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傲风意兴阑珊,一把老泪,一把鼻涕地苦笑,直与天真活泼的孩童并无两样,呜咽道:“曹姑娘,这老头颠三倒四,疯疯癫癫,不能全信,但华刚乃是我救命恩人之子,他的一切苦难本该由我代劳受过,只是感情之事岂非儿戏,更是不能勉强,如是以此来博得姑娘同情或是强要胁迫只怕非男子汉大丈夫所为,一切单凭你自己决断,我等无权过问。”
曹阳听得一知半解,难明其意,现在已经心志飘渺,犹豫未决,怎好答复,看着华刚因舍命保护自己而伤重昏迷,不省人事,深有他过世的父亲高大威武的模样,一时苦恼迟疑,无语以答。
龙灵子却笑道:“唐老弟试想当年的惨遭不幸,枉然徒劳身陷苦海,不忍强加与这位姑娘和你义子身上,其实你早已查明当年害你家破人亡的凶手,也是害华刚从小孤苦伶仃的罪魁祸首,现在是谁,身在何处,难道你真就此不再追究了吗?”
唐傲风案首仰望夜空,黑幕铅沉,无星无月更无风,但山谷清幽,仿佛由雪山上的寒意侵蚀进入身体,想到“报仇”二字,不禁战栗,似乎惊起了自己的感触良深,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当年年少轻狂,惹下滔天大祸,以至于报应不爽,几乎丧命,现在落得意志消沉,犹如孤魂野鬼,就算报了仇又如何?杀了仇家,仇家的子女后代又定会找我报仇,循环往复,永无休止,难逃轮回之苦,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欢愉可言?”
龙灵子视他为知己,自然明白他此时的心境,但是让恶人逍遥法外,逞凶恶疾,这着实叫但凡有点良知善念的人也难容忍,仍劝诫道:“你不便说出来,是不是牵连无辜,生怕这个残忍的事实伤害到你义子的朋友,就此冰释前嫌,望仇家以后从善如流,悔过自新,这虽是一种解决之法,只是让老弟你受苦一生,我本是隐姓埋名,退居深山的局外人,无权干预,但当年你我也是冤家对头,如今成为联袂至交,你的苦衷我何尝不知,既不分彼此,我自当义不容辞,何况此番来,本不是非要取人性命,致对方于死地,不过是将事情真相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只期望这世间还有一丝仁义尚存,我们也要竭力补救。”
唐傲风似有心动恻隐,懊恼悠叹,却不做声,看来二人既是朋友,又是惺惺相惜的知己,实在想不到他们以前竟是势力难容的敌人,自然明白对方的心意,这一点令曹阳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深表钦佩,也唯有这样的超凡脱俗,互通心意的高人才会彼此感受,唐傲风绝对不会怪罪龙灵子多管闲事,身陷迷茫之时,也自当放心由自己的挚友鼎力相助。
龙灵子甚至唐傲风全然心灰意冷,大有将旧恨恩怨一并深埋,自己承担煎熬的果决坚毅,深为他抱打不平,决定要将整件事真相浮白于世,带着凝重艰难的神色,说道:“我也不求恶有恶报,但愿曹姑娘能善恶明辨,切勿激动,有些事就连华刚都不知道,唐掌门与我早年随时摩尼教弟子,也就是江湖人称的拜火教,魔教,他现任教内权位之高,对江湖恩怨毕竟也是懵懂不知,难以窥透人心险恶,也就不告诉他了,也谨请姑娘也千万不要告诉他,最好离开这个凶险的江湖,否则深陷隐瞒诡计之中,命运又遭多难。”
曹阳任凭多么聪颖智慧,也琢磨不透这两位前辈如此骇人听闻的话,为何要自己不要告诉华刚,未免有点耸人听闻,见他们言辞诚恳,神情至切,自然不会哄骗自己,若是阴险毒辣,何必要给自己讲那么,难道想折磨自己生不如死吗?就算他们与自己有仇,大可以直来直去,甚至不必大费口舌,绞尽心思地报复,只需一根小小手指,或许自己早已命绝,决定答应他们,不予第四人知晓,“前辈舐犊情深,犹胜我的至亲好友,既然如此,我自当竭力隐瞒,不令他左右为难便是。”
“好!这些年来,这块心病一直压抑着唐老弟,也改变了华刚一生,说到底,这些始作俑者却仍旧逍遥法外,得势如青云平步,如日中天,但恶行陋迹始终不得以就此了结,唐掌门虽心怀宽广,也不予追究,但是蒙古人尽得天下,正义之士的前途,江湖的命运也危在旦夕,能否避恶扬善,得以保存,一切都要看姑娘你如何抉择,此事绝不会有人因此再祸及性命,也不会伤害任何人丁点利益,只望姑娘你明智裁决了。”
曹阳深感身负竟是任重道远,深怕自己难以承担,本欲推辞,但又想二人如此坚决,而华刚又全然蒙在鼓里,人事不知;这两位又都是绝迹江湖,不闻是非恩怨的世外高人,除了自己别无人选,若以往的深仇大恨就此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关乎着整个江湖的命运,无疑是身艰力巨。为了惩恶扬善,正义长存,已成骑虎之势,唯有硬着头皮了却了二老的心愿,也算是报答二老的逾格识才之德,爽快答应道:“无论天下大势如何?但留一息尚存,必将正义发扬光大,决不向用心险恶,不惜代价,手段残忍之人屈服,也决不与其一道为非作歹,祸害世人。”
