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麟听她这样一说忙提醒道:“那会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既然这夜选衣是西王母的女儿,而西王母又是女娲娘娘的女儿,那这鼎是不是也和女娲娘娘有关系呢?”话说四川眉州,古时谓之蜀郡,又曰嘉州,又曰眉山。山有蟆顺、峨眉,水有岷江、环湖,山川之秀,钟于人物。生出个博学名儒来,姓苏,名洵,字允明,别号老泉。当时称为老苏。老苏生下两个孩儿,大苏小苏。大苏名轼,字子瞻,别号东坡;小苏名辙,字子由,别号颖滨。二子都有文经武纬之才,博古通今之学,同科及第,名重朝廷,俱拜翰林学士之职。天下称他兄弟,谓之二苏。称他父子,谓之三苏。这也不在话下。更有一桩奇处,那山川之秀,偏萃于一门。两个儿子未为希罕,又生个女儿,名曰小妹,其聪明绝世无双,真个闻一知二,问十答十。因他父兄都是个大才子,朝谈夕讲,无非子史经书,目见耳闻,不少诗词歌赋。自古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况且小妹资性过人十倍,何事不晓。十岁上随父兄居于京师寓中,有绣球花一树,时当春月,其花盛开。老泉赏玩了一回,取纸笔题诗,才写得四句,报说:“门前客到!”老泉阁笔而起。小妹闲步到父亲书房之内,看见桌上有诗四句:
天巧玲珑玉一邱,迎眸烂熳总清幽。白云疑向枝间出,明月应从此处留。
小妹览毕,知是咏绣球花所作,认得父亲笔迹,遂不待思索,续成后四句云:
瓣瓣折开蝴蝶翅,团团围就水晶球。假饶借得香风送,何羡梅花在陇头。
小妹题诗依旧放在桌上,款步归房。老泉送客出门,复转书房,方欲续完前韵,只见八句已足,读之词意俱美。疑是女儿小妹之笔,呼而问之,写作果出其手。老泉叹道:“可惜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儿,可不又是制科中一个有名人物!”自此愈加珍爱其女,恣其读书博学,不复以女工督之。看看长成一十六岁,立心要妙选天下才子,与之为配。急切难得。忽一日,宰相王荆公着堂候官请老泉到府与之叙话。原来王荆公,讳安石,字介甫。初及第时,大有贤名。平时常不洗面,不脱衣,身上虱子无数。老泉恶其不近人情,异日必为奸臣,曾作《辨奸论》以讥之,荆公怀恨在心。后来见他大苏、小苏连登制科,遂舍怨而修好。老泉亦因荆公拜相,恐妨二子进取之路,也不免曲意相交。正是:
古人结交在意气,今人结交为势利。从来势利不同心,何如意气交情深。
是日,老泉赴荆公之召,无非商量些今古,议论了一番时事,遂取酒对酌,不觉忘怀酩酊。荆公偶然夸能:“小儿王[雨↑方↓],读书只一遍,便能背诵。”老泉带酒答道:“谁家儿子读两遍!”荆公道:“到是老夫失言,不该班门弄斧。”老泉道:“不惟小儿只一遍,就是小女也只一遍。”荆公大惊道:“只知令郎大才,却不知有令爱。眉山秀气,尽属公家矣!”老泉自悔失言,连忙告退。荆公命童子取出一卷文字,递与老泉道:“此乃小儿王[雨↑方↓]窗课,相烦点定。”老泉纳于袖中,唯唯而出。回家睡至半夜,酒醒,想起前事:“不合自夸女孩儿之才。今介甫将儿子窗课属吾点定,必为求亲之事。这头亲事,非吾所愿,却又无计推辞。”沉吟到晓,梳洗已毕,取出王[雨↑方↓]所作,次第看之,真乃篇篇锦绣,字字珠玑,又不觉动了个爱才之意。“但不知女儿缘分如何?我如今将这文卷与女传观之,看他爱也不爱。”遂隐下姓名,分付丫鬟道:“这卷文字,乃是个少年名士所呈,求我点定。我不得闲暇,转送与小姐,教他到批阅完时,速来回话。”丫鬟将文字呈上小姐,传达太老爷分付之语。小妹滴露研朱,从头批点,须臾而毕。叹道:“好文字!此必聪明才子所作。但秀气泄尽,华而不实,恐非久长之器。”遂于卷面批云:
