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普通的礼物就算了,偏偏是这对有象征意义的琉璃珠。破碎的一刻,凤轻神色一慌、心下一紧,双手下意识抚上小腹。
太后亦是一吓,怔怔然瞧着一地的破碎,起身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看样子有人要倒霉了!
闺秀们像是看出了什么,暗暗一笑,纷纷围了上去。
“这对琉璃珠乃是苗川进贡的,十年难得的珍稀宝物,居然就这么摔坏了,三郡主未免太不小心了。”
人群之中,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低调而尖锐地说了一句。
一人发言,便有另一人跟着说道:“若只是珍稀宝物就算了,最重要的还带有一定寓意,太后希望多子多福。如今琉璃珠一碎,这寓意该如何说,岁岁(碎碎)平安?”
话音一落,便有一人掩嘴一笑:“子孙都破碎了,还要平安有何用?”
抓住了这个点,文青园马上借题发挥道:“凤轻此举,是在诅咒皇族断子绝孙,如此藐视皇家的人,太后绝不能姑息!”
她倒大胆,明目张胆地撞倒琉璃珠,却说凤轻拿不稳才摔碎了。云千柔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评价似地给了一个满是嘲意的笑容。
原以为这么蠢的行为,没有人会掺和,没想到这些闺秀更是乐在其中,一个个火上浇油。
“自醉心池一事之后,三郡主就变得蛮横无礼,如今更是目无皇家,实在罪不容赦!”
“若说以前,三郡主就算无才无能、怯懦无知,起码懂得礼数,如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仗着自己的爷爷是一等公,又仗着姑姑是贵妃娘娘,她便可以藐视皇家,摔碎太后赠送的琉璃珠。太后娘娘明察,这是给您下马威呢!”
“如今的三郡主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居然连太后也不放在眼里。”
有了应和的人,文青园更是胸有成竹,展露一个最得意的笑容,像是在挑衅。
打从来了这个世界,便不断被诬陷、谋害,有的手段高深、有的手法蠢笨。见惯了各种手段,凤轻也算长见识了,司空见惯地一笑,应对自如:“各位小姐真是口齿伶俐,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本郡主可没这个本事,说不过你们。”
被她一夸,她们有的白眼不屑,有的得意一笑,有的一脸无谓,表情各有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都有一颗落井下石的心。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后瞧着破碎一地的姻缘、子孙,心疼得不行,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云千柔见状,连忙上前一扶:“太后当心。”她虽不算聪明,但也看得清情势,落井下石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参与,只要照顾好太后、一味讨好就行了。
对于她的不参与和关心,太后显然舒心许多,转而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目光,才转向凤轻:“三丫头,怎么回事?”
文青园的动作虽然明目张胆,但太后当时刚好转身回正座,所以没有看到。琉璃珠捏在凤轻手中,自然问她摔碎的缘由。
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女人越多,是非也越多。
无缘无故被冤枉,凤轻并不觉得莫名其妙,反而习以为常。扫了一群落井下石的女人一眼,如实答道:“回太后的话,臣女原本坐得好好的,这位小姐突然摔过来,有意将琉璃珠摔碎。”
这位小姐?众位闺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鄙夷一眼,这贵人多忘事的样子装得倒是挺像的。
文青园亦是一阵错愕,听着她的口气,眼中满是鄙夷。堂堂兵部尚书之嫡女,从小一起长大,居然连姓名都叫不出来,真是可笑!
云千柔认为她这是装作贵人多忘事,毕竟这是大家惯用的手段,用这种方式羞辱别人,最能冲击对方的内心了。
毫无疑问,太后也是这么理解的,却没有在意,换而一脸严肃又问道:“文青园,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文青园已经装出一脸委屈,低眉落眸,两团晶莹的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
什么也不用说,她便已经赢了一半。
比起凤轻,她的心计更加纯熟,虽然有时候显得愚蠢,但关键时候还是不掉链子的。
就像这委屈的神情,我见犹怜,被她演得简直入木三分,仿佛委屈两个字就是为她创造的。
“回太后的话,臣女想着三郡主怀了身孕,难得有机会面对面道贺,应该上前贺喜一番。谁知她突然伸脚一绊,故意让臣女摔了一跤。臣女没有碰到琉璃珠,是她自己有意摔碎,以此诬陷臣女的。”说完,又委屈地哭出声来。
情势显然,一边是凤轻无力的实话,另一边是文青园入木三分的演技,闺秀们自然知道该帮谁。
“臣女看得真真的,事实确如文小姐所说,是三郡主故意伸脚一绊。”
“文小姐为人温厚善良,平时待我们几个姐妹都不错,更不曾得罪三郡主,她为何这般狠心?”
