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家别墅的餐厅里,灯火通明,一家人正围着餐桌,愉快地进餐。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品。
“阿平,我今天跟韦洁她妈通了电话,她非常高兴你们俩在一起,”自从康平跟韦洁之间确立了恋爱关系后,康老太脸上的皱纹也似乎舒展了不少,她微笑地看着康平,“你们相处也有些日子了,感觉怎样?”
“很好,”在母亲面前,除了这两个字,康平什么都不能说。他用刀子将蛋卷切碎,拌上甜酱,漫不经心地说。
“那次我一见小洁,就知道这孩子不错,知书识礼,人也漂亮,做我们家媳妇很合适。”康老太喋喋不休地说着,“阿平,你和小洁都不小了,既然合得来,早点把婚事办了,我跟你爸也就放心了,小洁她妈也是这个意思。”
“妈,”康平叫道,“你知道的,我为了广告公司的事跑得脚不粘地,那有闲工夫考虑这事,以后再说吧。”
“又是以后,”康老太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我还在盼着抱孙子呢,你可不能让我等得太久。”
“紫仪,你就不要难为阿平啦,”康德超笑着说,“他以事业为重,这是好事嘛,等他的公司上了路再谈婚事不迟。”
“你瞧瞧,三句话不离你的事业,几个孩子都给你教坏了,”康老太气咻咻地盯着康德超,“阿鸿为了事业,结婚几年不要孩子,阿平呢,老大不小了,也不急婚事。你这父亲是怎么当的?这时候了,还惯着他。”说完,推开椅子离开了餐桌。
其他人听了,禁不住暗自发笑。康鸿推开面前的盘子,用餐巾擦了擦嘴唇,很舒服地将身子靠在椅背上:“阿平,你的广告公司什么时候开业?”
“下个星期天。”康平说。
“到时我一定来,”他掏出一支烟点上,心情愉快地吐出一串烟圈,“我们康氏家族的人做事可不能太寒惨,这样吧,酒宴的事交给我好了。”
“二哥,我不打算搞酒宴。”康平笑了笑。
“不行,”康鸿说,“这么大的事,酒宴一定要办,档次还不能低,嗯,就在德龙海鲜怎么样?至于经费问题,你就不要操心了,就算二哥支持你的。”
康鸿的一片好意,康平也不好过分拂逆,也就答应了。
母亲的话使康平再次震颤了,感情乱成了一团,思想仿佛裹在乱麻里,无法剥离。他相信自己绝对是个有理性的人,当思想混乱,感情起伏不宁的时候,他却不能做出选择。他知道自己已暂时失去了线性思维的能力,甚至不能料想出自己的感情究竟要朝什么方向发展。
可是现在,他必须做出选择,而这种选择的结果又似乎是唯一的,那就是韦洁,因为只有这样,家人和世人才能接受。然而,他不相信自己可以而且能够失去林抗,林抗给他的爱,给他的快乐,给他的一切,都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这一点千真万确,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但现实却又没有给他选择林抗的任何理由,在婚姻11的方程式里,没有同性这个概念。林抗为了他们惊世骇俗的爱情在逃避现实,而他却无处可逃,也逃避不了。
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这是一次痛苦的抉择,不,这根本就不是抉择,是煎熬,抉择是必须立即做出的,而他却不能。他告诫自己要等待,可等待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正常,是不是该看看心理医生了。以前他不是这样子的,绝对不是,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自私,要用一个人的感情欺骗两个人,不,是三个人,王小玉的突然介入是他始料不及的。他现在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懦弱,宁愿呆在无人的角落哀鸣,发狂,也不敢去勇敢面对。
如果当初勇敢一点,拒绝韦洁;如果心狠一点,不去理会王小玉的受伤;如果将林抗摆出来,让她们自己离开,也许这一切的烦恼都不会有了。但,他毕竟没这样做。世俗的目光让他自己也变得非常世俗了,他不得不考虑到家人的承受力,还有许多值得考虑的东西。
自己的拖延应付是由于害怕吗?他无数次地问。害怕失去和受伤?而自己的行为必将导致更大的失去和受伤,他能够预知到这点。
