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一听自己的疏忽,招来一阵叱喝指责,连身欠腰地大赔不是:“对不住,大爷,恕小人有眼无珠,那请到‘王相厅’歇脚,然后”华刚一听这个名号真是别具一格,倒多了几分好奇,立即打断他的话,反问道:“等等,这个事什么名堂?怎么会取这么怪异的别称?”“贵客有所不知,我‘临江阁’从唐初至今已有三四百年的清誉,像唐朝的大诗人李白、杜甫乘船路经此地,常在此驻足饮酒,为本店题下不少诗篇,才致我‘临江阁’大放异彩,名扬天下,而北宋苏氏父子由眉山出川,赚取功名利禄也在此歇脚住宿,对我楼中的陈年佳酿更是赞不绝口,苏东坡还将他亲手研制的‘东坡肉’视为本店的拿手好菜”只听店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如同一位酸儒不堪的秀才大掉书包,对自己的光辉历史不禁津津乐道,不知疲倦,大肆向外人渲染吹嘘,势让自己也附庸风雅,情愿多花银两也沾前人风采,为之更是大起效仿瞻仰之心,但细细一想这些不过是其间主人为了招揽顾主,信口胡诌出来谎言,但往往花言巧语最是动听悦耳,甚至讨人欢喜,这点无怪是虚荣心作祟,古人道:愿者上钩。若是真正超凡脱俗,心境空明,管它是金銮殿还是明镜高堂都会不为所动。
华刚听得不耐烦,意趣甚懒地道:“好了,我不过随口一问,可不是来听你说书,要是你口齿伶俐何不去天桥底下说书,何况你讲得我毫无兴趣,要是听书,那些讲忠烈传的说书先生都比你讲得要好。”“对不住,小人说得尽兴竟情不自禁,‘王相之名’,小人”一时语塞,难堪之色溢于言表。华刚鄙夷地白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中原人就是奸邪狡猾,言过其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说着,一把抓住店家,狠狠地将他推至一边,径直往正面一张靠角落的桌子走去,喝道:“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奉上,大爷我要好好滋润干得快冒烟的咽喉,对了,打上三十斤。”店家啐了一口,几乎被吓呆愣住,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道:“三十斤?”瞪目拙舌,骇然听闻,心想要这么多难不成要带走,除非拿来洗脸漱口?将信将疑,哪敢再疏忽怠慢,免得又惹这个西域蛮子发火。
华刚大摇大摆i坐下,也不顾四周环境如何,旁人如何用毒刃利剑的冷削目光看自己,就算被其敌视仇怨埋没,仍旧我行我素,漫不经心,口中却兀自好笑道:“‘王相’还六部、御史、翰林呢,居然以官品排号,真是坐井之蛙,而小言天下。”正在自己自言讥嘲时,有人却接口道:“王相之名其实是专供身份显赫之人享用的上等厢房,其内布置摆设无不是令人如同王侯般的享受,可谓是大气磅礴,气象森严。”说话之人是一位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气宇轩昂,朗星剑眉,一身文墨骚客的打扮,透着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说话彬彬有礼,不急不缓,倒引起华刚的惊奇,摸了摸满腮的浓髯,格外粗俗,又小心地按着腰间的钱袋,生怕被人顺手牵羊,其实太过刻意去注意,反而更引人注目,外人却见他此时的模样根本就是个视财如命的财主。
“这位仁兄妙趣横生,解我困惑,想不到是我孤陋寡闻,令你笑话。”华刚一副呆板憨傻的样子,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那中年文士道:“哼!这些都是攀附权贵的小人小觑我等,什么王相、贵卿、钦命、府尹都是附炎趋势之辈献媚奉迎之举,完全没有半丝骨气尊严,有辱风雅,尽将我胸中坦荡奚落嘲笑。”
华刚点头称是,为他的襟怀大为钦佩,大笑一声道:“先生真是坦率之人,不畏权势,不惧小人捣鬼,洁身自好,真令我也佩服,敢问尊驾怎生称呼?”文士淡然一笑,举起桌上的酒杯,向华刚以示敬意,随后仰首一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滋滋有声,尽享醇厚,然后将空杯放回桌上,又再斟满。慢条斯理地道:“萍水相逢,不敢攀谈,我只是出于一片好意相劝兄台出门在外,切莫钱财露白,否则招来杀身之祸。”
华刚对他的脾气深感亲切,虽有几分清高,令人亲近不得,但他一片良诱劝慰,甚是感激,说道:“多谢先生提醒,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可不能因身上的钱财而惹出人命。不过金银财宝皆是身外之物,何须在意。”“先生似乎豁达得很,世态炎凉,人心不古,欲求相敬如宾,已是妄想,多加提防已是我仁至义尽,望你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华刚最喜结交不以常理相悖的奇人异士,没想与此人竟一见如故,甚有相见恨晚的饮恨,也将桌上倒了一杯竹叶青茶水,高举敬意道:“先生良言美意在下心领了,警言恩泽,感激不尽。”说完也是一饮而尽。中年文士目空一切,有股轻矍之气脱颖而出,似乎在众人中也能一眼看出他的傲慢清冷,华刚大觉他有愠愠之气,定是自己以茶代酒,怠慢于人,立即大吼道:“小儿,店家,我的酒怎么还不上,难道让我喝茶喝个饱么?”