新奇藻丽,是其所长;含蓄雍容,是其所短。取巍科则有余,享大年则不足。
后来王[雨↑方↓]十九岁中了头名状元,未几夭亡。可见小妹知人之明,这是后话。却说小妹写罢批语,叫丫鬟将文卷纳还父亲。老泉一见大惊:“这批语如何回复得介甫!必然取怪。”一时污损了卷面,无可奈何,却好堂候官到门:“奉相公钧旨,取昨日文卷,面见太爷,还有话禀。”老泉此时,手足无措,只得将卷面割去,重新换过,加上好批语,亲手交堂候官收讫。堂候官道:“相公还分付过,有一言动问:贵府小姐曾许人否?倘未青鳞剑”对“银蛟刀”。剑气如虹,宝刀似雪,闪烁的寒光,足使大地战栗,天宇无光。
那一战,青鳞剑客谈伦以神奇诡异的“月上柳梢”一招,战胜了小侯爷。
时间的仓促,间不容发,弹指万变。
青鳞剑刺穿了段小侯爷的一袭轻裘。冰凉的剑身,紧紧贴着他的腰际,迫使着意气风发的小侯爷,不得不站直了身子,垂下了他那一口自认为天下无敌的盖世宝刀。
那一霎,其实是那么的短暂,然而,当时在段小侯爷的感受里,却像是整整一天时间那么长久。
“血”凝固了。
“气”闭住了。
“人”僵住了。
谁能想像得到,那一霎给他的耻辱与羞惭有多么大!对他来说,那一霎简直天昏地暗,他仿佛已不是血肉之躯的一个人,而变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谈伦总算表示了他应有的风度,甚至于对落败的段小侯爷,没有说上一句刻薄的话,就那么缓缓地收回了他的长剑,扬长而去。
真恨不能地上有一道地缝让自己钻进去……
真恨不能对方的剑锋,所刺穿的不是身上的狐裘,而是自己的心……
真恨不能……
然而,什么都不是,都没有!对方只是带着他的胜利,一言不发地去了。
这种羞辱,使他觉得真比对方辱骂他一千句一万句更厉害,真比对方的剑穿过自己的心脏更痛苦,更残酷……
就是从那一霎开始,他对自己立下了狠毒的心愿:今生今世,绝不与对方共生天地。
固然,他之深爱玉燕子冷幽兰,也是事实,然而那么迫不及待,不择手段地去抢先得到她,甚至于施出令人不齿的手段,向江湖散播谈伦已死的“不实”谣言;这一系列的作为,未尝不是他根深蒂固的报复心理作崇。
有人亲眼目睹谈伦的确罹患了苗疆的瘴毒怪症,因此他便直觉地认定了谈沦必死,甚至于他一度确实认为对方真的已经死了——直到月前他所派出缉察实情的三个手下,相继横尸这里,才使得他大生震撼,心中产生了疑问……
尸身现存“漾濞”县衙,只怕早已腐烂无复辨认,想要就此判断谁下的手,只怕已是妄想,充其量也只能假设是某人所为,却不能就此认定是谈伦所为。
果不然,谈伦他真的还活着。
这个天底下,谁又能抗拒已经中身的瘴毒?一年、两年……算算时间,这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阵阵湖风,由敞开着的轩窗吹进来。
纱罩里的灯蕊摇摇欲熄。气温已显著地转凉,令人意会到这已是秋深的季节。
他感觉着如此的气闷,仿佛心上压着大块的铅,真像是被谈伦看不见的一只手掌,掐着了咽喉;这只手更像是在慢慢地收紧着,如不能及时挣脱,总有一天会使他窒息而亡。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见了青鳞剑客谈伦的飘逸英姿一一这个天底下自己唯一心存忌畏的人,他真的如果还健在……未来的情势发展,将是何等一番情景?
