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习的预料一点都没错。固始的大军,就毁在了袁术的‘英明神武’、‘决胜千里之外’上。
当汉室大军和曹军逐渐汇合,直扑城弱墙低的固始时,袁术一连下达了数道军令。其中有让孙贲主动迎敌,挫败敌军锐气的;有让孙贲坚壁清野、稳定军心等待刘勋救援的;但随后还有怕汉曹两军围魏救赵,又让刘勋暂缓援助的;最后还有壮志激昂令孙贲与城共存亡的!
孙贲得到那些诏令的时候,气得简直要吐血,他要援军,要辎重啊!袁术给这些狗屁诏令顶个屁用!
并且,这些还都是自相矛盾的诏令,只能让孙贲在固始徘徊不敢前行,也不敢后退。孙贲手足无措,部队就只会军心动摇,仓惶不安。结果在一日之内,孙贲心神大乱,也昏了头,一会儿命部队后退至安丰固守,一会儿又命令返回九江,一会儿又下令说要先破于禁等……接连下达了十数道彼此相悖的命令。
袁军部队本来士气就不高,接到这样的命令更是无所适从。一时间被老谋深算的贾诩抓住契机,使得军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自己先乱了阵脚。
五月三日夜,于禁、乐进看袁军营盘守卫不严、士气低落,于是不等曹操主力赶到直接发动奇袭,破袁军三十余屯,斩首四千,俘虏骠骑将军李丰以下十余名“成朝重将”,皆斩之。
次日,两军对阵,于禁下令将诸多首级列于阵前,孙贲见之胆寒,又眺见远处汉室西凉铁骑往来巡梭,伺机冲杀过来,心中大为惶恐。随后,赵云一支偏军只率五百铁骑突入,孙贲曾被赵云一枪挑落心怀畏惧,身为主将竟然临阵脱逃,在四百名死士的保卫下逃回九江。汉曹联军士气大振,奋勇冲杀,袁术大军一触即溃。
这一战,赵云赵子龙、于禁于文则武名远播,威震淮泗。
五月六日,刘协与曹操两军几乎同时赶到固始,与赵云、马超、于禁夏侯渊等部顺利会师。
至此,波澜壮阔的序章看似就要结束,迎来这曲战争交响乐的高潮。然而,刘协和曹操都没有料到,就在这个时候,徐州的刘备又完美了补上了一段插曲,让整个交响乐的前奏瞬间圆满起来。
当孙贲在豫州接连溃败的时候,徐州的雷薄却没有向孙贲那样狼狈不堪。首先,雷薄虽然粗俗,但对袁术巴结迎奉之功却是孙贲望尘莫及的,袁术由此对雷薄也信颇为信赖。另外,雷薄负责的攻下徐州、打通封禅泰山的道路,目前可是摆在袁术眼前的头等大事。
之所以迟迟没有向豫州方面调援军,就是因为袁术将大部分的兵力准备调向徐州。他认为,只要自己能赶在汉曹两家之前,封禅泰山祭祀神灵,那汉曹联军必然就会如初雪遇阳般消褪。
所以,相对于迟迟无望看到援军的孙贲,雷薄算是比较幸运的。因为袁术已经下令让虎贲中郎将李兰和荡寇将军乐就领三万大军赶赴徐州,雷薄只要坚持到这两路大军到来,必然能击破刘备,再立功勋,彻底掩盖掉梁纲那个无能鼠辈在徐州的失利。
不过,李兰和乐就援军到来毕竟需要时间。而就是那该死的时间,却让雷薄彻底陷入了死亡的深渊。因为他不知道,陈登是决然不会让雷薄安逸等到援军到来的。
陈登在汉代士人当中算一个异类。事实上,汉末乱世的文人士大夫,尤其是后来激进的士大夫分子,他们每个人的手上和心里都血迹斑斑,随时都在想着怎样杀人,以及提防被别人所杀。他们除了身上没有多少力气,不能亲自上阵杀人之外,与武将没有任何的区别。
而陈登,就将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他酒宴上亲手砍下梁纲的首级后,便与其父悍然宣布独立!——不是跟袁术一刀两断,而是彻彻底底地独立,是连大汉王朝都不认可地割据自立!
