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隔壁病房的一位婆婆就好心的提醒她,夜晚千万不要独自一人走这条走廊,因为医院里每天都有病人死去,什么死因都有,也有很多无人认领的死尸,他们的尸首一直放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鬼混会在夜晚的时候飘荡在医院的上空,哭泣着寻找回家的路。
  南笙这样一想,觉得后脊背直发凉,汗毛瞬间根根竖立。
  “难怪白日里热闹的走廊一到夜晚就变得如此寂静……”南笙自言自语着不由的加快了脚步,身后突然传来和她不同的脚步声。南笙的每根神经瞬间紧绷,脚步顿了下来,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不会的,我是唯物主义者,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鬼魂,不能自己吓自己!”南笙不停的自我暗示着,身体却很诚实的加快了脚步,再由快走转变为跑,一路狂奔着到了开水房,冲了进去,大口喘着气躲在门框边上。
  过了许久发现没有脚步声的南笙,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应该走了吧?”
  经过刚才一下,此刻的南笙已是满头大汗,头发有些凌乱。
  “就说没什么嘛,就喜欢自己吓自己,唉!刚才那么一跑,差点没把我累死,赶快打完水回去吧,小安应该等着急了!”
  南笙抓起水瓶向水龙头方向走去,地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吓得南笙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动了,声音颤抖的说着。
  “你是人是鬼?”
  地上的影子动了动,脚步声是在向南笙靠近。
  “你别动!”南笙指着影子大喊,似乎还有点用,影子真的像南笙所说的那样不动了。
  “我警告你!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会怕你的!”南笙手指发抖的指着地上的黑影怒吼,这次却并没有惊呵住他,影子慢慢移动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南笙吓得大吼着。
  “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救命啊!救……”
  身后的人环腰抱住了南笙,吓得南笙瞬间就不动了,四肢僵硬着。
  腰上的那双手不由的紧了紧,下巴抵在南笙的肩脖间,那熟悉的古龙水香味,瞬间击垮南笙所有的防备,喉咙艰难的滚动着,发出那两个音,想起念起就会痛的音。
  “北冥……”
  身后的人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像是在汲取能量一般轻嗅着独属于南笙才有的清新气味。
  “你还好吗?”南笙想要转身去看北冥的脸,身体却被北冥禁锢着,动不了丝毫,却也好像是北冥害怕,害怕南笙看见他此刻的神情,也害怕看见南笙的眼睛,他怕,他怕只要再多看一眼,他就会坚持不下去了。
  北冥摇着头,南笙看不见他的模样,也不知道此刻他的神情,但她却能感觉到,他很累很疲惫。
  “安晨她醒了吗?”南笙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才问出了这个名字,她不知有多后悔,多后悔那一枪不是打在自己身上。如果北冥没有想要去替她挡下那一枪,陆安晨也不会为了救北冥而挨下那颗子弹。
  他也不会被这份自责压的喘不过气。
  北冥依旧摇着头,身体颤抖着。
  之后南笙没再问他任何问题,就这样紧紧的被他抱着,感受着彼此浅浅的呼吸。
  “他呢?”就在南笙以为北冥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南笙眼底蒙上层层的阴霾,轻摇着头:“医生说他的眼睛可能永久性失明,冥,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怎么说对他的伤害才能降到最低!”
  北冥的声音瞬间摧毁了她这些天建筑起来的防垒,鼻子一阵酸涩,眼泪却也随之掉落了下来,滴到北冥的手背上,那触感让北冥身体一惊,猛得搂着南笙的肩膀,把她转过来牢牢的拥在怀里。
  “冥,我该怎么办?”南笙声音委屈的在北冥怀里抽泣,此刻的北冥眼眸里抑郁着深不见底的情愫。
  这次他说不出任何可以缓解南笙情绪的话语,一句都说不出来。
  “医生说,如果去国外医治的话会有百分之三十治愈的可能性……”
  南笙在北冥怀里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溢满了泪水,那样哀求的看着他。
  北冥只能再次无声的把南笙拥入怀里,他知道南笙的意思,可是他没有办法给她意见,更没有理由留她下来。
  陪在陆安晨病床前的每一天,北冥心里想的不是陆安晨一定要醒过来,而是不断的后悔,后悔到无法呼吸。
  他后悔,后悔自己选了绿色,更后悔没有陪她一起死,这次他承认,也怀疑比起自己李休安是不是更适合照顾南笙。
  “笙儿,对不起!”