“我看她不是狠心,而是毒心,一心诅咒皇家断子绝孙。绊倒文小姐不过是顺手之事,侮辱皇家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果然是居心叵测之人。上次醉心池一事,贵妃要以乱通之罪处置凤家兄妹,亦是她亲手化解的,当时我便怀疑一个废物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敢情她这么多年都是装的。”
“可不是嘛,如此城府极深、心机深重的女子,怎么配做皇孙的母妃?请太后做主,杀了以儆效尤!”
此话一落,众人齐声落井下石:“请太后赐死凤轻!”
唯有云千柔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并不是不想杀死凤轻,只是不想淌这趟浑水罢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说实话永远不顶用,反而假话听着像是真的,人人吹捧。凤轻暗暗感慨,听罢了所有假话,这才开口:“赐死本郡主可以,腹中的皇孙该何去何从,一并杀了?”
话落,只见她们语塞,凤轻才继续说道:“果然是一群狠毒的女人,本郡主什么都没做,你们便说了一大堆。究竟是你们要皇家断子绝孙,还是本郡主有意诅咒?”
说着,转向太后,神情一如既往的泰然自若,“臣女身为郡主,她们只是一府千金,从品级上至少大了一级吧?撇开琉璃珠的事不说,她们是否犯了犯上不敬之罪,太后又是否应该秉公处置?”
不愧是她的孙媳妇,处理这种情急状况也能镇定自如、应对得当,准确找出问题的突破口。
越看这位孙媳妇,太后越是喜欢,更有些怀疑自己以前的眼光,怎么没瞧出这一块未经雕琢、价值连城的璞玉?
太后想了一会儿,才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而一扫众人,眼神不怒自威:“三丫头虽没有实在的封号,但也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你们竟敢出言不敬?”
一听这话,众人连忙跪了下来:“臣女知罪,臣女知错。”
文青园亦是认罪,与此同时还不忘落井下石:“臣女虽然有罪,但臣女所说具是属实,还请太后明察,别冤枉了无辜之人。”
不得不说,她的办法虽然蠢得可以,但演技确实很好。
都说清者自清,不用太多辩驳,但见她如此,凤轻也必须补说一句:“臣女所说亦是属实,臣女更是无辜,还请太后为臣女做主。”
两边各执一词,两人的父亲都是朝中要臣,太后左右看看,实在难以取舍,随即斜睨一眼:“柔儿,你对此事怎么看?”
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这么一句。
云千柔暗暗一笑,这就是她一直不说话的原因。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太后总要问一问意见,而这么被问的人,通常都是局外人。
以免别人做了这事的主,云千柔只能先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嘛。
凤轻暗暗一惊,这才明白她一直沉默的原因。看来之前小看了她,没想到一副蠢萌的外表下,内心还是不可估量的。
莫名的心里打鼓,凤轻与之对眸一眼,只觉一瞬的战斗火花,耳畔跟着响起一阵枪炮声。
云千柔收回视线一笑,仙眸透着纯净与善良,轻轻挽住太后的胳膊,语气温柔到了极致:“郡主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太后就别深究下去了,毕竟妹妹怀着皇孙呢。”
虽嘴上说着皇孙,其实心里不明白,她明明怀着瑾侯的孩子,怎么会是皇孙?就因为她认了皇祖母,还是因为瑾侯与皇家有什么关系?
即便心有疑惑,云千柔也知道有些问题不能问,所以闭口不说。
若非知道她的毒蝎心肠,凤轻也会被这张天使般的面容所迷惑,一句话说得恰到好处,听似帮着凤轻说话,其实将她置身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一众都这么说,只有凤轻坚持自己无罪,似乎显得格外无力。
但若承认自己有罪,岂不置身险地?
太后并不表态,而是等着凤轻如何解决。毕竟她是未来的国母,没有过人的本事,日后如何处理好后宫诸人的关系?
瞧出了太后的意思,凤轻暗暗思忖了一番,许久才开口:“凌晟地广国富,不缺琉璃珠这一样宝贝。摔碎琉璃珠事小,各方势力结成党羽,一同对抗皇家事大,这个问题绝对不能小觑。”
文青园一时没有听懂,便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果然只是演技好,实际则是个蠢货,凤轻嗤笑一声,才解释道:“你们父亲、兄长在朝中颇有势力,你们的交好便是他们的结党。别看你们只是诬陷本郡主,其实是想伤害腹中皇孙,众人同心协力,迫害皇家后裔,岂非有造反之心?”
话一说大,众人皆是一震,个个闭了嘴再不敢说话。
太后却不满意,红唇凑近她的耳朵,轻声提醒了一句:“身为皇孙的母妃,必须威慑天下,这些人藐视皇家,理应当即问斩。”
当即问斩!
这是要她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