“曹姑娘心意坚决,我等焉有遗憾?不过我等或许多虑了,庸人自扰,此事关系道武林正道的生死存亡,甚至也关系着汉室的薪火传承,不得不慎重,希望有过激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感同身受。”龙灵子的话大有客气,未免小看曹阳,但他经历甚丰,而且一切未能提及整件事的幕后罪魁是谁,是乎关系着曹阳自己的决定,免得到时候意气用事,被感情冲昏了理智,自然要顾虑到一切潜在的变故。
曹阳虽是心底善良,不被世俗所沾染的一块浑金璞玉,却还是坚持心中的正善邪恶区分,绝不向艰险小人屈服妥协,倒也表现很是令人折服,低首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若我感情用事,偏袒有过之人,违背道义,岂不是世间真无半丝希望,我虽不才,不能劝恶从善,令其改邪归正,但也不能一意孤行,明白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谨请两位前辈放心。”
龙灵子、唐傲风绵绵相觑,既然曹阳心意坚决,自然欣喜过甚,不由相互点头嘉许,暗自欣慰,特别是唐傲风,他激动得全身发抖,目光呆滞,似乎听到她的回答,多年来所受的屈辱与苦难都在此陡然化为乌有,甚为豁然。
龙灵子深知唐傲风多年的深仇旧恨,血债似海就差一步之遥便可如愿,喜形于色,也为他感到庆幸,一切都终将有放下的时候,心情荡漾,欺负不定,难以言喻,由己代劳表达:“当年唐掌门年轻气盛、好强争胜,实是犯下了滔天大错,确实不该,可他伤未伤他人性命暂且抛诸一旁不说,小看天下英雄,狂傲自负已是违拗江湖道义,本可直言其非,凭借正当的手段处置;无奈有人从中作梗,丑化唐门声誉,讹称与天下武林为敌,唯唐门独尊,引发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若不是当年唐掌门机警,武功超绝,借助神鬼莫测的成名绝技——地狱火莲,从奸险歹毒的江湖人中逃出生天,恐怕江湖中再无唐门这个称号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因我负气狂妄而起,所犯的滔天大罪,以至于因果业报,罪有应得,落至一副欺凌局面,不过每逾深夜,梦魇缠身,实在对不起因我而无辜丧命的大恩人”唐傲风一次次被龙灵子提及旧事,戳伤伤心痛楚,一副不动如山,冰冷严峻的铮铮铁骨也会因此软弱,凄婉痛斥自己的不是。
“唐掌门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矣,而生者还有许多事未完成,我们此行的使命意在托愿,并非寻仇,你可要好之为之啊。”龙灵子年长于他,像一位老大哥劝慰,抚其悲痛,令他重振志气。
唐傲风默然点头,一张俊逸的脸上泪流满面,又一次听到慰藉之言,似乎心情也好转许多,拭去热泪,振起精神,坦然面对。
曹阳为他深感痛惜,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接二连三当着作为晚辈的面痛哭流涕,毫无矫揉造作,绝无虚伪,已让自己深信所听到的事千真万确,决计不是为博他人同情的演戏,心里好生感动惋惜。
龙灵子笑道:“唐掌门若是说罪有应得,为之付出沉重的代价,这确实是让人无不扼腕叹息,可那背后坐收渔利,用心歹毒的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就此轻易原谅他,我想善恶到头终有报,这不单是唐掌门家破人亡,惨遭灭门,还让一个自幼就孤苦伶仃的无辜孩子也牵连进来,从未感受过什么家庭、亲情、温暖、快乐致使两家共计八十一口无辜性命陨落,实在天理难容,唐掌门他带着华刚,东躲西藏,深有愧歉遗憾,顾念之情,恻隐油生,他深受华老汉的点拨感化,自己也必然施恩图报在这个孩子身上,可是对头咄咄逼人,不容他们有丁点活路,仍是不肯善罢,唐掌门将华刚一同在外逃了四年,直到八岁才将他送往峨眉山的端木先生那里照看,自己也不想牵连恩人之子的无辜性命,引开杀戮,让他有一个安静的环境长大成人,另一方面,唐掌门易容乔装,明察暗访,誓要将两个幕后引起纠纷,欲让江湖大乱,号从中牟取名利的卑鄙小人找出来,无奈势单力薄,哪敢与这些险恶歹毒之人正面交锋,唯有隐伏伺机时,待时而动,为华老汉一家的惨案讨回公道,自己的家仇也就算自己冲动所付出的惨痛代价,别无所求。华刚从小居无定所,流浪漂泊,他的身世令人痛心不凄,他决定不择一切手段和方法也要找出那二人,那二人的势力就算是当今蒙古大汗,也武林除害,他义不容辞,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