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了郡主府,便赶上每年雨节的修缮。
  这算是凤家的传统,每一位独立出去的凤家女子都要修缮房屋,凤轻一个人住在偌大的郡主府,修缮自然首当其冲。
  这个传统也是有讲究的,给了外出女子一个归宁的理由,让她们得以回家看看长辈。
  如此,凤轻便暂时搬回了凤国府。
  这日,清莹正绣着荷包,突然想起了什么,才提醒道:“今日便是那位患病孩童的出殡之日,郡主准备好银子了吗?”
  今日?凤轻听得一惊,原先慢吞吞的动作一下子急躁起来:“我不是让你提前三日提醒我吗,怎么现在才说?”
  一个忘形大的主子,自然有一个不记事的随从,清莹给了一脸的委屈:“还不是郡主吩咐的事情太多了,奴婢便忙忘了。”
  凤轻一听,擦了一把冷汗,万分无奈:“我原想着让你提前三日提醒我,我便将卿舍的营业额借来三日,现在怎么办?”
  卿舍还没有开始盈利,这些天赚来的钱还是放进祁禛的口袋里,凤轻只付诸了劳动,没有一点回报。
  听此,清莹惊喜一笑:“郡主现在去借,也来得及。”
  瞧着她天真的表情,凤轻更是无奈:“卿舍虽然地处偏僻、格局乖张,但也是京城饭馆新出的一匹黑马,生意不比中心街道的老饭馆差,甚至比有些饭馆还要热闹。卿舍的管理十分有讲究,调集资金至少要三日,你以为那么容易借的?”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清莹撇撇嘴,给了一个眼神像是在暗示什么:“既然不能调集资金,郡主可以发动家人帮忙呀。”
  发动家人?
  说到家人,脑中便浮现凤国公、凤琴、凤菱、凤泉等人,凤轻连忙摇了摇头:“我早说过要自力更生,到了这个时候却去求家里人,岂不叫疯老头看不起?”
  清莹一个挑眉,还在暗示:“奴婢说的不是凤姓的家人,郡主还有一个外姓的家人呢。”
  外姓的?
  祖母已经去世,母妃早就不知所踪,她还有哪个外姓的家人?
  想了那么久,也没想到那个最重要的人,清莹彻底没了耐心,不耐烦地公布答案:“就是侯爷。”
  瑾侯?楚瑜?凤轻想了想,给了她一个质疑的眼神:“他也算家人?”
  侯爷对主子的心,别人看不明白,清莹却最清楚,随即点了点头:“虽然没有拜天地,但侯爷是您腹中孩子的爹,自然是您的家人了。侯爷不缺这点银子,只要您开个口,保证给那孩子办得风风光光的。”
  打从楚瑜接受了灵蛇解咒,她便一直避而不见。就连瑾侯府送来的一日三餐,也被她杜绝在外,一滴水也不肯沾。
  这事的原因,要追溯到三日前。
  那日,正是轩辕拓从清越山回来的日子,也是楚瑜苏醒的时候。
  晚膳时辰,凤轻依旧在卿舍用餐。
  祁禛突然来访,以做客为由,与她一起吃了一顿饭。
  因为之前有了救命之恩、解毒之恩,加之以前的发小之情,凤轻并没有抗拒,反而以礼相待。
  晚膳时辰,天还有一丝亮光,房间内却点起了几支蜡烛。
  微风拂来,烛光跟着晃了几下,烛影也跟着晃动,乍一看有几分阴森。
  祁禛的脸色亦是不太好看,漫不经心地夹着菜,不知过了多久,才说了一句话:“苗川只有一条灵蛇王,也唯有灵蛇王才能解你与瑾侯的毒咒,这一点,你知道吗?”
  凤轻眨眨眼,一副懵懂的神情,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想来她也不会知道,祁禛轻轻一叹,像是有些难以启齿:“灵蛇王救了一人,便会暴毙而亡,你也不知道吧?”
  暴毙而亡……凤轻神色微微一黯,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分失落迅速划过。
  注意到她的神情,祁禛有些心疼,依旧唉声叹气:“这事,我也是刚刚得知的。灵蛇王在救了瑾侯之后,便牺牲了自己,苗川必须再培养一只灵蛇王。培养的过程极其艰辛,至少要三年的时间,所以苗川皇帝一开始并不同意救治,而后得了好处才愿意妥协。”
  “这件事,楚瑜一早就知道?”凤轻终于开口,心里没底地问了一句。
  祁禛微微低眸,作出想要回答却难以说出口的样子。
  他的神情已经回答了一切,凤轻的脑子也快,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楚瑜对各门医术都有研究,我看过他的书房,摆了不少关于苗川的医书,可见他知道灵蛇一事。他也知道我们二人中毒,灵蛇王却只有一只,我们之间唯有一人能活。原来他支开我,不是因为仇家在场,而是用了计谋,选择了让自己活下去!”
  被枕边人算计的感觉并不好。凤轻只觉心下一痛,神情也跟着落寞:“皇上设下高台解咒,也是为了让我们互相算计,究竟谁死谁活?”
