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简平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看着天窗处透气扇徐徐转动,将初夏的暑气一点点带进又卷走,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
  他的视线落在墙上一点无法被日光眷顾到的阴影上,却没有聚焦,眼前滑过前一天的零星片段。
  “沈从简,一直以来你的认罪态度都良好,但是你的哥哥——沈从业,”年轻的军官用手指点了点他面前的纸页:“他拒绝认罪,声称要律师在场才肯交代,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的行为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鉴于此,我们会提请酌重处罚。”
  沈从简微微敛容。“可不可以让我跟他谈一谈?”
  “很抱歉,不可以。”秦勋将文件夹盖上,淡淡道:“今天提你出来,是请你继续配合,”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关于去年五月份期间在加勒比海海洋之蓝号上……”
  沈从简伸出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
  “兄长可能还不太清楚目前的形势,我希望,还是能给我一个和他面谈的机会,我相信,他会愿意认罪。”
  秦勋的视线透过昏黄的光,直直地望进沈从简的眼里。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向上级反映,替你争取一次。仅此一次。”
  “有劳。”沈从简往椅背上一靠,摊开手掌:“刚才你说到哪里了?”
  尽管秦勋做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但很快,沈从简就被带到一间会面室,和许久不见的哥哥碰了面。
  甫一见面,沈从简就被兄长的状态吓了一跳。
  在他的印象里,沈从业始终都是衣着考究,斯文得体的,多日的囚禁显然已经将他大学教授般衣冠楚楚的外衣尽数撕毁,露出了他野蛮的本性。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显然完全没有打理过,散发出一股过期发胶的臭味。他的衣服皱巴巴的,衣摆上都是星星点点的污渍,像被团在馊水里的脏抹布重新取出又披在身上一般,让人近而掩鼻,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
  来路上听秦勋说,因对准备的伙食不满意,他摔了好几次碗筷,沈从简还不以为然,如此一见,竟然是真的。
  “哥……”沈从简刚开了口,就被沈从业用勉强还算干净的大手一把抓住了胳膊。耳边响起沈从业震耳欲聋的低吼声,他的耳朵无法控制地嗡嗡作响:“你竟然也被抓进来了?!”
  坠在沈从简身后的秦勋上前一步,一掐一扭,就把短促地哀嚎了一声的沈从业别到了一边,沉声道:“坐下。”
  沈从业已经不是第一次遭到了这样的对待,他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蹙着眉头,揉着手腕乖乖地在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沈从简收起了脸上闪现一瞬的惊愕神情,用脚轻巧地勾动另一把椅子,轻轻坐了上去,调整好了让自己舒服的坐姿,看向站在一边略带警戒神色的秦勋。
  后者会意,对门外打了个手势,一个士兵走进,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也不看桌子两边的两人。
  秦勋低声嘱咐了士兵两句,推开门离开,留下兄弟俩人齐齐目送他,又同时回转头,迅速压低了声音攀谈起来。
  “哥,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沈从简实在无法忍受沈从业糟糕的形象。即使身在囹圄,他也坚持每天锻炼,一段时间就要求洗澡更衣刮胡子,保持自己完美的形象,这是他长期在外奔波养成的良好习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完成。
  话音刚落,沈从业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弟弟的手腕牢牢地扣住,按在了桌面上。
  “你还有闲心顾着你的形象?!啊?你是不是被关傻了!我让你派人回来支援父亲,你倒好,没能除掉萧辰不说,还赔上了父亲的性命!”连日极少的进食和睡眠再加上如文火时时刻刻炙烤着的焦躁心情已经让沈从业原本乌黑的发丝不知不觉间添了些许银白,此时的他双眼赤红,呼吸粗重,离他不到一臂之距的沈从简只觉得兄长形容骇人,手腕被扣,指甲死死掐进肉里的剧痛让他忍不住低呼出声,奈何无法脱身,只能听着沈从业嘴里喷出腥臭的气味,不断地说着,父亲倒下的一幕随之浮现眼前,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筹谋这么多年容易么?!你不是厉害得很么?每年那么多钱流到你的口袋里,怎么不见你手底下有什么得力的人,连一个萧辰都除不掉!”
  “你就是一条狗!一条光会吠不咬人的狗!你说,父亲要你何用!沈家要你何用!”
  沈从简额前的青筋突突直跳。
  沈从业毫不留情的话语就像一支支毒箭,将他原本掩饰得极好的内心戳得千疮百孔,流出了黑色的冰凉的血。
  他忍无可忍地反扣住沈从业的手腕,咬牙道:“你知道些什么!嗯?!萧辰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了你的研究基地,你手底下那几个鸟程序员工程师不是厉害得很么?!自己不中用,还能怪旁人,你说我是狗,我看你才是条疯狗!”
  沈从业的气息越发粗重。他的手腕没有一点受伤过的记忆,如婴儿皮肤般细嫩,沈从简只是一掐就让他痛得无法忍受,只能嘶着声放松了自己手指上的力道,嘶哑着嗓音道:“放手……我放手了……快放手……”
  “看你那个窝囊的样子!”
  沈从简恨不能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却只能放开对沈从业的钳制,将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用脚尖泄愤般用力摩擦粗糙的水泥地面。
  沈从业的话虽然难听,却将他内心始终不愿面对的一切赤裸裸地暴露出来,显露人前——
  是的,萧辰固然强大,但最后关头,他选择了投降,侥幸抓住了生的机会,放弃的是整个沈家,还有父亲的性命。
  他只是倦了,累了,想求一个安心,想为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寻求自由的可能,但他的开心满足,却要整个沈家来换,恐怕至死,沈业忠也不能瞑目。
  “你真TM的没用……你这个懦夫,一个萧辰就让你彻底输了个干净,枉我冒着被抓的风险通知你,要你抓紧时间帮助父亲完成大计,你都TM地做了什么!嗯?!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