这个消息传入雷薄耳中,他只觉得自己的三观都被颠覆。有那么一瞬,他也怀疑陈家父子是不是在用障眼法。可随后,陈登便整合了广陵、淮阴的郡国兵,同尚未休整完毕的刘备打了一场遭遇战。
那场仗双方互有胜负,陈登好不容易聚合起来的部队被刘备打得七零八落、逃窜各地,而刘备则更惨,刚吸收了海西糜家的僮客仆役万人,也被陈登打得落花流水,简直惨不忍睹。
这样的局势摆在雷薄面前,使得雷薄激动地都不知该先向谁出手了:曹操的主力早已从泰山郡撤离,雷薄已不必担心最大的威胁;北海孔融倒是想引兵救援刘备,结果却被袁谭一路追杀,逃入泰山境内后,还连累臧霸、陈宫又跟袁谭死磕起来。
可以说,眼下的徐州对雷薄来说,就是一锅绵软烂糊的肉粥,他想先吃哪一锅就吃哪锅。
最终让雷薄下定决心先解决刘备的,是袁术的一封手书和一枚虎符。
李兰和乐就的援军到了!
不过,跟雷薄想得有些不一样的是,两军不是数万精兵齐齐赶至。而是只派了一名先锋官带着袁术的诏令和虎符,命雷薄急速出兵击溃刘备:根据袁术的命令,陈兰大军会负责守护下邳,而乐就大军则会击溃陈家父子。
战场无常形,必须随机应变,这个道理雷薄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机不可失,面对这样的天赐良机,雷薄实在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他仔细研究了那名先锋官手中的诏书,上面的字迹确信是大成皇帝袁术的亲笔无疑,而那枚虎符,也的确是成朝调动兵马的凭信。
于是,雷薄带领着下邳所有兵士出城,追赶上了按说应该狼狈不堪的刘备。
可雷薄随后看到的场景,根本与战报上的完全不一样:刘备一万精兵严阵以待,每个兵士都焕发着勃勃的斗志,丝毫没有半分战败后仓惶恐惧的模样。并且,那些大兵看着雷薄的眼光,就跟看着一只蠢到家的猎物一样……
雷薄的坐骑开始不安起来,不时焦躁地踢两下蹄子,而雷薄也跟那坐骑一样心神不安,艰难地望着旌旗之下的刘备大声问道:“你,你们不是战败了吗?”
刘备笑容温润,好像回了雷薄一句。只不过隔着的距离有些远,雷薄听得不太真切。他微微驱动战马,想凑前听得更清楚一些,可随后他便看到刘备阵前三骑当中的一骑突然朝着他快速移动。雷薄眯起眼睛,注意到在那一骑的右侧还带着一条细长的亮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那一骑的速度相当快,马蹄频繁地敲击着黄土路面,清脆如进击鼙鼓,很快便迫近雷薄。马上的人影忽然俯低了身体,这是要发力的征兆。
雷薄终于看清了——拖在马右侧的,是一柄长刀,刀如偃月。
月光一闪。
雷薄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映入眼帘的先是天空,然后是大地,最后是自己失去了头颅的身躯,耳边听到坐骑的悲鸣,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诱你出城的那人是陈登,陈家自立的消息,也就有你这等蠢人才会相信!记住那人吧,关某还不屑与他抢功……”不待那颗首级落地,关羽只是微微一伸刀,那头颅竟仿佛知道方向一样挂在了刀尖上。随后,关羽傲然抚须,对着雷薄身后的兵士清吼道:“何人还想与关某一战?”
面对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一般的关羽,虽然这时候雷薄的弓弩手只需一轮齐射,就有可能将关羽射成筛子。可在关羽这等雄浑霸道的震慑下,却没有一人升起这样大胆的念头。于是,关羽只凭一刀,便瓦解了整个徐州的乱局。
消息传入固始,刘协拎着那封战报绕着众将走了一圈儿,挑眉撩拨道:“瞧见没?什么是无敌,无敌是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你们这些人,平时看起来都猛得不行,可跟人家关羽这份单骑挑杀大将的傲气比起来……唉,朕都不稀罕说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