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啊。”
  “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真的没什么,你相信我们,我们就替你看着公司就是了!”
  正说着,小和尚一脸不高兴地进来了。王玲灵见他那架势就出了门。
  小和尚见到姐姐倒也没有虚伪的客套:“你要走了,公司不给我开,却交给外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就你这个样子,能行吗?”丁小丽也同样地说得直接。
  “你说我怎么不行?我比你们这里的哪一个都强一百倍!”小和尚很不满意姐姐对自己的轻视,高声叫嚷起来。
  王玲灵听到叫嚷,从门外折返,瞅了小和尚一眼,对丁小丽说:“丁小丽,就让你弟弟管吧!我和小秦准备也去海南呢。本来早就想去了,只是不愿意让你难过,所以一直就没说。现在你也要走了,我们就”
  丁小丽摇手让王玲灵不要再说。
  小和尚声明道:“反正我已经说了,信不信任我是你的事!”说完就走。
  丁小丽也没拦他,只是对门外叫了一声:“小秦,你来一下。”
  小秦会计一进来,丁小丽就开门见山地问:“王玲灵,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我决不会对你撒谎!”
  丁小丽望着小秦,小秦也挺不好意思地附和道:“你要是不走我们也不好意思说。”
  丁小丽摆了摆手:“我是肯定要走的,至少等我从海南回来了之后你们再走。行吗?”小秦会计担心地问:“那你弟弟?”
  “这是诸葛英奇老师的事业,我弟弟能让我放心吗?”丁小丽说得斩钉截铁。
  “那行,我们等你回来。如果你真要留在海南,我们干脆办歇业也行。”王玲灵最后说。
  这是小和尚的住处。
  丁小丽一进院,看见小和尚正在扭打一个女孩,而且叫嚷得恶心:“你她妈别赖我!鬼知道你肚子里是谁的种!”
  “你打,你打,有种你打死我!”女孩似乎也不示弱。
  小和尚抬腿照着女孩就是一脚:“我有什么不敢打的?”
  丁小丽大喝一声:“小和尚!你要犯法的!”
  小和尚见丁小丽到了,诸葛上笑道:“姐,你来了!没事!”转脸喝叫女孩:“还不去给我姐倒茶!”
  女孩果然听话不哭,进屋去倒了茶来:“大姐,你喝茶!没事,我们经常打打闹闹的!”
  小和尚:“怎么说话呢,谁一天到晚跟你打打闹闹的?”
  女孩不依不饶,撩起袖管,露出伤痕:“这是谁打的,畜生咬的啊?”
  小和尚又要动手:“你说谁是畜生!”
  丁小丽烦躁地喝止他们并质问小和尚:“就这样,我能把公司交给你吗?”
  小和尚立时停止与女孩的打闹:“这跟开公司是没有关系的!”
  女孩也来帮腔:“他做正经事我是不会闹的!”说完进了里屋,让丁小丽和小和尚谈事。
  “她是哪里人?”丁小丽问小和尚。
  “你认识的。”
  “我哪里认识?”
  “丁贵琴你认识吧,她就是丁贵琴的妹妹!她姐不是一开始跟你们的陈晨光老师好吗?陈晨光又跟城里的女同学好了,写信说不要她了,她不是跟她的爸爸、妈妈一起来你们学校告倒了陈晨光吗?!”
  小和尚说得有头有尾,丁小丽却没有听明白:“你说的都是哪跟哪呀?”
  “你不知道?你都在干吗呀?”小和尚叫道:“陈晨光不是被你们学校开除了吗?”
  丁小丽大吃一惊:“陈晨光是被学校开除的?”
  “哎呀,他爸爸都为了这个喝了农药死了!”
  女孩冲出来,叫道:“不该告他吗?陈世美就该告!谁死了又不能赖着谁!”
  小和尚又是一脚踢过去:“叫你告!”
  女孩猛扑上来:“不要以为姐在这我给你留面子,你要再打,我就不客气了!”
  丁小丽心情沉重的慢慢走着。
  丁小丽找出陈晨光留下的书箱,打开箱盖,又见最上面放着的诸葛英奇的讲义。
  从小和尚那里得知陈晨光的遭遇之后,丁小丽一路心情沉重。她一下子就想起来那天黄昏,陈晨光叫住自己寄托书箱时的怯懦。原来这个失踪多年的同乡老师竟有如此令人感伤的遭遇,那么,自己失踪多年的丈夫呢,是不是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甘苦呢。想到这,丁小丽恨不得立即赶往海南。
  丁小丽出门前给诸葛英奇打了动身去海南的电话,是诸葛英奇的助手接的。丁小丽告诉对方:“请你转告一下诸葛主席,就说我和女儿诸葛小凤一块去看他!今天去湛江的票。对!”
