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歇斯底里的嘶吼让沈从简的脸色寸寸灰败,如死人般惨白。
  脑中的轰鸣声响了许久方才停歇,沈从简咬着唇,哑着嗓子道:“我也是为了保全我们沈家,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你我被抓是迟早的事,但小戎是父亲的希望,也是我们沈家的男人,替他、替沈家留一条根难道不对么?!”
  “你倒是有理了,呵……”沈从业平复着激烈的呼吸,双眼一眯,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冷笑道:“你还受伤了……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是为谁受的伤!”
  嘴唇剧烈颤抖着,沈从简双拳握得死紧,却始终无法将答案说出。
  “哼……我就知道,你就是个叛徒!怎么,萧辰来让你当说客,劝降我?”沈从戎往沈从简脸上狠狠地唾了一口:“我告诉你,休想!”
  “我不是任何人的说客。”沈从简用袖子随意地抹了抹脸,勉强定了定神道:“我来见你,不过是想让你看清楚,父亲死了,沈家大势已去,你和我半生都做了父亲实现野心的工具,也该是收手的时候了。”
  沈从业灰黑的眸子里像有暗色的火苗在闷声燃烧。
  他轻声地说着,语气里是不容错认的嘲讽和不屑:“沈从简,自古成王败寇,如果今天坐在外面的是我们,化作一抔黄土的人是萧辰,你还会说是父亲的野心作祟么?我只叹没有管教好自家兄弟,不能替父亲尽心尽力,才落到现在这个局面。要我沈从业乖乖做阶下囚,回去告诉萧辰,绝不可能!”
  说完就重重地往椅子里一坐,闭上眼睛,不再看沈从简一眼。
  沈从简面无表情地看着将自己彻底隔绝在外的兄长,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秦勋的声音伴随着胳膊上钳制的力道,在耳边轻响:“走吧。”
  沈从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的牢房。
  等到从沉思中回神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床上良久。
  但沈从业的话语还时不时在他耳边萦绕。他绝望地发现,自己曾以为牢不可破的理由竟是那么不堪一击,他的软弱,他的临阵脱逃,成为了推到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的他,连像沈从业一般抗拒到底都做不到,只能像个无用的败将,龟缩在平和的假象里,等待最后的铡刀落下。
  沈从简猛地从床上坐起。
  他突然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自己近乎白送一般地拱手让出了一切,还被萧辰营造出的温馨表象迷惑,以为自己只要忍过数年牢狱之苦就可以重获新生。但他错了,全盘托出换回的不可能是理所应当的“坦白从宽”,而是任人揉搓圆扁的悲惨下场!
  脑中闪过这个可怕结论的瞬间,沈从简如触电般迅速翻身下床,差点五体投地摔在地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他连拍干净身上的土都顾不上,冲到铁栅栏前,用力捶打起来。
  “来人啊!我要见萧辰!”
  无人应答,连脚步声都不曾响起。沈从简心下涌起前所未有的惶急,不顾形象地将铁栅栏捶打得砰砰作响。
  “来人!我要见萧辰!”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来得突兀,从空旷的走廊另一端传了过来,沈从简将脸贴在铁栅栏上极力地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嘶声道:“快来人!”
  那人走近了,沈从简定睛一看,见来人是秦勋,忙伸手去抓向对方的衣领,却被对方轻巧地闪过了。
  “有事么,沈先生?”
  “我要见萧辰。”沈从简压低声音道,有那么一瞬间,他恨极了秦勋脸上永远波澜不惊的模样,像是从萧辰脸上原版复制而来的一样让他莫名心生怒意:“别跟我说不可能!我只想见萧辰,立刻,马上。”
  此时此刻,沈宅。
  沈从戎站在沙发背后,面色阴沉地看着男人们来来往往,肆意地将原本整洁的屋宅彻底翻了个底朝天。
  沈母瑟缩着半倚在沙发,冰凉的手被儿子握在掌心小心地摩挲,被眼前偌大的阵仗引得不自觉地发抖轻颤。
  “妈,你别怕。”沈从戎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抚着,随后抬起头,朝站在沙发前背着手,悠然自得地看着军人们来往穿梭的男人厉声道:“这位该如何称呼?为什么突然到我家来搜查?之前不是已经搜过一次了么?”
  沈从戎犹记得,在管家的房间里发现了一长串不知是什么门的钥匙,将整个沈宅几乎翻遍也没能找到对应的门,最后还是动用了仪器,才在书房的地板下发现了一处通往地底密室的窄门。进入后,他看着一间间还残留着血迹和血腥味的窄小囚笼和挂满了淫邪物件的所谓“调教室”,军人们落到他身上的嘲讽眼神让他忍不住内心翻涌的厌恶感,扑到浴室里大吐特吐。
  “上次搜得不够仔细,上面认为,还有一些关键的定罪证据留在贵处,还请沈先生务必配合。”
  口中说着“请”,连对视都不屑的轻慢举止却让沈从戎皱起了眉头。
  “那这些又是什么?也是证据?”
  看着两人合力从书房抬出的高大花瓶,军官垂了垂眼,将手上的文件递到了沈从戎面前,做了个“请看”的手势。
  沈从戎慢慢翻看着,脸色一点点地变得铁青。
  父亲竟已经公然索要贿赂……
  那这满屋子的东西,有多少是真正用钱换来的?
  沈从戎不由得回想着,每每他看上了一样东西,父亲总是呵呵一笑,没过几天,物品就会被人亲自送上门来,供他收藏欣赏。
  眼看着军人们从自己的房间里也搬出了不少精致的物件,沈从戎一阵赧然,顿时噤若寒蝉。
  看着原本富丽堂皇的宅邸慢慢变得空旷,沈从戎用手不自觉地轻抚母亲的肩膀,却只能和她一样,用遗憾的眼神与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送别。他不知有多想能豪气地吼出“这些我花钱买下来就是了买了就是我的”这样的话,可惜一切从零,他也只能将这句话暗藏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