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看的样子都是哈哈的笑出声来,雪儿开口道:“是真的,他们俩的确是高塔里那两条大蛇,可那是以前没被唤醒的样子,你面前的这俩人才是他们的本身,这其中的渊源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以后你们还要在一起住上几年,让他俩找空闲再慢慢告诉你。”
  这倒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以冷公这等跳出红尘,不沾世俗的卓然高士,何以会与对方权宦门第交往?收留姑娘这样的一个少女,岂非有些不近情理?
  诚然,巴公在他入住之初,就已经关照过了,也只能装聋作哑,不与闻问了。
  “能认识你真好……”
  姑娘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又回眸睇着他:“你愿意天天都跟我见面,跟我谈话么?”
  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原想一口答应,可是想到了很可能别人有所忌讳,是以只是微笑而已。
  姑娘只以为他是答应了,更为高兴。
  她回忆着过去,语含惆怅地道:“在这里我太孤单了,没人跟我玩,也没人跟我说话,大家见了我都是恭恭敬敬的……唉!这种日子真不好挨,还好,现在遇见了你……”
  她又笑了,略呈弧度的唇角轻轻启开,露出了白洁整齐的牙齿。
  忽然她站起来道:“来,我带你到我住的地方去玩去……”
  摇摇头说:“不……”
  姑娘翻着眼睛说:“为什么?”
  微微一笑说:“我想是有人来找你回去了,你出来得太久了!”
  姑娘愕了一愕,说:“谁?”随即回头四顾,却不见个人影儿。
  看看谈伦,她天真地一笑道:“你在骗人!”
  话方出口,即听得一个妇人的声音道:“在这里了,阿弥陀佛——”
  即见一个身着翠衣,头梳叠螺式,年过四旬的高大妇人,同着一个身着蓝衣、豹头环眼的蓝衣壮叟,双双现身院内。
  那高躯妇人,谈伦以前没有见过,同行的壮叟,却是并不陌生,正是那夜在月下会同巴轩主一并出现,力惩黑翅鹰杜海波的同一人士,这时忽然现身眼前,不免令谈伦微微感觉惊诧。
  姑娘发觉到这两个人,不免有些失望,轻叹一声道:“他们是来找我回去的,真扫兴!”
  说话时候,那个高身妇人已来到了近前,笑哈哈地道:
  “小姐你该回去吃药啦!”
  一面转向谈伦道:“这位想必就是先生了?”
  已注意到对方这个高身妇人,只见她细眉长眼,貌相清奇,尤其是那一双长眼睛里,菁华内蕴,一望之下,即可猜知是一个具有相当内功根底的人。
  当下忙自抱拳道:“不敢。足下想来就是大娘子了?”
  高妇人扬了一下眉毛,诧异地道:“咦!你怎么会知道?啊一一”
  接着她笑了笑,看向一旁的姑娘道:“一定是小姐告诉你的。”
  姑娘向着面前这个大娘,不大乐意地道:“我们刚刚谈得正好,你们又来惹厌,我就偏不回去,看你又怎么样?”
  说着,当众扭过身子,抱着一双胳膊,生起气来。
  大娘见状,无可奈何地赔着笑脸道:“小姐你可又使性儿了,难道忘了老夫子关照的话了?你这病是呕不得气的,算我说错了话,该好了吧!”
  姑娘悻悻嗔道:“既然知道我生不得气,还故意来气我……”
  随即一笑道:“你们先回去,我在这里再玩一会儿,自己会回去,好不好?”
  大娘慌着摇头道:“那怎么行!嗳!我的小姐,你可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小姐,你的身子要紧,难道你忘了……出来的时候……”
  下面的话,一时碍难出口,只急得这妇人连连叹气不已。
  见状只得对姑娘道:“姑娘病体要紧,还是回去吧!我出来过久,也要回屋子吃药休息去了!”
