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堂脸色焦虑,却平心静气地道:“华少侠,姚兄弟是武林前辈,无疑冲犯阁下是不对的,但你已令他吃了苦头,汲取了什么是山外有山,人上有人的教训,定然日后不敢再轻犯于你,还是放开他,有事好商量嘛?”
华刚嗤之以鼻,对其余人的斥责谩骂根本不介于怀,一副凛然不畏地笑道:“若是我欲报仇,你们个个都稀里糊涂地死于睡梦之中,何必多此一举,将你们惊醒,本不是激起大家的愤激,屋里不能解决一切,去吧,你华小爷还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鼠辈,心情好着呢,不想弄脏了我的双手。”话音一落,右手如丢小鸡一般举重若轻,将姚仁敏轻轻地往孙德浩的面前一送。姚仁敏被华刚一放手,腰间大穴顿解,全身运转自如,可整个人却情不自禁地飞扑向人群之中,又惊又怒,呼叱不已,让人看在眼里都大肆惊呼。
孙德浩也没料到华刚会来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击,竟以姚仁敏当作兵器朝自己飞扑而至,连忙运足内力抵御,却是力有未逮,面对姚仁敏来势汹汹的身体,还未回过神来,竟然猝不及防,两个人撞在一起,顿时感到头昏脑胀,双眼直冒金星,令这位德高望重,自负孤傲的名宿甚感颜面无光,气恼万分,想不到在华刚手上又遭重挫,将姚仁敏这个脓包推开,气甚大怒地跳将起来,目眵神裂地看着华刚,全身发抖地骂道:“好小子,敢让你孙爷爷吃亏,简直孰可忍。孰不可忍。”华刚漠然而视,对他的恼羞成怒无动于衷,林振堂脸色一沉,劝道:“孙先生,你既已败了,何苦再受大儒,还是退下吧?他刚才的话已然很明白,取我等性命简直易如反掌,不会等到此时剑拔弩张,我看他有话要说。”
华刚对林振堂的圆滑狡诈虽感厌恶,但自己不再对江湖恩怨存有任何兴趣,刚才连挫两位高手,迫使这行人锐气大伤,只不过是消弭恩怨情仇之后的些许不忿,所以略惩薄戒,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如是真要取任何人的性命,这些酒囊饭袋的货色还真不放在眼里,换做以前,不加分说,与之干耗多时,断然是铲奸除恶,杀之以谢江湖仁道,可现在心中有了眷顾,怎敢与往日相提并论,当然设身处地全为曹阳安危与感受着想,一时愣呆出神,无视这十余人的呲牙咧嘴。
林振堂果然是老奸巨猾,为人奸邪狡猾,一见情势不对,竟然是见风使舵,连华刚也不由殷其所好,换作一副假惺惺的嘴脸,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在场的其他人决计不会这样,毕竟是敢作敢为的江湖草莽,相比林振堂的隐忍不发、令人防不胜防的心机,自然难相并论。对人心的揣摩透彻,又献媚讨好地道:“华少侠,这里决计不会再发生刚才的事,是我等冒失,还请你见谅才是。”
华刚虽然讨厌此人,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情势紧迫,他们还蒙在鼓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即将降临他们头上,真是又可悲,又可怜,觉得告别江湖的华刚本可在旁看两大仇家自相残杀,不再过问是非恩怨,但与曹阳相处多日,被她也潜移默化了一种慈悲善良,华刚不忍再让曹阳见到自己是个漂泊不定、朝不保夕的江湖浪子,更不忍让她见到血腥、杀戮,自然放下仇恨,但想若是袖手旁观,这群人必定尽数被铲灭,此时的华刚决定要化解这场恩怨,自然独自前来自投罗网,苦心造诣不愧为仁义侠怀。
面对这林振堂的奸邪嘴脸,心情无比煎熬,更是一种历练,有仇不能报,仇人竟在眼前,随时可以取他性命,快意恩仇是每一位血性男儿梦寐以求的事,但华刚心意已决,自己从未食言,毕竟自己是为了曹阳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愿令她失望,这种办法或许不是最好,可以说对自己简直百害无一利,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华刚就不会轻易放弃。林振堂表面上感恩戴德,一脱险困,又是酝酿歹毒的手段致华刚于死地,人心丑恶、善变、阴险、狠毒、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已是给华刚多少次沉痛的教训,真不明白这样做真是愚蠢至极,飞蛾扑火。华刚都能坦然面对,置之一笑,就容自己最后一次做吃力不讨好的蠢事,至少从今往后不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与这个充满凶险江湖也不再有任何瓜葛,这是曹阳的心愿,也是自己的心愿,既然心心相印,一切都由自己来了解这一切,放手一搏,事情或许并非想象中那样不堪呢?谁又知道呢?
