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抗两手枕着头,懒洋洋地仰躺在床上,他的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虽然屋外细雨沥沥,流淌的空气却不似冬天那般寒冷了。康平正在浴室洗澡,唰唰的喷水声夹带着快活的吟唱穿过客厅传了进来,使得林抗心里也无边无际荡漾着快乐的意绪。
一阵优美的和弦声响了起来,在柔光照耀下的卧室,显得特别清晰、动听。那是从康平的手机里发出来的。
“康平,你的电话。”林抗冲着浴室叫道。
“你替我接吧,我快完了。”康平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信任,他们之间本就没秘密可言。
林抗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刚按下通话键,一个听起来怪怪的声音只说了一句“康鸿要杀你”就挂断了,林抗再问时,手机里已经没有了任何声响。他被这句彻头彻尾的话惊呆了,太阳穴跳动着,握手机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袭遍了全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惊惶中醒悟过来。“康平!”他叫了一声,掀开被子跳下床来,急急慌慌跑向浴室,在卧室门口跟擦着头发进来的康平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怎么了?拉肚子呀?”康平嗔怪地看了林抗一眼,戏谑地笑道。
“你没事呀?”林抗惶惶地上下望着康平,仿佛他刚刚逃过了一劫似的。
“我有什么事?”看着林抗满眼的担忧和惶恐,康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了,“林抗,到底怎么回事,把你吓成这样?”
林抗却凝视着康平,猛地扑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颈项,仿佛一放开,他就会从身边消失似的。“康平,不要离开我,我好怕!”他低低地说。
康平挺直脊背,搂住林抗微微颤抖的身子,两手轻轻拍抚他的背。“林抗,你说呀,究竟怎么回事?”他急迫地问。
“刚才,有个陌生人打电话来说,康鸿要杀你。康平,我好害怕失去你。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他的身心都被恐惧紧紧包裹着,眼泪涌上了眼眶,声音里满是诀别的凄楚和颤栗。
林抗的话,使康平沉寂已久的不安又涌上了心头。他已是第二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了,如果这全是空穴来风,那对方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呢?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显然再挑拨他跟康鸿的关系没有任何意义。
康平眉头紧蹩,苦苦思索着。屋内好静,是那种带着压迫性的,让人窒息的静。林抗的眼泪已经流出了眼眶,顺着脸颊落到了康平胸膛上,他能感觉到那温暖的意味。他的心轻轻一颤,用手捧起林抗的脸,爱怜地凝望着。林抗满脸泪痕,眼里依然泛着晶莹的泪光,这牵动了康平的心。他拉着林抗回到床边坐下,勉强笑了笑:
“林抗,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林抗抬起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嗯!”康平使劲点点头,“我爸过逝那天晚上,就有一个神秘人打电话给我,说爸的死跟二哥有关,还说下个目标就是我,”说到这里,他轻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的,二哥跟我关系一直不错,他要杀我,你信吗?这几个月你也看见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林抗沉默了一会儿,“康平,我总觉得这事有点怪,还是小心点好。要不,你还是去外地避避吧,公司的事,有我和飞扬在,应该没问题的。”
“你看看,一个电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了?”康平擦了擦林抗脸上尚存的泪痕,掀开被子上了床,“睡吧。”
林抗听话地躺在了他身边,将头伏在他宽厚的胸膛,手却在从上到下轻轻地抚摩。他真怕有一天会失去这片可以让他感到温暖和依靠的胸膛。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可以清晰地听到嘀嘀嗒嗒的声音。墙上的吊钟早就敲了六下,卧室里依然一片昏暗。林抗看了一眼将脸埋在枕头里睡得很香的康平,悄悄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向厨房走去。
他打开微波炉,从冰箱里取出牛奶倒进锅里,然后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浓雾出神。今天的雾可真大啊,白茫茫一片,连临近的建筑物也无迹可寻,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在了一个未知的懵懂境界里。
他仍然无法从那个神秘威胁中解脱出来,无风不起浪,就算如康平所说,康鸿不会杀他,但这个神秘人打这种电话总是有目的的。他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其实康平早就醒了,林抗什么时候起床的他也知道,昨晚的神秘电话,整晚都在困扰着他,他压根就没好好睡着过,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让林抗做好早餐后再叫他。他翻了一个身,拉过被子蒙住头,想让自己安静地睡上一会儿。一切都是徒劳,那个神秘电话简直像个索命的阴魂,紧紧地缠附着他。
他索性起了床,穿过客厅走向洗手间时,顺便瞄了一眼餐桌,林抗已经做好早餐送到桌上了,是八宝粥和藕粉糕。
林抗端了牛奶从厨房出来,正见康平走进洗手间。他将牛奶放在桌上后,跟了过来,站在洗手间门口看着刷牙的康平说道:“怎不多睡会儿?还早呢!”
