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竟然又在打那个吕布的主意?”貂蝉不敢置信地看着刘协,仿佛在看一只不知死活的怪物:“天下英才战将何其多也,您为何就对那个吕布这般念念不忘?此人弑丁原、诛董卓,朝秦暮楚,毫无忠义底线可言。陛下与之图谋,不啻于与虎谋皮,火中取栗啊。”
刘协这时也同样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貂蝉,随后再看着伏寿和蔡琰,见两人面色与貂蝉一般无二,才疑惑地摇了摇头道:“男人这么说吕布,朕尚且可理解,但为何你们女人对吕布也是这般看法?”
“弑丁原一事,朕不想过多解释,吕布做得也确实不地道。可他诛杀董卓,你貂蝉可是最清楚的。难道,你就不期望这种为了纯粹的爱情、可以舍弃一切的男人吗?”
“哼,看似为了爱情不顾一切,但最后还不是让一个女人心肠破碎?”貂蝉很是嗤之以鼻地回了一句,随后根本不在这个问题上逗留,直接又言道:“陛下难道就是看出吕布此人毫无底线,便要策反此人回袁绍沉重一击?”
刘协这时看着貂蝉就更疑惑了,随后再看伏寿与蔡琰还是一样的神情,便直接由疑惑变为了郁闷:“吕布纵然再没底线没节操,也不会天真到将跳槽当饭吃好不好?再说,你真以为朕是你的那位前任貂蝉,让吕布往东就往东,让他上天他就买窜天猴儿啊?”
这一瞬,刘协深深感到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巨大思维差异。女人的思维行云流水,无迹可寻,又是简直想当然到了极点。而他之所以算准自己能够吃定吕布,可是有着详细且缜密的依据和合理准确的推测,才敢付诸于行动的。
历史上,吕布自关中出逃后,先投袁术,后随袁绍,混得很是不得意。不得不说,这位有着异族血统、且在并州那种战乱狼烟之地长大的混血儿,与大汉这时代儒家经学的主潮流格格不入。
他随丁原、董卓尚且不能从一而终,落入袁家这种本身就是名门望族、又最重门第声望的诸侯手中后,则更如一头野猪被关入了全是家猪的圈里。
单说袁绍对于吕布的投靠,本身就十分纠结。吕布之勇,天下尽知,自己得而不用,实在可惜。可若尽力去用,他又担心吕布的威名会掩盖自己的光芒。于是,他只能既用着、又防着,心好塞。
袁绍思虑再三,决定还是不能让吕布光吃白饭不干活。正巧并州的黑山军是他的肘腋之患,袁绍所幸便让吕布领兵征讨黑山军的张燕。但令袁绍想不到的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的传言果非空穴来风。
战场之上,吕布彷如游戏一般,时常跨骑着赤兔便腾跃上黑山军低矮的城墙,飞跨过长长的壕沟,与手下猛将成廉、魏越等几十个人骑马冲击张燕的军阵,有时甚至一天冲击三四次,每次又都是砍了敌将的首级归来作为赌戏。
黑山军本是黄巾贼的分支,都是一群看似狂化、但骨子里还是懦弱如绵羊的农民,看到吕布及他手下这等真正的杀人狂魔,哪里还有接战的胆量?张燕知自己不是吕布敌手,只能引兵退入茫茫太行山中,如耗子般提心吊胆地苟延残喘下来。
这样,问题就来了。
吕布根本不懂得谦虚的美德,仗恃自己的战功,便开始向袁绍讨要军队粮草,袁绍正纠结无比,哪里会答应?吕布这混孩子便发挥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传统美德,纵容自己的将士抢劫掠夺一方,袁绍由此便更加疑恨吕布。
历史的脚步走到这里,便应该是吕布智脱袁绍魔掌,随后在投靠河内张杨的路上遇到张邈,然后陈宫那孩子对屠戮徐州的曹操死了心,开始便风风火火拉着吕布闹兖州。但在这个时空,袁绍还没来得及向吕布动手,却鬼使神差地将吕布替换了河间的麴义。
刘协不知道这是不是仍旧符合历史的轨迹,但他却知道,袁绍与吕布嫌隙已生,再加上家猪和野猪本来就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根本原因。两人之间必然就会在可预见的日子,发生一场含情脉脉却暗藏杀机的分手事件。
