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戎不由自主地往女人的方向迈开了腿,一边推开挡在自己面前调笑着的男女,一边将女人的侧影看了个仔细。
  
  像是有所感应,女人就转过了头,一张绝美的面容刹那间俘获了沈从戎的心。
  
  砰砰。砰砰。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从来对那些所谓“感觉”之类毫无科学原理和逻辑可言的东西嗤之以鼻的沈从戎,在见到梅馨芮的下一秒,就下定了要得到这个女人的决心。
  
  在那么多美女之中,梅馨芮的气质无疑是特别的。她的长发松散地挽着,垂在手肘边显得有些毛躁,边缘却带起一点点碎金般的光,随着她脑袋的动作,光芒也随之跳动,显得颇为灵动。而她的脸却带着一点朦胧的水汽,从那双大眼睛,到小巧的鼻尖,再到淡色的嘴唇上都带着飘忽的婉约感,沈从戎离她越近,越觉得有一股越发浓重的来自深海的潮湿气息从女人的身上蔓延开来,侵入自己的身体里,将自己本有些燥热的心火慢慢地沁湿,直到无声地熄灭。
  
  那张脸上始终没有表情,说话时也嘴唇开启的动作也是轻轻的,引得人忍不住侧耳去听,又想伸出手指去抚触那唇。
  
  沈从戎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去做了。
  
  周围的音乐声还在响,但人声却停了。
  
  以他们两人为圆心,尴尬到极致的气氛弥散开来,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愣着神,看着沈从戎的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而梅馨芮的双眼瞪大着,神情随着无知无觉变幻着的灯光变了又变,最终停留在了一抹浅淡的笑意上。
  
  沈从戎心甘情愿地变成了他曾经最不齿的那种,爱情的奴隶。
  
  对于沈从戎而言,能喜欢上一个人,几乎是同时就得到了心上人的回应,这种感觉无疑是奇妙而幸福的。
  
  他不懂浪漫,但梅馨芮总会想些event,给他意外的惊喜;他用最朴实的话去表达心意,女人却总是回以淡淡的笑,并不总能给他回应。和女人在一起的日子里,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又常常患得患失的沮丧,本就浮躁的年轻的心被隐形的线牵绊拉扯了一段时日,就将他折磨得不似人形,但他就是放不下,越陷越深。学业也因此一塌糊涂,到最后干脆不念了,把所有的烂摊子一丢,就回了家。
  
  他急切地想要通过某种手段将女人和自己彻底绑在一起,最好是能打成死结的那种,任谁都拆散不了。
  
  于是,他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女人的首肯,心满意足地带着她回了家。
  
  沈从戎没想到的是,女人进门的那一刻,父母的反应叫他大为错愕。
  
  父亲前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笑容就凝成了一个奇怪而狰狞的表情。母亲本就有些意外,看到女人之后脸色就更加难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甩袖而去。
  
  还好,女人的涵养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浅笑,听着他低声的安慰,始终没有受辱发怒的意思,却也没有一句回话。
  
  他心烦意乱地跟着父亲到书房交涉。
  
  本以为要慷慨激昂一回,父亲却连着抽了几根烟,问道:“你确定是她?就认定是她了?”
  
  “是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之前,辍学,从实验室里被赶出来也是因为她?”
  
  “……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你们同意,就算要我再回去念书,或者去做生意,不管是什么,都行。”
  
  父亲的面容被刺鼻的烟雾掩住,他忍住被呛到的咳嗽,睁着被熏得通红的双眼,坚定地望着父亲似笑非笑的脸。
  
  “你还年轻,还有很多事你不曾经历,也不了解。你确定你现在做出的选择,日后不会后悔?”
  
  “绝不后悔。”
  
  沈从戎想起曾经像是从自己心底喊出来的那句话,眼下从记忆里抠出来再重新咀嚼,品出来的滋味毫不意外地苦涩。
  
  母亲为了女人不止一次地同自己争吵,放下所谓贵妇人的矜持,像个普通母亲一样眼泪鼻涕齐下,还是被自己的冷淡应对一一挡下。女人带着简单的行李进了家门,住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才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小心地向女人打探她的一切。
  
  本以为会被女人嘲笑,他甚至做好了“只要女人变脸,他就一句也不再多问”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梅馨芮只是皱了皱眉,讶异地问了一句“你不知道我是谁”,还因自己愣愣的表情难得地笑了许久,他也跟着傻乐,心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在他眼中,没有比自己深爱的她更坦诚、更直白、更单纯的女人了。
  
  当女人说起自己的祖父得了重病,自己孤立无援,怕有人趁机伤害祖父甚至威胁到她时,他毫不犹豫地为老人另选了住所,还装了监控装置和远程预警设备,时不时地陪女人去看望老人。
  
  自己重新拾起的专业,那些自己动手做的小玩意儿,还有枯燥的代码,在女人眼里像是新鲜的玩具,他当做玩笑似的教了两天,惊讶于女人的聪慧,便在女人一句简单的请求下,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所学的再教给她。
  
  他深深着迷于女人用近乎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模样,于是教得更加尽心,那时的他只觉得,他们和那些追求刺激、朝分昔合的情侣不同,日子如同泡在蜜水里一样泛着淡淡的甜,由不得他不放手,不沉沦。
  
  现在想来,这一切像极了一场荒诞的戏剧。
  
  女人时不时的嘲弄眼神被他刻意地无视了,他尽管收敛了大半却依旧叫人难以忍受的任性和跋扈也被她看在了眼里,但她只是虚与委蛇地配合,将他牢牢困在这温柔乡、销魂窟里,让他逐渐丧失理智。
  
  和母亲矛盾最深的,不就是始终不被母亲接受的梅馨芮么?她有动机,有心机,也有机会在母亲的饭食里动手脚,这件事要说与她无关,沈从戎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他随意地呼噜了一把疲态尽显的脸,将报告收拢起来抓在手里,沉声道:“那就拜托你了,医生,我去看看我母亲。”
  
  “注意休息,沈先生。”被折腾了大半宿的医生显然也累极了,但还是强撑着点头道:“我也会让同事盯紧沈大校的情况,只要他一醒,我会立刻通知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