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穿了一身的素色,坐了四个小时的车才到家,片刻都没有停留就直接去了父亲所在的医院。病房里只有寥寥几人,全部都是青瓷父亲妻子家里的亲戚。“阿姨,我回来了。”青瓷怯懦的对守在父亲身边的女人说道。
“你爸还没有死你就穿的这么惨淡,你是想直接回来参加你爸的葬礼么?”语气里面尽是嫌弃轻蔑的词句,青瓷早就习惯了,身边的楚歌用力握了握青瓷的手,示意她进去。青瓷走近父亲的床边。
父亲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床头边摆满了奇怪的仪器。门口进来护士问:“谁是沈成君的家属?”青瓷听后急忙转身说,“我就是。”说罢向护士走去,“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吧。”护士说完就走了。
青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开自己紧握着楚歌的手。到了一声的办公室门口,楚歌拍拍青瓷的肩膀,对青瓷说:“我就在这里等你。”青瓷点头。
青瓷父亲的主治医生原本与青瓷家里是故交。医生看着瘦弱的青瓷说,“青瓷,你先坐下。”青瓷乖巧的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对对面的医生说:“陈叔叔,你跟我直说吧。”老医者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着。
“你父亲,从查出来慢性肾衰竭,到现在,坚持了一年多。你自己也知道,你父亲现在的透析费用一次比一次高,你父亲现在已经失去意识了,我们几个老医生和老朋友之间都相互沟通过了,如果再给你的父亲把病治下去的话,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对你来说,也是你个人经济上的巨大负担。所以,我们的意思是…”
老医者已经觉察出青瓷的情绪有些不对,整个肩膀都开始颤抖,于是停下了话没有在继续说下去。青瓷的十指紧紧的扣住了自己的手心,艰难的开口说,“那陈叔叔,这次让我回来的意思是什么?”
老医者似乎是有些不忍,迟钝的开口回答青瓷说:“我们的意思,是想你在同意放弃你父亲治疗的申请书上签字,因为,只有你是他的直系亲属。”“可是,不是有我阿姨么,我阿姨是他的合法妻子,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轮在我的身上?”青瓷急忙说道。
老医者叹口气说:“可是你的父亲生病之前他们就已经协议离婚了,他们只是住在一起,这样额同居关系,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青瓷将自己握成拳头的双手摊开,有握紧,嘴唇微微颤抖,可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眼睛里是有眼泪在打转,青瓷却努力的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良久,青瓷说:“什么时候签字?”老医者回答说,“任何时候。”
楚歌一直守在办公室门口,里面的对话他也都听的一清二楚。现在里面满是寂静,没有任何声音,虽然焦急,却也不能直接冲进去。许久,门被打开,先是老医者出来,而后青瓷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青瓷的脸色差极了。她没有对楚歌说话,只是拉过了楚歌的手,跟在老医者后面。
老医者吩咐护士把青瓷父亲病房的人全部都叫出来。然后回头看向青瓷。青瓷看看楚歌,跟随着老医者一同换上的防护服,老医者指给青瓷他父亲治疗仪的开关。青瓷看都不看床上的病人一眼,就按下了关闭的电源,没有丝毫的犹豫。
病房之外,青瓷父亲的妻子发了疯一般的喊骂着,楚歌一直盯着青瓷,十分钟之后,青瓷从病房出来。被青瓷较为阿姨的女人冲上来就给青瓷脸上甩了一个耳光。
楚歌挡在青瓷前面,女人不管不顾,就是一个劲的乱打,老医者上前拉住了女人说:“郑虹,你该闹够了吧。”女人听见老医者的话,停下了自己疯子一样的哭喊和撕扯,女人脸上满是泪水,已经哭花了自己妆。
女人指着青瓷说:“你个小妖精,自己做的什么事情你当大家不知道?既然已经去卖了,挣得钱不拿来给你爸救命,你怎么忍心看着他死?你说,你打算把你挣的钱都用去干嘛?”