华刚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多年的凄苦、凌辱、悲愤、孤寂统统抑制下来,或许这是一阵的心绞如裂,却能换来一生的坦然,不得不为之,冷然无视林振堂的存在,自己喃喃地道:“林大员外,华刚甘冒被你等误会的危险,我早就抱有必死之心,这样或许你该放心了吧,是啊,我想这也是大家放心的最好办法,你或许在看吧,我不再是以前的华刚。”
林振堂从华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中感到莫名其妙,但自己富于心计,怎会对一个后生晚辈表现出自己的惊疑,这样显得从心底就逊色输给了对手,脸色不愠,撇嘴冷笑道:“华少侠是魔教中权高位重之人,做事自然鬼神莫测,又岂是我这等人物妄加猜测就能明白的,反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何况真要动起手来,谁也讨不了好。”
华刚忿恚不已,恨不得当面撕下他这张伪善的假面具,让他的德行公诸天下,但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于双方无益,最终还是忍耐下来,反问道:“那既然如此,还有实力应付你的对头么?这般冲动,并非林大员外所为?”林振堂一听,双目诚恐诚惶地直看着他,知道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在暗示什么,不便回答。
“林大员外,客套话我就不多说,我华刚不会与你化敌为友,沆殛一气,你自然也不会拿我当朋友,我们可谓是化不开的死敌。”华刚气魄超凡,也不怕将心里的想法坦诚相告,自己就是这样磊落汉子,且有他人分说,依旧如故。
林振堂哈哈大笑,点头宣眉地道:“不错,你与我虽是宿敌,但也有很多相同类似之处,也算是一种机缘。”
“我何德何能与林大员外并驾齐驱,不过我可不是来翰旋的,反而是来奉劝各位不要在此等死,否则你们久等无果的强援为何迟迟未到?你觉得这其中是何缘故吗?”
孙德浩一听,不管刚才是否在他手里吃亏,可是提及到至关重要的人时,也按捺不住怒火,双目圆睁地道:“臭小子,胆敢放肆,居然在此蛊惑人心,你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本欲冲上去好好较量一番,一洗前耻。林振堂侧首冷目一瞪,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慰藉道:“孙先生,切勿冲动,我知你与金光上人合称‘益州双侠’,情比金坚,一世瑜亮,他的安危下落我也很着急,但此厮的话并非胡乱编造,更不是耸人听闻,且听下文,若是不尽人意,再动手也不迟。”
孙德浩稳住情绪,平时里的修养端正,自负清高,没料被华刚接二连三地羞辱,再也按捺不住,一发不可收拾,换作别人来和解,只怕是矛盾愈演愈烈,难咽这口恶气。唯有林振堂的八面玲珑,在诸多高手面前扮演这两面三刀的角色,让各自维持关系,不致于自相残杀,转过头对着华刚虚心赐教道:“金光上人绝非你这种后生晚辈能得以见到的世外高人,想必是不通情理的,曹家的小贱人对你说的,是也不是?当然你也不可能当着众位英雄的面前去峨眉金顶加害他的性命,这来回也得个把月时间,他现在身处何方,怎会失信于人,你又是怎么的得知的?”
几句话说得头头是道,思绪清晰,顿消群雄疑惑,都又不禁揪起一阵好奇,静候这个少年的解释,想去疑难。
华刚冷哼一声,视他们口中那人浑不在意,不慌不忙地道:“他是生是死与我无关,但有件事却是尔等意料不到,你的对头,就是蓄谋侵吞他的地盘、权位、势力、财富甚至一切的生死对头——曹立信,已经投靠了蒙古人,现在扶摇直上,已被蒙古人视为同甘共苦的盟友,博得个加官进爵、封妻荫子,成为鹰爪心腹,恐怕正带着大队人马前来,一并尔等屏障,难免他不会肆加报复,假公济私,首当其冲的恐怕唯你林大员外莫属,你们之间的恩怨既已无法化解,金光上人何许人也?当然不想介入你们的私人恩怨,祸及自身名誉,你觉得他会不远千里涉险来助你一臂之力么?”
华刚的话无不是当头棒喝,令林振堂陡然清醒,耸然动容,但他的字字珠玑,分析透彻,舆情合理,将信将疑,可曹立信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毕竟二人曾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更是对其了如指掌的死敌,曹立信深知自己背地里对付自己,难免穷凶极恶,找到蒙古为其后盾,抢先自己一步找到最踏实的靠山,对付自己不必再躲躲藏藏。林振堂苦凄惨笑,此话无疑是迎头痛击,深知紧逼自己的软肋、致命弱点、甚至是死穴。“曹师弟啊,曹师弟!没想到你这‘睚眦必报’的名头终究还是略胜我一筹啊,我林振堂与你苦斗半生,还是你大获全胜。”
姚仁敏对他马首是瞻,几乎到了痴信不疑的地步,劝道:“林员外,这不过这小子的推测,你千万别信他的花言巧语,难道就不怕中了这奸险歹毒的小畜生的奸计么?”
林羽也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绝望,在自己心目中他就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大英雄,虽每次对自己厉声呵斥,但他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了林家,为了自己,如今父亲落得走投无路,伤心绝望,生不如死,猜想与曹家斗智斗力方面已然惨败,而自己拥有的这一切也将不复存在,一向畏惧敬畏父亲的林羽,在他心目中对父亲的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是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在心间虽烙下阴影,不住偷瞄父亲,见他真是万念俱灰,意气颓散变得萎顿哀怨,又看了看母亲,她一生唯丈夫如影随形,甚至他就是顶梁柱,一家之主,中流砥柱,似乎也明白,最能懂他,最令林振堂不加防范就是这位日夜相伴的枕边人,最失意的时候与他能携手同渡难关,神情中也充满了凄婉与怜爱,那种不离不弃的,含情脉脉的眼神中,似乎只要及时挽回或许一切都是好的,只要一家平安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向叶芸示意,欲求母亲劝劝失意的父亲,千万别做傻事,他倒下,林家将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