  祁禛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楚家的重担全部落在瑾侯身上,他选择让自己活,也不能怪他自私。灵蛇王死了一只,三年之后便有另外一只,到时候……”
  话还没说完,便被凤轻截断:“到时候我已经死了,三年……哪种毒药等得了三年?”
  不知何时,她的筷子已经放了下来,再好的食欲也消逝无踪。
  瞧着她这个样子,祁禛心里的痛更加明显,短短一个多月,她对瑾侯的感情竟那么深了?
  心里虽然难受,祁禛还是强撑着面子,拿起勺子,给她勺了一口汤:“不见你喝汤,别噎着了。”
  喉咙不曾噎着,心里却是噎着了。
  凤轻充耳未闻,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勺子,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他的自私可以理解,却对她和孩子不公。
  那日大火真的是云千柔放的?真的不是他放的?
  见她若有疑心,祁禛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医书,放在了她面前:“这是专门讲灵蛇王的医书,你仔细看一看,我先走了。”
  灵蛇王的事是瞎编的,医书自然也是假的。
  祁禛有些心虚,放下医书便起身离开了,以免被她瞧出什么端倪。
  毕竟刚刚穿越,毕竟与楚瑜认识不久,信任原就没有基础。加之这些事的破坏,刚刚建立的信任瞬间崩塌。
  翻开医书一看,上头确实记载了灵蛇王只能救一命的事情,还有其他的信息,与祁禛所述一模一样。
  在自己性命和楚家利益的面前,他还是选择抛弃了她!
  那日大火,肯定也是他放的吧。原就不喜欢孩子,突然有了这个生命,自然想尽办法除掉它……
  事过三日,再提起楚瑜,凤轻依旧心下一痛,悲伤的情绪填满了整个心房。
  “郡主?”清莹轻唤了一声,小手在主子眼前晃了晃,将主子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凤轻吓了一下,颤了一下身子,才从思绪中走出来:“嗯?”
  还不知三日前的事情,清莹一味劝道:“侯爷肯定愿意借钱给您,甚至送钱给您都行,您要去一趟瑾侯府吗?”
  “不了。”凤轻淡淡回应一句,转而躺在梨花木床上,不想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这几日,主子既不见侯爷,也不想听到关于侯爷的话题,究竟是怎么了?
  带着疑问,清莹离开了卧房。
  她前脚一走,季墨后脚便进了湘竹苑,悄悄从窗子爬进了卧房。
  “轻儿?”季墨坏笑地搓着手,一双邪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小羔羊,一步一步地靠近梨花木床。
  辨出了这熟悉的脚步声,凤轻并没有害怕,反而嗤笑一声,翻了个身按下了一早准备好的机关。
  机关一触动,便是万箭齐发,瞄准了季墨这一个猎物。
  这是祁禛设计的,他知道季墨的为人,也查出了他对凤轻的坏心思,便想了这么一个防狼机关。
  没想到看似平静的闺房,竟藏有这么多机关。季墨也是练过几年身手的,一边后退一边躲开了小箭。
  即便如此,还是被无孔不入的小箭伤了几处。
  最可恨的,眼角居然被小箭刺中了!
  “啊!”季墨痛苦地一喊,捂着眼角的伤,满是狼狈地离开,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贱女人,我迟早要你好看!”
  赶走了狼,凤轻依旧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方才的一刻,仿佛将季墨当作了楚瑜,安排机关时,亦是招招致命。
  现在一想,她真的那么恨他吗?没有爱,哪来的恨呢?
  一见钟情这种事,她一向不相信。天长地久都有时尽,更何况一见钟情?
  她与楚瑜相处,不过短短几日,不可能有爱情。
  一定是这具身体的情感纠葛,即便失忆了,也留给了她,所以产生了恨意吧?
  自己替自己找着理由,慢慢进入了梦乡。
  许久不见楚瑜,梦中竟都是他,一个连着一个梦,情景变换了数个,他的身影却始终不变。
  凤轻翻来覆去,想让自己换一个梦,却怎么也逃不开他的魔爪。
  实在折磨得不行,她只好起床。
  原想美美地睡一觉,再去解决借钱的事情,没想到一睡就睡到了申时。
  午膳时辰已经过了,怎么没人叫她起床呢?
  凤轻微微一惊,动作迅速地下了床、梳洗一番,匆匆忙忙地要离开凤国府,却被刘仁拦住了:“郡主是为了那位患病孩童出殡一事吧?老太爷吩咐,他已经垫了银子,替那位孩童大操大办了一番,您只管去楠竹居看一看吧。”
  被疯老头抢先了?
  凤轻又是一惊,隐隐不安,犹豫了许久都不曾挪步。
  刘仁瞧着奇怪,便多问了一句:“郡主怎么还不去?老太爷正准备踏青名单一事,似乎要找您谈话呢。”
  踏青的事情,凤轻也听说了,却不上心,只一味试探问道:“爷爷所谓的大操大办,大概花了多少银子?”
  刘仁是凤家的管家,银钱进出的事心里自然有一个大概,随即如实回答:“大约五万两银子吧。”
  五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