  说着向姑娘、大娘抱拳为礼,径自转身而去。
  姑娘忙即唤住他道:“先生……”
  因见大娘以及对方那个蓝衣人四只眼睛在注视自己,虽无敌意,却也并不友善,又以初时巴公之关照在先,心里尽管对这位姑娘离奇的身世。讳莫如深,却也不欲一探究竟,乃自存下了避开之意。
  姑娘这么出声一唤,他当即止住了脚步,回过身来。
  四只眼睛注视之下,姑娘迟疑片刻,微微点头道:“我明天还会再来……找你!”
  说完掉过身子,径自同着大娘向外步出。
  目送着对方二人离开,正待回身,却听得一人道:“相公你慢走一步!”
  说话的正是一旁侍立的那个壮叟。
  话声方落,人已来到了眼前,
  看了他一眼,领略了对方深邃的目光。
  “兄台贵姓?”
  他这“所以”二字方一出口,铁扇老人沙梦斗就好像当胸被打了一拳似的,脸色竟然也显得不大自然,石继志见状接道:“所以弟子斗胆,要在这百十片竹叶上,向你老人家请教一手掌法。不知你老人家可肯赐教否?”
  他话一出口,竟再也沉不住气了,口中不由哼了一声,却把目光朝自己拜弟金笛生身上溜去,可是金笛生却正在目视别处,以至于心思算是白用了。
  老人无可奈何,只好硬点了点头道:“如此很好!”他恨声接道:“我是有什么话都是说在前头,我老头子比武一向是手下没准,可难免掌下伤了你,到那时你可别怪我下手太重!”说着话面露凶光。
  心想:“老家伙!你的心思是白用了!”他含笑道:“谢谢老前辈关照,不过……”他微笑了一下接道:“不过我们这一阵是比轻功,如果前辈不以为意,弟子希望不妨先明白规定一下……”
  恨声道:“还有什么好规定的?你说!”
  “其实在前辈眼中不值一笑,而弟子按照武林规矩,却不能不事先说明!”
  气得双眉一竖,急道:“你说呀!”
  不由暗笑:“你可中了我的计了,轻功一道,首重心平气和,我先引你怒火高炽,待上了池面,你可就吃亏了。”
  他依然是慢条斯理地道:“弟子以为双方应先订好,池水不可超过鞋面,否则就应算输。老前辈以为如何?”
  正在气头上,闻言竟毫无考虑地答应道:“这个自然!”说着话,这位一向高傲自大的老爷子竟然也把那件外套脱下来,顺手丢在一旁,恨不能当场一掌将对方劈死。
  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这才眼观鼻界观心,强自由丹田提起一口真气,朝着三老一抱拳道:“弟子放肆了!”话声一了,但见他上肩丝毫未动,全身就像是一片为狂风所吹起的鹅毛一样,轻飘飘地已跃向池面,身未落地,倏地一直双足,足尖向下,已轻轻分点在水面两竹叶之上,那两片竹叶只不过轻轻一动在水面上泛起了一些波纹,随后即不再动分毫。
  这种平神凝气的神采,足令三老大吃了一惊。金笛生看在眼内,侧目看了自己拜兄一眼,也不由微微摇了摇头,他们万万想不到竟有如此轻功造诣,既有此技,即使是水面没有那些竹叶,恐怕亦不致就能难着他。
  二老都不由连连为沙梦斗担心,盖因为三老武功之高,名气之大,在江湖上也不过仅次于先生,若真输在一个少年手上,这风声传扬出去,实在是大为丢人。所以他二人口中虽不便言,其实心内已忧虑万状。
  志身一落上水面,全身竟借着二足尖为支点,顺风已把身形转了过来,冲着老人一抱拳,道了声:“请!”