段一鹏只觉得手足冰冷,有些儿不寒而栗。
却在这时,有一只温暖复细嫩的手,轻轻攀住了他的肩头。若在平日,心情和畅时,小侯爷亦非不解风情,该是一番何等旖旎受用,然而这一霎,正当他心存忧虑恐惧的当儿,这只手的突如其来,简直就像是大敌谈伦的突然出手。
段一鹏霍地向下一矮,借势翻身,轻叱一声,掌中宝刀待将抡起之际,才自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脸上一红:“幽兰!是你……”
曳着轻轻的一袭纱缕,面前的玉燕子冷幽兰,真有令人倾倒的醉人风姿。
她几乎吓了一跳,黑大明亮的一双眼睛,只有一分上来的喜悦,剩下的是关怀、惊悸,以及不着边际的迷惑!
云鬓新解,散发如云。粉项微呈,洁白如玉。略似丰腴了些儿的婀娜体态,透过款款腰肢,丰隆下躯,散放着无与伦比的成熟少妇气质,眉梢眼角,风情万种,每一回,当她望向段一鹏,即使不说一句话,都能使小侯爷为之怦然心惊,愣上半晌……
“玉燕子!玉燕子!”这般迷人的绰号,也只有眼前这等遍世难逢的绝色佳人才得拥有,才配享用。
“玉燕子”非只说明了她轻盈的体态,更似说明了她的绝世轻功。她也曾一剑来去,腾云啸风,惩奸去恶,在江湖上享有第一女侠的大名。这些似乎俱都是过去的事了。
两年前,自从她委身嫁与世袭的南昌“郡侯”,成为雍容华贵的侯爵夫人之后,便像是完全脱离了前此的江湖生涯,已不复再拿刀动剑了。
一个仗剑除恶,萍聚风散的武林侠女,一旦成为世袭的侯爵夫人之后,前后生活的对照,该是何等巨大的差异?从千变万化到绝对静止,这其中是绝难加上一个相同的等号。
玉燕子冷幽兰却竟然也适应了。
她快乐、幸福、满足,就像是睡在柔软的天鹅绒里。一个生活在快乐幸福里的人,是不会回忆过去的。至此,那昔日山盟海誓的恋人谈伦,所能给她的影响,已微乎其微……
虽然在初闻谈伦去世的消息时,她的伤心不容置疑;情绪的低落,简直去死不远,以之与今日的快乐对照,那是绝对殊异的两个极端。
该要如何说呢?
怎么样才能解说清楚这种看似无能相容的感情矛盾?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人”也不能永远活在缅怀过去中。“拥抱痛苦”固有其一时的神圣价值,但是当快乐来临时,那所谓的“痛苦”就像光明驱逐黑暗那样,霎时间去离无踪。
两年了,这不算短的日子里,年轻俊美的夫妇,共浴爱河,鹣鲽情深。
段小侯爷终能以至诚、财富,带给了玉燕子冷幽兰由衷的快乐,就连遗留在冷幽兰心里的最后一点儿“遗憾”,也看似不复存在了。
“你怎么啦?”
带着一丝迷惘,冷幽兰的一双澄波眸子,静静地转过段一鹏略似汗颜的脸,最后落在了他手里的那口“银蛟”宝刀上——结合以来,倒是很少见他动过刀——这又是为了什么!
“啊……”段一鹏脸上赔着笑:“没事儿,今夜月色甚好,一时技痒,原想练一回刀……”
说时,宝刀入鞘。
冷幽兰静静地偎依着他坐下来,脸上重绽笑靥道:“结果呢?”
“结果……你就来了。”段一鹏贪婪的目光,在妻子丰腴的胴体上转着:“你怎么还没有睡?天可不早了!”
“睡不着!”冷幽兰淡淡地笑着,眼神里透着一些儿机伶:“这几天你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一鹏,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别乱说!没有的事!”
作了一个爽朗的微笑,段小侯爷习惯性地挑动着他的双肩,紧紧地握住了冷幽兰一只柔荑玉手:“我们不是很快乐吗?会有什么事?幽兰,你喜不喜欢这里?”
冷幽兰这才放开了心,向着窗外瞥了一眼:“这里真美,真想不到这里会有这么大这么美的一个湖,要能坐船在上面玩玩,该有多好!”
段小侯爷笑道:“好,明天我就叫人给你准备船。只要你高兴,天天都可以。”来的方向,走的近了就已经看清楚原来是一对巡逻的魔兵,都穿着铠甲,手里拿着一色长矛,虽然路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可看的出来,魔兵们都是睁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