中年人起身站起,将自己的酒杯与酒壶携在手中,朝华刚桌旁走了过来,爽朗笑道:“兄台何必虚张声势,故弄虚玄,若是真把我当朋友,就立即喝下这杯酒,离开此地。”华刚疑惑,皱眉道:“哦?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喜欢作别人不敢为之事,何况先生好言相劝,就不怕歹人迁怒于你,于你性命堪忧?”
华刚临变不惧,之间客堂四下皆向二人投以肃杀寒气,似乎暗藏杀机,恶狠狠地向坐在自己正前方的中年文士,自己与他同桌并饮,也将自己视为同伙援助,一名面目凶狠地大汉气冲冲地道:“姓曹的,你竟然敢出来坏我等兄弟大事,阻扰我们的财路,竟是不讲江湖规矩?”中年人早对这里的每个人观察得疏无遗漏,明显不是冲着他来的,但是自己多管闲事,不免也招惹了这群见财起意的亡命之徒。仍是与华刚并桌一起,冷静端坐,纹丝不动,冷哼道:“各位真是趁火打劫,难道就不怕同道中人耻笑么?天下将倾,汉室荒废,你们竟然做起打家劫舍,同室操戈的卑鄙行为,真是有辱江湖侠义。”有人讥笑道:“侠义?是能糊口还是能换作银子使?你虽名动川南,广结江湖朋友,但今日坏我好事,连你也一同杀,就算是我等受够了鞑子的窝囊气,谁让你误交番邦一族,何况是他主动送上门来,要是凭你的面子就此轻易放过此人,岂非便宜了他?”
华刚一听,果然是冲着自己,但不知何时被他们盯上,好像已把自己视为他们砧板鱼肉一样,只有任由宰割的份,不禁苦凄冷笑:“原来各位早就打算对我心存不轨,又是绿林好汉,敢问各位怎么称呼?”“少套近乎,蛮夷胡虏早该滚出我大汉土地,今你自投罗网,送财入毂,也只怨你运气不济。”中年文士在中调解道:“诸位不能一概而论,这位仁兄与各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苦苦相逼。”一句话不但没能让大家气消,反而激起七嘴八舌破口大骂:“姓曹的,你是要为他跟我们撕破脸么?”“假仁假义,只怕做戏未足,两面都得不到好处。”“你自负家财万贯,什么事都不必犯愁,就不必为我等犯愁。”一时之间,喝斥谩骂,喋喋不休,甚是不堪。
华刚没想到这位中年文士在中调解,引来群雄的忿恚,自己过意不安,自己从未将这些被逼无奈的三流角色放入耳中,说的积怨难抑,大不了与他们动手,可枉费他一番好意,为了顾全他对自己有警言先的恩惠,劝道:“先生还是别掺和这场恩怨,如是技不如人,就此送了性命,实属活该倒霉,要是我将他们痛快教训一番,也属他们咎由自取,何况刀剑无眼,拳脚无情。”“小兄弟,这和事老我算是当定了,与你甚是情趣相投,岂能袖手旁观。”中年文士不禁被此人的胸襟所感,忍不住称兄道弟。
在座有人嘿嘿冷笑,说道:“姓曹的誓要与我等为难,助纣为虐?”中年文士拱手一笑,不值一哂地道:“不错,我名号‘三江豪侠’岂能见死不救之理,何况各位恃强凌人,专干见不到人的勾当,当时不公,岂敢胡作非为。”“这样也好,有人早想令你家破人亡,也省得多费心思,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你一起铲除,令你富甲一方的钱财也能分我等一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怨不得我们川西群狼。”华刚听出其间似有过节,但碍于曹家势大财丰,伤他定会招来不少正义之士为其报仇,如今互成僵局,这都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说道:“先生仁至义尽,与这帮虎狼之徒还有什么好说的,杀之反而为江湖除去一大患。何必怜悯,怀抱善心?”说完将手一抬,面前的桌子受力飞起,径直朝左手临近的一张桌子上的四人击去,而化工抬桌、起身、抛出、击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滞,令中年文士坐在一旁也不由拍案而起,大声叫号:,“小兄弟果然艺高胆大,是我曹某人看走了眼。敢只身携带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独行,必然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才有非常过人之处。”不由被他潇洒淋漓的功夫和傲然不惧的胆魄所触目,自己也被几人困住,看来已无转圜余地,唯有先下手为强,抢占先机,不致被动。
