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四面围墙,皇后的凤金宫设在中央,一方湖泊隔着凰翊宫,仿佛两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凰翊宫正是贵妃的寝宫。
得了轩辕权的允许,凤国公来到凰翊宫正殿。前段日子经过修缮,正殿更加富丽堂皇,甚至将凤金宫比了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盛宠。
这时,凤琴已经候在正殿门口,携领一群齐装的宫女,纷纷迎了出去。
“您终于来了。”凤琴左顾右盼了一番,见肃面而来的凤国公,心底划过一分厌恶,面上却是欢喜一笑。就像女儿见到了父亲,笑得那样灿烂,却比任何时候都违心。
凤家的你争我斗不比皇宫少,但再争再斗也只是凤家的事。在别人面前,她必须装作一副亲切温和的样子,不让别人看出她与凤国公之间的嫌隙。不然有人借题发挥,说她失了凤家的援助,到时候别说皇后之位,就算是贵妃之位也保不住!
先前因为高颖的事,凤国公已经表了态,不许她再唤父王。深怕当众被驳了面子,也不能直呼凤国公,让人听着别扭,只好巧妙地避开了称呼。
她倒是聪明,凤国公听出了其中的暗意,扯了扯嘴角,先一步进了正殿。
只见一拨一拨跟进的宫人,凤国公眼下划过一分厌恶,随即挥了挥手。
凤琴会意,却没有屏退宫人,而是笑着解释了一句:“本宫知道您不习惯这么多人,但总要上个茶点,等上完了茶点,再让他们退下不迟。”
听罢,凤国公依旧没有说话,而是回了一个“别自作聪明”的眼神。
她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若再敢有异议,便让她当场下不来台。
毕竟在宫中待了数年,凤琴还是有一点心思的,以免外人多想,便换了一派严肃,才吩咐道:“凤家要事,你等回避,茶点先备着,暂时不要端上来。”
“是。”宫人们应了一声,齐齐退了下去。
关上了门,宫人果然小声议论开来。
“先前不是说贵妃娘娘与凤家闹了矛盾,如今凤国公怎么还亲自上门?”
“那些事肯定是谣传,贵妃娘娘正当盛宠,凤家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生了矛盾?”
“凤国公亲自来一趟,与娘娘商量凤家要事,想必十分看重娘娘呢。”
“是啊,咱们还是一心一意跟着贵妃娘娘,日后肯定更加发达。”
隔着一道门,凤琴也听不见他们的小声议论,只是猜到了谣传一说,暗暗窃喜。多亏凤国公来,不然流言蜚蜚,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凤国公多吃了几年咸盐,她的心思自然一眼看破,随即冷冷一笑:“你以为凰翊宫准备的茶点,我会稀罕?”
没有外人时,他说话总是这么不客气,这么多年,凤琴早就习惯了,自然不在意地一笑:“您锦衣玉食、样样奢侈,自然瞧不上小辈的茶点,小辈只是备着待用,表示一份孝心。”
凤国公也不欲多说,找了个座位一坐,便开门见山道:“快活楼一事,你敢蓄意谋害轻丫头?”
这么快便得到了消息?
凤琴暗暗一惊,有一刻的方寸大乱,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不知您哪里听来的谣言,本宫只是去找晋王,为八妹妹讨一个……”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凤国公截断,不留情面地斥责道:“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只看结果如何,你逼着季墨供出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凤琴,别忘了你的身份,虽说顶着一个庶女的名头,其实什么都不是,与我更没有血亲关系。你的名誉地位,都是凤国公府给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每每说起名誉地位的事情,他总是这般威严,吓得凤琴一时说不出话。
以往倒是话很多,如今怎么一句也讲不出来了?
凤国公没好气地闷哼一声,一双老眼根本不屑于瞧她,只漠然注视着凰翊宫的正座,以极冷的语气威胁道:“凤府不乏旁系的女子,比你美貌的多得是,贵妃的位置也不是不能让出来。”
一听地位岌岌可危,凤琴吓得扑通一跪:“老太爷三思,旁系女子虽说也姓凤,但她们父亲是独立门户的、另有一股势力,不易控制呀。”
凤国公扑哧一笑:“你以为我提携你,是因为容易控制?你是兄长收养的庶女,他喜欢你发达,我只是满足他一个遗愿罢了。”
说起遗愿,便想起自己逝世的养父。
虽说养父的逝世,与凤国公并没有联系,但凤琴心思极端,肯定了两者的联系,以为凤国公是为了地位才害死了养父。
因此,她憎恨凤国公,更是憎恨凤国公府的每一个人。
瞧出了她眼底一分憎意,凤国公眸色一黯:“当年,兄长可怜你们姐弟孤苦无依,便将你们收入府中。原想着等着你们成年,便放你们出府,而后感情深了,便决定让你们加入族谱。你弟弟的婚事,亦是凤府一手操办的,庶八女更是凤府出钱生下的,你知道我最讨厌白眼狼!”