被袁绍甩了的吕布,说对袁绍没有怨恨是不可能的。既然两人注定分手,那刘协何不给吕布一个报复前任的机会?虽然,吕布和袁绍两个人都是男人,但在这场露水缘分中,吕布的确扮演了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妞角色。而像吕布这种没节操的小妞儿,深爱过又被甩后,自然就想用行动告诉袁绍:老娘也不是好惹的!……
事实上,刘协推测的一点都不错。只是,他却不知道,在这场纠结百转的分手戏,他却无意充当了一位挖墙脚的角色。
河间吕布大营。
天空就象一块打翻的砚台,浓重醇厚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发光的东西,一片了无生气的死黑。可就在这片死黑之下,几声铮然的古筝之声,却突兀地炸响在寂寥的大营当中。
几位穿着普通盔甲、但神情异样的人,正装作无意地走近了吕布的中军帐,猛然听到这声古筝声响,他们面色一凛,纷纷止住了脚步。
起初,古筝之声高亢突兀,但随即又变得极轻极弱,若有若无,一缕如丝不断的清音,回响于大营当中,更回响于这些沙场征伐的苦士心魂之内。纵然不精通音律之人,一听之下即神醉魂引,不能自己。
因为,高明的音律,本就可以融入人的心底,引发共鸣。
甲士分明听得出,这古筝当中有着无限的愤懑与无奈,纵然期间有铁马征伐的壮烈,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壮志难酬的悲愤,反而,曾经辉煌的功绩却成了随后悲凉的反衬,令听者尽悟,怆然泪下,百炼钢的男儿心化为绕指柔。
古筝绵绵,似乎永无止弦的一刻。而透过中军帐里昏暗的灯火,这些甲士更看到,伴随着古筝之声的,还有位天界的嫡仙,在那弄筝之人身畔起舞。闪烁的星眸,充溢着难以言说的悲凉。曼妙诱人的身姿起转腾挪,如同在云海中穿梭,却仿佛怎么也挣脱不了困居尘世的枷锁。
此情此景,令人一瞬间想起,曾经四百年前,楚江河畔,一代霸王项羽,仿佛就是这般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诀别,生死契阔,溢漫着天际的碎月。
一曲终了,天地同悲。
帐外的甲士,已然眼中有了动摇。而一位看起来为首的人,却压低了声音训斥了一句:“他可是背叛主公、勾结汉室之人,我们大戟士从不是儿女情长之人!”
诸人默默点头,静待帐中烛火吹灭,又努力辨认听到了帐中依稀的呼吸声后,才彼此对视一眼,重重一点头。
随后,中军帐被利刃划开,八名大戟士犹如迅猛的猎鹰,扑到吕布的床榻之前。一时间,刀光闪耀,乱絮纷飞,在刺杀天下第一猛将的惧怕和兴奋双重刺激下,他们挥刀之间,鼻息都已开始加重,喘息。
“住手!”为首的大戟士第一个停下了手中的武器,作为一个经常杀人的杀手来说,他觉察出了这次刺杀的异样:吕布和貂蝉,没有一声惨呼,而自己的鼻息间,也没有闻到那熟悉的血腥……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忽然就闻到了极为浓郁的血腥之气。而伴随着这气味的,还有那戟光如寒月……
八个人的尸体,瞬间变成了无数的残肢与碎肉四散飞扬,鲜血染红了那被割裂的帐篷。而在这浓郁的血气当中,阴鸷无比的吕布才缓缓现出身形,几条血线顺着方天画戟的锋刃流淌下来。
“袁绍,你果然还是负了我……”吕布低垂望着地上的尸块,并没有因为这次杀戮而减少心中半分的惆怅。
“夫君,聚散无常,何必如此动怒?”貂蝉这才出现在吕布的身后,却是一身戎装。因为她知道,自己又要再一次跨上战马,寻找下处仍旧不敢肯定的居所。
“聚散的确无常,但我吕布却要让袁绍知道,他这样做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夫君,你的意思是?……”
“原本,刘协那小子的提议,我还有些迟疑。但现在,我很期待袁绍得知冀州大变之后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