青瓷从楚歌身后走出来,女人对着青瓷又是一个耳光,青瓷的脸颊已经开始红肿,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把这耳光留下的痕迹显得清晰。青瓷说:“最后一次,我叫你妈妈。”
女人听到青瓷这么说,明显愣住了。青瓷接着说道。
“我爸的房子,还有他的车,都留给你。不需要办理任何手续,我一样都不会跟你争。今天,出了医院这个门,我就当根本不认识你。妈妈,我跟你的情分,就算是尽了,以后,就算是我再回到这个城市生活,我也不会跟你见面。我回无时不刻的注意路上是否有你的身影,见到你,我也不会让你发现。”
“我回自觉的躲得远远的。所以妈妈,你照顾好自己把。”青瓷从包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接着对女人说,“爸爸跟你夫妻一场,他的葬礼你去办,这是爸爸没有生病之前给我的,密码是你的生日。”说完将银行卡放在女人手中,然后挽着楚歌的手臂离开。
身后女人仿佛是用尽里全部的力气一般,撕心裂肺的叫了青瓷的名字:“青瓷……”青瓷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只是一直往前走。
楚歌紧紧握着青瓷的手,明明是五月的天气,偏偏青瓷的手就冰冷可怕。楚歌拉住青瓷,一把将青瓷揽在了怀里,紧紧的抱着青瓷。全然不管不顾街上有多少行人。青瓷把脸埋在楚歌的胸口,狠狠的哭着,从啜泣,到失声痛哭。
楚歌一直都守在青瓷身边,青瓷向来都是如此隐忍,楚歌也从不安慰,楚歌不知道自己能替青瓷承担多少,所以就一直守在青瓷身边,楚歌能给予青瓷最多的就只有拥抱和守候。楚歌是见过青瓷流泪最多的人,楚歌知道青瓷到底有多么软弱,青瓷也只敢在楚歌面前表露出自己有多么软弱。
楚歌安顿好青瓷住下,然后回到医院。青瓷的家人还在医院。楚歌走向打青瓷的女人,女人在跟老医者商量着青瓷父亲葬礼的事情,楚歌叫了一句:“沈姨。”女人回头,楚歌走近女人说:“沈姨,我送您回家休息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女人听后没有说话,似乎是要张口,却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楚歌又对女人说:“我从小就认识青瓷了,也算是沈叔叔半个儿子,交给我吧,青瓷那里我安顿好了。你不必担心。”女人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跟周身的朋友表述了聚散之意。
青瓷知道楚歌是要去做什么,没有阻止也没有过问,她用手机给她的阿姨发短信说,阿姨,我想再去一次老房子。很快就有了回复,好的,我在老房子等你。
青瓷洗了把脸便出了宾馆。打了车就往老房子的方向去。坐在出租车上,青瓷没有讲话,司机放着午间新闻,青瓷看向车窗外的片片风景,觉得所有都熟悉,可又觉得所有都陌生。也罢,青瓷心里想,既然当初从这里走出去的大家都已经决定了要离开,那么她回来,替大家守候在这片故土。
老房子是在离市区很远的一片别墅区。这栋房子也是父亲留下唯一值钱的东西。其余的,在家里当时出事的时候几乎都卖完了。父亲辛苦了将近一辈子,挣下的所有基业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沦为了灰烬。名声没有了,优越的条件没有了,甚至险些就要失去人身自由了。
家庭也没有了,而青瓷原本幸福的所有全部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那一年,青瓷大三,得知了家里的所有变故以后,立刻退了学。本来是想要守在家里为家人做事分担,可家庭的变故突如其来,当时二十一岁的青瓷瞬间变成了孤儿。
昔日对自己疼爱有佳的母亲,转眼间变成了视自己如瘟神的阿姨,父亲因为不堪压力瞬间病倒,青瓷被阿姨赶出了家门,没有人愿意收留她,没有人愿意为她去说一句好话。
可是这些几近毁灭的打击,青瓷全部都挺了过来,一撑,就是五年。有家不能回,有父母,却不能亲口再叫一声“爸爸,妈妈。”如今,自己唯一的亲人被自己亲手杀死。是的,青瓷放弃了。青瓷撑的太辛苦了,她实在是难以坚持,青瓷放弃了。
老房子的门没有锁,青瓷推门进去,“家”里的所有都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一分一毫的变化。电视墙还是青瓷一家人拍下的全家福,照片里,是幸福的三口之家。母亲笑颜如花,父亲英姿挺拔,女儿如花似玉。
女人听到听到门推开的声音,便从二楼的主卧出来,从转梯下来。青瓷看的有些恍惚,这女人真的是她叫了将近二十年的“妈妈”么?
这女人两鬓斑白,脸色蜡黄,整个人瘦的仿佛皮包骨头,眼神也空洞的厉害。青瓷看着看着就哭了。这女人与全家福上那个珠光宝气满脸尽是骄傲与自信的女人判若两人。女人也是哭着走到了青瓷的身边。两个人就这么面对着站立哭泣。相隔一米的距离,明明都是想要拥抱对方,可是谁却都倔强的不肯先向前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