华刚这样实为自保,不然拱手将钱财奉上,还道自己是无胆匪类,更增这一干人等的嚣张气焰和仇视之意,见姓曹的中年人也起身与几人斗在一起,更是更增快慰,喧声道:“先生也不赖嘛,这‘三江豪侠’的美誉果然非比寻常,好俊的‘平分秋色’。”二人在临危之际还彼此佩服,足见都被对方深深感动,一丝也不为眼前的万分凶险有半分忌惮。
曹姓文士将对方三人的刀剑一一化解,分别击出三掌“波澜跌宕”、“江船渔火”及“三江叠滟”,由上、中、下三处拍击攻出,后招先至,迅捷绝伦地分攻三人要害,一丝也不见劣势逊色。只听他的声音呼叱道:“我刚才那叫‘朝发白帝’,小兄弟错意,不知者不罪。”
华刚被六、七人缠斗,虽借助自己招数的精纯及怪异,堪能打成平手,无奈他们的武功更为怪异,一时难瞧出破绽,与他们以力大力,拼命较劲,激起心中的好强斗胜之心,难分胜负,好在出招之快,令对手目眵神眩,分别拍击出自己,峨眉拳的精妙所在,“松涛如雷”、“礼拜山门”、“金猴闹春”、“仙人指路”等等,无不力沉招稳,骤雨雷光般地令人目应不暇,这是从峨眉山的一物一景、一静一动中衍化而成,被峨眉山一位高人所创,相传此人灵感超凡、自负无人能及,在一日晨练之时,凑巧山旁古灵精怪的金丝猴在嬉戏打闹时,有感而发,将这套由天地万物皆有灵性的拳法传予后世,令其发扬光大,与少林、武当并称当时三大门派,成为屹立在西南的一大正宗。
曹姓文士已有余暇就关注这位其貌不扬,武功见长的古怪一人,深深引起自己的好奇,“小兄弟一身西域打扮,使得却是正宗中土武学,难道与峨眉金光上人颇有渊源。”华刚击出几掌,化解攻来的并不能给自身造成威胁的招式,双方斗得难解难分,但出于恭敬,回话道:“我师承名讳,恕我不能相告,但绝对是武学正统,现如今皆沦为蒙古蛮横统治,又何必可以区分是汉室夷?”
曹姓文士足与对方几人打成平手,说来也怪,但总占不到半分便宜,足见这群人自称一派,武功独到特别,何况对方人数之众,武功怪异,配合默契,体力、内力倚多胜少,以怪补拙,而自己时间一长,就会气力不济,内力难续。
旁人见这帮人在此处打起来,不由舞刀弄枪,客堂内明晃晃的直耀人眼,怎敢泰然处之,吓得撒腿就跑,唯恐避之不及,保命要紧,店小二、酒保、店家、掌柜等见势不对,先退后堂,不敢上前阻拦,就算大堂内打得杯碎桌散,一片狼藉,破烂不堪,虽心疼惋惜,但就算惜财如命,总得有命能享。待最后一切平静,再向理亏或是得意之人索要,到时候来个瞒天过海,坐地起价,就算狮子大开口也是自作自受。
曹姓文士赞不绝口地道:“小兄弟说的极是,蒙古人也罢,汉人也好,吐蕃来客也不是少见多怪,谁都有可取之处,何况蒙古横扫六合,古往今来谁也难以相比,其功至西方,无往不利,无不臣服,而汉人江山与天子却只裹足不前,贪图享乐,皇帝不管朝纲政务,官府欺压百姓,混乱不堪,灭之也是迟早之事,往往往往自相残杀者又以汉人最甚。”说到这里已然气续不及,足见一面拼力,一面说话是件异常困难之事,但曹姓文士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无形将面前这帮匪恶讥讽一番。
华刚也听得大有几分道理,从中也听出这些人也是受人之雇,甘愿不惜为财奔走卖命,忍不住一边还招,一边好心想问:“敢问先生可是叹息被自己深信之人出卖?不过人心叵测,江湖险恶”“是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生精细,却老来糊涂,怨不得别人,真是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