他无法入睡,凌晨四点多,依然大睁着迷惘的双眼。阳台的门忘记关了,微凉的夜风透进来,他能感受到淡淡的寒意。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疲惫不堪,他极力想让自己的大脑沉静下来,不去想,不去思考和判断,可他做不到。
“我们去旅游吧,你应该调节一下,不然你会受不了的。”当青田公司事件使他倍感失望的时候,林抗洞察到了他坚强外表下的脆弱。“不要苛刻地评价自己,谁没有尝试过失败呢?康平,你必须重新振作起来,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在九寨沟迷人的红枫林里,在充满自然之灵气的瀑布前,在夜幕下不顾一切的依恋中,林抗用快乐填补了他心灵深处被失望撕裂的沟壑,细致的,耐心的,把他灵魂的疲累洗濯干净,让他一身轻松。他也乐于接受,兴致勃勃。
“生活是一场戏,康平,”林抗说,“我们不能选择角色,但阳光不可能永远照耀,风雨也不可能一味眷顾,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选择坚强,我们没有理由让自己堕落,只有在风雨和阳光的交替中,我们才能证明自己。就像一株野草一样,只有在风雨的肆虐后,它才能在阳光下展示自己的风采。”
有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依附在林抗身上的一枚落叶,可以感受到风寒,可以感受到飘落的颤动,却没有刻骨铭心的疼痛,因为那份疼痛已经被林抗的温暖融化掉了。
“韦洁,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好,甚至令你感到厌恶,你还会爱我吗?你还会支持我开公司吗?”他曾这样问过韦洁,当时只是为了试探一下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以便适时离开她,神情也跟调侃差不多。
“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韦洁当时满脸笑容,说话的口气沉着稳定,“我们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过去,你不必为曾经的行为解释什么,我也不会抱怨,过去的只能是过去,它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现实。明天,也只有明天,才是我们应该看重和接受的。”
韦洁的话让他更加迷茫,是呀,为什么要陷在过去的泥潭里不愿意出来呢?明知那跟现实相去甚远?
可是,韦洁,你真的可以接受我过去的一切吗?包括同性恋?
又过了许久,微明的晨曦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使整间卧室就像初开的混沌一样,灰蒙蒙一片,什么东西看上去都是模糊的,更让人难以辨析。
康平翻身坐起来,开始穿衣服。今天他和林抗要去艺术学院看简老师,顺便看看简老师给物色的学生。他觉得头有些晕,就在额头上涂了层风油精,一阵清凉过后,又回复到了先前的晕乎,没有丝毫好转。
他下了楼,在沙发上坐了几分钟,眼皮沉重得几乎不想张开。秦妈已经在做早点了,见了他的样子,关切地问道:“阿平,你怎么了?是不是晚上没睡好?”他是秦妈一手带大的,所以秦妈一直当他亲生儿子看,平时也对他最是关心。
“我没事,秦妈,”康平勉强笑了笑,“有酸奶吗?给我一瓶。”
“有,我这就去给你拿。”秦妈急忙转进厨房拿来了酸奶。
康平将吸管插进瓶子,猛地吸了一口:“秦妈,我走了。”说着站起了身。
“吃了再走吧,阿平,我做了春卷,烙了馅饼,还有酱肉包子和豆浆。”秦妈挽留道。
“来不及了。我还要去接林抗。”说着话,他已经到了门边。
宝马很快就冲上了宽敞的大道,淡淡的薄雾像游魂一样,在公路上飘来飘去。康平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给林抗打电话:“怎么?还没起来?”康平笑道。
“还早嘛,”林抗慵倦的声音听起来很迷人,“喂,你在哪儿?”
“我在车上。快起来,我马上就到。”康平关掉手机,猛一抬头,发现一辆由南向北行驶的牵引拖拉车正在缓缓驶过交叉路口,而自己的车也正飞速迎上,眼看就要撞上了。情急之中,他向左猛转方向盘,汽车急速越上人行道,“轰”的一声撞在了花坛上。
“嘿!”在一片混乱中,康平叫了一声,头撞在了前面的挡风玻璃上,粘稠的血立即流了出来,一股钻心的痛也自腿部迅速袭遍全身。他只觉眼前一黑,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