康平口里含满了牙膏泡沫,含糊其词地说:“噢,睡不着。”
林抗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深情地凝望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餐桌:“快点吧,八宝粥和藕粉糕冷了就不好吃了。”
康平洗完脸出来,对呆坐在椅子上了林抗说道:“林抗,中午去肯德基,我已经约了飞扬和韦洁。”
“嗯!”林抗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快坐下吃吧。”
两人安静地吃着,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就连说话也是那样的生硬,全然没有了平时的轻松和自然。
“你什么时候买了这藕粉糕?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康平笑了笑,想活跃一下气氛。
“不是你让我买的吗?”林抗没有笑,他也笑不出来。
“哦,我都忘了。”康平依然极不自然地笑着。
林抗惊跳了一下,心中一片惨然。在康平的笑中,根本没有快乐可言,反倒比他的惶恐更让人感到不安。
“康平!”林抗颤栗地叫道,“你还是别去上班了,我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又是你的第六感觉吧,”康平这下是真的笑了,指着林抗说道,“你打算让我在这屋子里躲到什么时候?一年?两年?不要多想了,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恶作剧,就是想让我不得安宁呢!”
林抗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康平挂念他的公司,一天不去都不舒服。
吃过早餐,康平就穿了衣服,拿了车钥匙对正在厨房洗碗的林抗高声叫道:“林抗,我先下去把车开出来,你慢慢下来吧。”平时都是这样的。
“不,康平,我跟你一起下去。”林抗还是不放心,急忙放下手里没洗完的碗,追了出来。康平已经出去了,只有那声轻微的关门声听起来特别刺耳。他顾不得擦手,冲进卧室抓起衣服,疾步追了出去。
关上门,他就看见康平快要走到电梯了。他正要追过去,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转角处传了过来。他扭头一看,一个身着雨衣,整张脸遮得只剩一对眼睛在外的人小跑着冲向电梯,那人手里分明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林抗立即意识到康平有危险,大叫一声:“康平,快跑!”甩掉手上的衣服,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雨衣人。
雨衣人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有人如此不怕死。他回过头来,想要挣脱林抗,可林抗一心关注着康平的安危,使出浑身力气紧紧地将他拦腰箍住,哪里挣得脱?他不由恼羞成怒,举起尖刀对准林抗的身体猛刺。
康平听得叫声,知道事情不妙,转身正看见雨衣人用尖刀猛刺林抗,心一下子揪紧了,凄惨的叫着:“林抗!林抗!”快步跑了回来。
林抗见状,焦急地大叫:“康平,你快走啊!”他的脸痛苦的抽搐着,声音也越来越微弱,鲜红的血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他的全身,也染红了雨衣人的雨衣,流到地上,又慢慢地向四处溢开。他还想抱住雨衣人,可他的力气已经很小了,当雨衣人刺破他心脏的刀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他的手渐渐松开了,身体向地上重重倒去。
“林抗!”康平悲愤交加,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向雨衣人冲了过来。
林抗和康平的叫声已经惊动了周围的人,要不了多久,许多警察就会赶到。摆脱林抗身体的雨衣人显然意识到了这点,提刀对着冲来的康平刺了几刀,扔下刀,转身向楼道逃逸。
康平腹部中了两刀,肩膀和胸部各中一刀。他踉跄着扑到林抗身边,吃力地抱着他满身鲜血的身子,“林抗!林抗!”他悲愤地叫着,林抗却双眼圆睁,没有丝毫反应。悲哀牵动了他不住流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头一歪,扑在林抗身上,昏厥过去。
韦洁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火烈鸟广告公司所有员工都已经守在了急救室外,廖飞扬闷坐在长凳上,满脸悲戚。
她冲到廖飞扬面前,迫不及待地问:“他们怎样了?”
“还在抢救!”廖飞扬焦虑地望了韦洁一眼,低声说。
韦洁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喃喃低语着:“他还是动手了,为什么他要杀自己的亲弟弟?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喉咙痛苦地翕动着,面容凄然。
“韦洁,你在说什么呀?”廖飞扬微微皱了皱眉,不解地紧盯着她。
“是康鸿干的!一定是他!”韦洁答非所问地叫道,泪水更是如雨磅礴。
这时,急救室门开了,一个女医生走了出来:“谁是林抗的家属?”
韦洁、廖飞扬和所有守侯的人都围了上去。韦洁急迫地问:“医生,他怎样了?”
“伤者心脏被刺破,失血太多,”女医生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林抗的遗体紧接着被推了出来,他圆睁的双眼里看不见丝毫恐惧,有的全是深深的担忧。韦洁呆呆地看着,不停吞咽着口水,那是在为康平担忧,他是替康平死的呀!一想到现在还生死未卜的康平,一想到他醒来后为失去林抗的痛苦,一想到康平为了他跟林抗惊世骇俗的爱所做的各种努力,几百种伤感突然间一齐袭上了心头。
她毫不考虑地抓起林抗还有些温暖的手,紧紧握着,悲痛地哭诉道:“林抗,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康平还没脱离危险,他的生命还会受到威胁呀?”
火烈鸟公司的人似乎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康平和林抗之间的关系,可这并不会影响到康平和林抗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试问,人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够用生命去捍卫真爱呢?何况这还是一份为世俗所不容的爱情!
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抹起了眼泪,杨耘和钟琳更是嘤嘤哭出声来。
“小姐,亲友到齐了没有?到齐了就为死者合上眼睛吧。”推车的护士对韦洁说。
在场的没有一个是林抗的亲人,要等他远在四川乡下的亲人赶来才合眼睛显然是不可能的事。韦洁询问地看着廖飞扬。
廖飞扬会意地点点头:“给他合上吧!”
韦洁伸出手,轻轻地为林抗抹上了眼皮。林抗英俊的脸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像睡过去似的,那般安详,那般宁静。
可是,他再也不会醒来了。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