  老人在腾起的一刹那,已凝神强提了一口真气,待“请”字方一出口,这位老爷子竟来了一个“飞燕穿云”的绝招,整个身子就像一支箭似地陡然拔起,在空中猛然一式“细胸巧翻云”,整个身子竟成平面往水面上倒了下来。
  二老都不由面色一变,正不知怎会如此,就连也不由一惊,只当是一时大意失了
  谁知就在三人俱自惊心之际,偌大的身子竟然面朝下地落下了水面。他这种手法更是奇妙,两手两脚各以四肢之尖,一齐点在了水面竹叶之上。那四片负重的叶子,只微微向下沉了一下,可是老人已借着双手一弹之力,整个身子笔直地反立了起来。
  二者心中才不由一块石头落下了地,原来这老人自知轻功一道为自己所不擅长,更因方才试前生了闷气,临时调气凝神已经来不及了,无奈只好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任何人都只当他这一手是成心卖弄,其实这就是沙梦斗老谋深算、投机取巧的地方了,他知道自己若像石继志那么硬凭真实轻功造诣上去,难保不立刻就得出丑。所以想了这么一套取巧的玩意,借二手之力将身体重量分担了一半。
  这位老爷子一立起身,也不由得老脸通红,别看他在陆地上是口上不饶人,但一上水面,可比谁都听话,眼观鼻鼻观心,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目如一线,口唇紧合,已知他此时心情极为紧张,自己也不敢丝毫大意,往空长吸了一口气,身形猝然向下一矮,目光集中一点,注视足前三尺。
  这种招式一立,在天山三老内行的眼中一看,就知是高人一等。
  哼了一声:“怎么,大师父你……”
  “不错,我们动了手了……”大师喟叹一声,讷讷道:“这个人远比我想的更要厉害得多……”
  他用着异样的眼神,向各人看了一眼,转过目光来,盯向正面的叶老居士,讷讷道:
  “我们的动态,一举一动,此人已似未卜先知,了若指掌……”
  老居土挑动了一下浓黑的眉毛,点点头道:“我久闻他身负异秉,道术通玄,已具有六通境界,方丈既然这么说,看来果真不假了……不过,老和尚,你的功力十足,大可与他一决雌雄,且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大师嘴里轻轻宣了一声佛号,一笑道:“居士所料不差,保全了老衲这条残生,得以全身而退,否则不堪设想……此事容后再向居士秉报,与施主共商对策不迟,眼下且先参见贵人,看看风云气候,再定机缘为是。”
  老居士点头称是,即见廊道一端,彩帘卷起,走出一个锦衣少年,远远向着各人一揖道:“殿下已经起来,问起老先生可在?”
  老居士一笑站起:“正要参见。”便随着那少年走了。
  各人遂不再出声。
  对于这位前明宗室的遗孤,公子锦少不得心里存有一分好奇,缅思既往,当年京师城破,皇帝自缢煤山,驾崩之前,曾疯狂杀家,手刃亲人,即使亲生女儿亦不例外,此段惨烈经过,已是尽人皆知,这位太子便是在皇帝自缢之前,亲嘱托孤于身边侍卫叶照,嘱令其务必保全,那位叶侍卫总算不辱皇命,于抢救三太子不死之余,救出断臂公主,(事详本文开始之篇),乃至有今日的一切。
  这位太子逃出时年方十三,尚属稚龄,光阴荏苒,而今已是大清康熙年代,二十年岁月悠悠,想来他应是三旬以上之人,那国破家亡二十年流浪之苦,惨绝人寰之不幸身家遭遇,不知在他身心,可曾留下了什么烙印?这年月,他又是以何等一种心情度过?
  真正不忍卒思了……
  在座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着一种感受,一时都为之沉默了下来,现场所能听见的,也只是山脚下偶尔传过来的浪花澎湃声。
  三太子此时此刻的出现,不自觉地促使了每个人的一腔滚滚热血,直彷佛那一幕惨烈不忍卒睹的杀家场面,活生生地呈现眼前。
  珠帘再启,前回见的那个锦衣少年又自步前,向着公子抱拳道:“少侠么?殿下有请。”
  公子随即站起,跟随向后步入。
  那是一间三面采光的洁净轩室,经过一番刻意的布置,目下权作太子的起居客房。
  三太子——一个三旬左右的白衣青年,正由书案边缓缓站起。
  他身边的叶老居士为他引见道:“这位少侠公子。”
  公子上前一步,方待大礼参见,却为太子延臂止住,道:“不要这样,我这里早就没有这一套了。来!坐下,坐下,咱们好好谈谈。”
  腾蛇听完哈哈一笑,开口颇有深意的说道:“人间有句俗话说的不错。”
  “哦?是那句?你说给我听听。”雪儿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