夫人节哀,我们一定尽力补偿您的损失。”
说着,瞧了她儿子一眼,眼神微微担忧,“这样吧,令公子的丧事由我们出资全权负责,另外,我们再付您一笔损失费。”
行医久了,这种事也遇到过,有的是真粗心,有的是同仁妒忌陷害。凤轻医术造诣颇高,自然会引得同仁眼红,这一点,资深医者们都懂。
即便是别人的责任,他们医者会还要承认错误、负全责,毕竟人是在他们手上死的。
医者父母心,看到一个无辜的孩童因同仁之间的算计而死,医者们具是心痛。
凤轻亦是难受,最后一刻还要努力配药,想着或许有一线生机。转而便看见一位同仁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白忙活了。
原是来治病救人的,没成想害死了一条性命。凤轻愧疚不已,瞧着那可怜的孩子,主动提出:“不必医者会负责,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
一听她的话,妇人便是急了:“你怎么负责,一命偿一命么?”
听着这无理取闹的话,凤轻神情肃然,冷冷挣开她紧握的手:“如果人是我害死的,我肯定一命偿一命,不过此事还没查清,偿命不急于一时。既然施救无效,就赶紧买一口棺材,找一块好的地段,让他入土为安。安葬的一系列用银,我全都包了。”
妇人听罢一笑,却笑得清冷而不屑:“仗着你们凤家是凌晟第一富贵,便用银子填补死罪,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提及凤家,凤轻便是不悦,随口便是否认:“不是靠凤家,而是我自力更生,让这个孩子入土为安!”
自力更生?
娇生惯养长大的闺女,还懂得自力更生?
这话说得可笑,却不是每个富家子女都能说出口的话。
不靠家族、单靠自己。智华暗暗一震,富家子女娇生惯养、任性妄为,遇了事惹了事之后,哪一个不是搬出家族的势力来压制别人?
只有她,说什么自力更生。究竟是未经世事、过于单纯,还是真的要自力更生?
智华一心好奇,便多问了一句:“你如何自力更生?”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便接了凤轻一个仇视的目光:“大师何必多管闲事?有空管好自己的手,别无故害人就行了。”
平白惹了冤枉,智华自然气恼:“你说说清楚,老衲怎么无故害人了?”
凤轻认准了凶手,便得理不饶人:“我只提醒一句,何时说过大师害人了,你这是自己承认的!”
“老衲承认什么了?”智华一边气恼,一边还发懵。
这里人多事多,凤轻也懒得争执,一个白眼,没有再理会。
妇人依旧不依不饶,抱着死去的儿子,直接将凤轻告上了县衙。
事情涉及贵族,县令怕自己官位不高,于是上报知府、知府又上报朝廷,派了一品钦差参与审案。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运捉弄人,皇帝派来的一品钦差不是别人,正是云狂——云千柔的兄长。
审案之前,云千柔约见了兄长,两人于一间客房中,像是在秘密商议什么。
云狂爱好喝茶,尤其喜欢普洱,深红的茶水中微微带着一些苦涩。
亲自泡了一小壶普洱,云千柔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随即一笑:“辛苦哥哥跑一趟,这次一定要凤轻一命偿一命!”
单手接过茶杯,云狂轻抿了一口,疲累的身子得以解脱:“你百里加急、送信过来,让我主动提议钦差一职,就为了让三郡主偿命?”
见兄长一脸的不理解,云千柔只好撒娇:“哥哥,你这是在质问妹妹吗?你也知道妹妹的心从小就放在瑾侯身上,如今被她横插一道,叫我怎么容忍?”
云狂依旧不能理解:“那也不必伤及一个无辜孩童吧?你以为用一点银两,就可以补偿那位妇人?母亲对儿子的爱……”
话还没说完,便见云千柔一个嘟嘴,冷不丁截断了他的话:“哥哥有所不知,那个孩子不是妇人亲生的,而是她丈夫与别人私生的。她丈夫死后,就把孩子丢给她,这些年就像拖油瓶一样跟着她,还患上了大病。那妇人早就想卖了孩子,如今有了一个比卖孩子更划算的买卖,她自然乐见其成。”
说着,还头头是道地分析,“记得哥哥曾经说过,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父母的爱,若是跟了一对无爱的父母,简直生不如死。我如今赐他一死是帮着他解脱,也阻止了一次贩卖孩童。哥哥想啊,若孩子被卖到坏人手里,指不定要受什么样的折磨呢!”
她能说会道的,怎么说都是她有理,云狂满脸无奈,也只能宠溺一笑:“你考虑周到,这样的做法也不全是错的,只是以后不许了。害人害命,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你忘了娘生前的嘱咐了?”
“别忘。”云千柔八面玲珑,应对这种情况分外熟稔,“娘的嘱咐,我一直记在心里。哥哥放心,只此一次,再没有以后了!”
兄妹俩的对话,被清莹原原本本地听了过去。
她有调查的能力,凤轻并没有浪费人才,便派她暗中调查。
很快有了成果,清莹便报告了主子。
听罢,凤轻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看来是我错怪秃驴了。”说着,话锋一转,“云千柔什么时候来的,开会的时候怎么没瞧见她呢?”
清莹站立恭敬,依声回答:“云小姐是跟陌王爷一起来的,开会的时候还未到达,会议之后才姗姗来迟。云家对医药颇有研究,云小姐亦是医术精湛之人,以紊乱心智的药物做掩护,让郡主分神,成功跳入她的谋杀圈套。云小姐此举,是想借着官府之手,谋害郡主的性命!”
原以为治病救人是最简单的事,没想到也充斥着复杂的心思、算计,凤轻嗤笑一声,分外不屑:“就凭她这点小聪明,还想让本郡主一命偿一命?自以为是!”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主子的能力、智慧,清莹深有体会,自然相信主子的能力,只是……
“毕竟云公子做为钦差,到底还是会帮着自家妹妹。”清莹有些气馁。
凤轻却无所畏惧:“只要查清凶手就行,你且瞧着吧,看我怎么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