  北冥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开水房,转身的那一刹那,眼角有颗泪无声的的掉落。
  “这次我没有资格留你,在最后关头救你的人是他不是我,为了你失明的人是他也不是我。”
  南笙看着北冥的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此刻的她却早已泪流满面。
  “只有对不起吗?你知道的,我想要的不是对不起啊!我想你留下我,想你留我下来。”
  南笙眼里的失落感,对北冥所有的期待到此为止。
  可是转而一想,如果北冥真的留她下来,她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留下来吗?不顾内心的自责,对李休安的责任,就这样留下来吗?她做得到吗?
  ……
  李休安拆纱布那天,天气并不是晴天,下着淅沥沥的小雨,窗外的雨滴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南笙,我会看得见的,对吧?”李休安不安的抓着南笙的手。
  “会的,一定会看得见的!”南笙不停的轻拍着李休安的手背,安抚着,连医生都无法保证李休安拆掉纱布就一定能看的见,她南笙又怎么敢确定?
  “我们现在要开始拆纱布了,病人准备好了吗?”医生声音亲切的问着。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李休安嘴角上扬着,心想着马上就可以看见了,不用再像一个废人一样活在没有光的世界里了。
  医生开始帮他拆着纱布,在场的每个人都屏住一口气,聚精会神的看着他,纱布在一层一层减少,就在还剩最后一圈纱布时,李休安突然抓住医生的手。
  “医生,我的眼睛一定能看得见对吗?”
  医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因为在他心里,答案是否定的,便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紧张到不停抠手指的南笙。
  “小安,你不要太紧张了,一切等纱布拆完了就知道了!”
  李休安把手一点一点的放下来,医生才又开始了继续拆纱布的动作,当所有纱布全熟拆尽时,南笙被李休安的面孔惊的有些站不稳。
  “小姐,你没事吧?”护士及时扶住了南笙,南笙努力站定,向护士摆了摆手。再看向李休安时,他眼部周围的皮肤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留下了一块丑陋的疤痕。往日那个清俊阳光的面孔已不复存在,那像极了北冥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
  “医生,纱布都拆完了吗?”李休安手胡乱的抓着,不安的问出这么一句话。这句话已经表明,他依旧还在黑暗的世界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垂下了眼眸,谁也不忍心告诉他这么一个残酷的消息。
  李休安瞬间觉得慌了,手抚上自己的眼睛,上面没有任何阻挡视线的东西,眼部的皮肤更是粗糙不平的。
  “为什么我看不见?房间的灯没有开吗?”李休安急切的询问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对,现在是白天,我瞎了对不对?南笙?南笙你在哪?”李休安胡乱的抓着,面目狰狞的嘶吼着。
  “小安,我在这!”南笙推开挡在面前的护士,一把抓住李休安发抖的双手。
  李休安像是抓住了一个保护伞一般,害怕和恐惧才稍稍减弱。
  “为什么我看不见?南笙,你不是说我的眼睛没有什么事吗?不是说过一段时间就会好吗?为什么我会看不见?”李休安情绪突然失控,抓着南笙的肩膀猛烈的摇晃着,质问着,那种在黑暗中待久了,抑郁的恐惧在这刻毫无保留的爆发。
  南笙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着他摇晃、质问、推囊。
  “病人麻烦你冷静一点,你这样会弄伤她的!”一旁的医生护士及时制止了失控的李休安,南笙却像是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看着毁容加失明的李休安,看着他像是发疯一般胡乱的抓着东西撕打,对着阻止他禁锢他双手的医护人员大骂。
  这样的李休安她第一次见,也曾无数次预想过知道真相的他会是什么反应,此刻的他,是在南笙预料之中的,只是她却没有想到,真正看见如此模样的李休安时,自己会是这副模样,什么都做不出来,什么也都说不出。
  李休安这样闹了很久,病房里的医疗仪器被他摔的粉碎,医护人员换了一批又一批。
  瘫坐在地上的南笙,那些时间想了很多,只有一个声音最为统一,那就是,无论如何她都要治好他的眼睛,不管去到什么地方,去多久,只要他眼睛没好,她就陪他一辈子,这是她欠他的,即使所弃挚爱,她也要陪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