正是因为这些恩情,凤家对他们多番打压,她也很想感恩,却没有这个机会。
再次提起这些事情,凤琴只有满腔的恨意,却只能隐忍在心,面上挤出一个最温和的表情:“快活楼的事,是本宫错了,还请老太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本宫愿意与轻儿道歉,甚至下跪磕头。”
她倒放得下身段,想当年讨好兄长,他们姐弟亦是脸皮都不要了!
早已经看惯了这种手段,凤国公不屑一顾,根本不受欺骗:“我说这些话,不是让你念着恩情,于我而言,无谓你是否盛宠。”
话至此处,凤琴已经明白了意思,却不敢承认:“老太爷一定要赶尽杀绝,就不能给一条活路?”
听她语气平和,并没有逾越一分,凤国公的脸色才有所好转:“我已经想好了两条路,一条是黄泉路……”
只听他一顿,凤琴心头一震,立时接了话:“那另一条路呢?”
这一天终究要来了么?
她早知道收养的孩子,不可能一辈子荣华,走着走着走到了尽头,也就是死……
见她怕了,凤国公亦是习以为常,就像看待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语气亦是淡然无味:“另一条是和亲路。”
和亲……凤琴暗暗一惊,下意识抵触:“本宫已经嫁入皇宫,怎么能去和亲?”
凤国公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说明道:“前一段日子,金国的平威大将军前来提亲,说要迎娶凤家的适龄女子。我正愁无人远嫁,如今看来,由你出嫁最合适!”
有一桩生意涉及平威大将军的势力,只要婚成,凤家的家产再增一个等次。和亲便可以解决的事情,凤国公何乐而不为?
“皇上……”凤琴心下没底,弱弱地说出了唯一的靠山,轻咬下唇,脸上写满了委屈,“皇上不会同意这件事?”
凤国公却不以为然:“是么?先前我见了皇上,他便是默认了此事,才允许我过来一趟的。”
默许了?
为什么默许了?
见她疑惑,凤国公有意打击,笑着补充了一句:“凤府旁系出了一位才女,你听说了吧?”
原来是她!
凤琴确实听说了,那位才女名叫凤蓉,不仅才学出众,容貌更是清水出芙蓉。前些日子,她写了一部书,文笔清秀却才华横溢,在京城广为流传,被人评为凌晟第一才女。而后更是得了几届文状元的赞许,凤泉也为之惊叹,没想到一个女子的才学能如此优秀。
轩辕权也看了她的文章,一字一句皆写了评注,虽说凤琴没看到,但听说评价极高,甚至拿了几个文学家做对比。
那时,她便有预感,下一届秀女大选,凤蓉必定入选。原以为至多做个一宫主位,没想到凤国公有心提携,竟要取代贵妃的位置!
于女子而言,更貌丽、更年轻、更贤惠是致命的伤害。听说凤蓉不仅会作诗写书,还烧得一手好菜,正是拜了前御膳房的主厨为师,才有的手艺。
如此一想,凤琴更是自卑。
昔年感情、诸多回忆浮现于心,凤琴只觉一阵剧痛,眼泪忍不住掉了出来。
凤国公懒得理会,淡淡抛下一句:“你收拾收拾去金国,明日便迎凤蓉入宫,后日随驾出行,你好自为之吧!”说罢,便起身离开了。
好一个好自为之!
就这么简单一句,她的贵妃地位便没了。
多年的努力,一下子化为灰烬,凤琴自然接受不了,马上将朱嬷嬷传了进来。
还以为主子有什么好事要说,一进门便见她神色慌张,朱嬷嬷也跟着紧张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凤琴粗喘着气,被泪水浸湿的双眼,微微泛起了红色:“朱嬷嬷,你是本宫唯一信任的宫人,现在只有你能帮本宫了。凤国公狠心,要贵妃易位,本宫即将地位不保,皇上好像也默许了……”
外头还在议论贵妃势力依旧,没想到事情转变得这么快,朱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是不是娘娘讲错了什么话,凤国公与您置气呢?”
见主子的慌张,并不像是平常的吵架,朱嬷嬷才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娘娘先别急,皇上多少还是念旧情的,咱们一起想个办法吧?”
凤琴依声,猛地点了点头,美眸梨花带雨,分外让人怜惜:“本宫就是这个意思,你赶紧想一个办法。”
朱嬷嬷亦是点头,托腮沉思了一会儿,才出主意道:“先前皇上赏赐,除了珠宝古董,还有一些金银。奴婢算过了,至少值百万两,全部献给凤国公吧?”
“不行。”凤琴摇了摇头,与金国的合作,显然比百万两更加值钱。
如此,只能从皇上那边想办法了,朱嬷嬷思虑了一会儿,附在主子耳边:“娘娘,咱们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