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徐雨初的头皮一痛,还来不及发出痛呼,就被一双粗糙的手拽着头发半拖着走,一路走到“疯子”所在的病房里,才踉踉跄跄地被人甩到了地上。
  她抬头,只看到男人的父母和之前见过的瘦小男人都用一种像要扑上来将她撕碎的表情瞪视着她。女人冲上来,扬起手像要在她的脸上甩上一个结实的耳光,她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刚要开口说话,只听“啪”的一声,脸颊火辣辣地痛,耳朵也嗡嗡作响,竟是一旁气急了的男人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TM地还敢反抗!”男人的唾沫星子四下溅开,散发着常年抽烟累积的恶臭。“敢躲,我让你躲!”
  又是一个耳光挟着凌厉的掌风朝她脸上挥来。徐雨初心下惊慌,闭起双眼举起了格挡的手。
  “够了。”
  床边的老人淡淡出声,喝止了男人的动作。男人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吼道:“妈!”
  “想让你的宝贝儿子再也醒不过来下不了床,你就只管打。”老太太睁开眼,半耷拉着的眼皮下精光暴涨。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男人粗重而不甘的喘息和女人低低的啜泣。
  徐雨初心乱如麻,高度警惕着不知下一刻又会有来自何人的拳脚和耳光,却见一只苍老的,皮肤黝黑而干枯的手伸到她面前。她犹疑着抬头,对上了老人有些发黄的眼白,在她平静的表情中,她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在老人手里,撑着双腿站起身来。
  “我愿意留下来照顾他。”徐雨初的一句话让三个还在对她怒目而视的男女同时安静了下来。一缕头发在她挨打的时候散落下来垂在腮边,徐雨初把它轻轻别到耳后,说道:“我已经通知了我的家人来接我。在他们到之前,我会照顾他。”
  三人将信将疑地交换着目光。
  徐雨初心乱如麻,但她的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显露。不能让这些人知道自己失忆……不能让这些人再对自己动手……她心里反复萦绕的只剩下这个想法。
  至于家人……她只能希冀着,真的会有人能找到她,带她回家,如果始终没有音讯,等男人身体有所好转,自己就逃走,天大地大,总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你真的通知你的家人了?”中年女人的声音里有一点颤抖,但沉浸于自己心思的徐雨初没能听出这点异常。
  “没错。”徐雨初一口咬定这一点。“只要他们到了,我会让他们给你们一笔足够的钱用来治好他。”
  三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提议。徐雨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绕过挡在病床前的三个人,走到男人床边,俯下身看了看男人消瘦的脸庞。听着男人微弱的呼吸声,徐雨初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未来像一团迷雾,这个男人,她必须牢牢抓住。
  萧辰在镇上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旅馆,暂时住了下来。
  又过了一个夜晚,派出去的寻人小组还没有任何消息。但萧辰知道,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那个渔村里。他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前夜那个中年女人和自己的对话,嘱咐组员着重打探张家的动静,但得到的消息却是全家人都不在,人去屋空,进屋探查并没有发现女人的踪迹;从邻里议论中才知道张庆丰出了车祸,受伤住院。
  会不会是烟雾弹?会不会是这家人对雨初心生歹意,不惜以自家儿子出车祸这种借口逃走?
  萧辰的直觉告诉他不会。前夜张母确实是出来寻人的,也说了张庆丰开着丈夫的车出门,也许是真的出事了。
  医院那边呢?
  江如宁接到他的电话,迅速黑进了镇医院的网络系统。谁知道小地方上的医院管理得并不完善,在电脑上录入的信息也不完备,恐怕还在使用古老的纸笔登记和纸质档案,从电脑里找不出太多信息,也查不到张庆丰的消息。
  萧辰决定自己亲自到医院探查一番。
  “好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们就准备出院吧。”中年男人从半旧的木头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灰扑扑的手提袋,将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毛巾之类的东西往包里塞。
  “出院?”徐雨初有些意外,男人还伤得这么重,现在出院恐怕医生也不会同意。但见中年女人也跟着站起来帮忙收拾,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没钱替他医治了。
  徐雨初不再出声,迈步向房门走去,却被瘦小男人敏捷地拦住了去路。
  “去哪!”瘦小男人俨然一副当家人的模样。徐雨初淡淡瞥了他一眼。
  “现在就要走,我身无分文,也没有手机,号码也记不住,你们总得让我给家人留个信吧。”说到这里,她转过身看向中年男人:“请把你们家的电话告诉我,我顺便留下电话,方便他们找到我。”
  俩夫妻对视了一眼,中年男人看了看四周,拿起床头柜上的笔在手上划了两下,撕下床头的病历纸,哆嗦着手把一串数字写上,递到徐雨初手里。
  徐雨初转身出门。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中年男人在她身后紧张地搓了搓手。
  不到24小时,萧辰又一次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医院。
  白天的医院里带着一股被潮气晕染得更加令人闻之欲呕的气味。萧辰穿过人群,小心地避让着或佝偻着身体或艰难地咳喘的男女老幼,好不容易才来到导诊台前。
  一个护士正在忙里偷闲地涂着指甲油,劣质的大红色指甲油显得有些刺目,味道也不甚讨喜。萧辰看了看另一个正无比烦躁地和电话那头的人口舌交战的护士,转向了头也不抬的爱美人士。
  “请问,今天凌晨是不是有一位出车祸的男子被送到这里?”
  护士依旧专心地涂涂抹抹,把自己的作品举起端详了一番,才回答道:“出车祸的?有,叫什么名字啊?”
  “张庆丰。”
  “你等等啊。”护士细细吹了吹手指,像是满意了,这才抬起头看向来人。这一抬头不要紧,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冲击力太强,把她惊得手一抖,急急地把双手往背后藏。
  女人兀自紧张着,萧辰却不以为意。他定定的眼神让女人更加慌张,也顾不上自己的指甲油会不会沾染到别的东西,匆匆地去拿旁边登记用的簿子:“我马上帮你查!”
  簿子一扬,一张被随意塞入的纸片飘了出来,萧辰眼疾手快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当空夹住,放进愣愣地盯着他这一举动的护士手里。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在纸片上停留了一瞬。
  这一眼,让他的瞳孔一缩,他脸上始终淡然的表情终于失色,一把抓起纸片,凑到眼前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那激动到不可置信的神情让护士都跟着紧张起来。
  我在张庆丰家。电话是0XXXXXXXX。
  这娟秀的、带着几分飘逸的字迹,分明出自于徐雨初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