  丁小丽把钥匙交给李教授夫妇以求关照:“我带小凤诸葛上就走,万一有什么水火的事就麻烦你们给关照一下。”
  李夫人接过钥匙,将丁小丽拉到里间,神秘地问:“是诸葛英奇老师叫你们去的吗?”
  “他没有,可是”丁小丽不肯撒谎。
  “他要是没叫你们去,这么远的路我看就别去了。”李夫人以一种同情的口吻说。
  “怎么啦?”丁小丽看出了蹊跷。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邻居这么多年,我不想再瞒你了。诸葛英奇在那边可是更不像话了!”丁小丽尽管有心理准备,但还是面色大变。李夫人接着说:“学校有人回来说,他不仅在那边又有了小老婆,而且女秘书就有六个!我们其实是早就知道了,怕你难受就没有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去还是不去?”
  李教授拿着放大镜照着一棵小茶树,见妻子如此煞有介事便放下放大镜阻止道:“也不要听风就是雨,人的议论能相信吗?小丁,还是自己过去亲自看看的好!”
  李夫人觉得丈夫说得有理,立即附和道:“也是,旁人的议论也不能全信,当初你和诸葛英奇刚恋爱时,许多人都把你传说成什么啦,可这么多年下来我和老李都对你竖起大拇指,多么老实的好女人啊,还帮着诸葛英奇教育了孩子,谁能做得到?我们还没见过多少赶得上你一半的女人呢!你去看看也好,我想诸葛老师也是有文化,有知识的人,能坏得像人说的那么不堪?哦,这钥匙还有谁有吗?”
  “我弟弟那里还有一把。”
  “是你亲弟弟吗?”
  “是啊,我让他偶尔过来开开门窗通通风。”
  汽笛长鸣,绵绵的阴雨中,南下的列车缓缓启动。
  诸葛小凤初次坐火车出远门,新鲜和兴奋的感觉难以抑制。
  丁小丽内心更兴奋,此时,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雨中城市,又不免有些怅然。列车上广播里放起了当年最流行的歌《跟着感觉走》,诸葛小凤也跟着轻轻哼唱。
  歌声中,列车后的一股股轨道时聚时分,向天边延伸。
  单调的节奏,混乱的车厢。已经三天三夜了,列车的座位下睡的都是人。
  诸葛小凤的热情早已消失,委顿肮脏不堪地萎缩在丁小丽身旁:“妈,火车都开了三天了,海南在哪里呢?我们回去吧!”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会,啊?!”丁小丽也衰衰地对诸葛小凤说。
  丁小丽拉着诸葛小凤走出车站:“你注意看看你爸爸有没有来接我们?”
  诸葛小凤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女孩了,连日的疲劳使她像一团泥巴似地粘在丁小丽身上,二人反复张望,哪里见到了诸葛英奇的影子。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死了,回家吧!”诸葛小凤说。
  “没关系,我们自己也能到海南!”丁小丽为诸葛小凤打气。
  “怎么去啊?海南到底在哪儿?”诸葛小凤哭声哭气地叫着。
  “别急,我们找人问问!”丁小丽扶着诸葛小凤下车,同时四处张望。昏暗中,突然发现了一个人手里举着接诸葛小凤的牌子。
  丁小丽喜出望外惊叫起来:“小凤,你看,有人来接咱们了!”
  诸葛小凤一看到自己的名字呵呵傻笑了三声就赖在地上起不来了。
  丁小丽高声朝牌子叫喊:“嘿!这里是诸葛小凤!这里是诸葛小凤!”
  拿牌子的人显然听见了,转身就往丁小丽这边跑,跑近了,丁小丽和来人都一声惊呼起来:“陈老师!”
  陈晨光也大出意外:“丁小丽!你也来海南了吗?”
  “你在海南?”
  “啊,我来这里很久了!原来我们学校的诸葛英奇老师让我来接他女儿!”陈晨光说说着把牌子又举高一些,眼睛还要往别处搜寻:“我刚才好像听到谁叫唤这里是诸葛小凤。”
  “这不就是诸葛小凤吗吗?”丁小丽手指诸葛小凤。
  陈晨光看见委顿不堪的一个小姑娘坐在地上:“你是诸葛小凤?”
  诸葛小凤使劲地点头说:“我是诸葛小凤!你是谁呀?”
  “我叫陈晨光,是你爸爸叫我来接你的。”陈晨光又有些奇怪地问丁小丽:“哎,你们怎么遇到一块的?”
  诸葛小凤非常懂事地站起来:“我爸没跟你说吗?”转头对着丁小丽就叫:“妈,我们回家去吧!”
  “妈?你?”陈晨光做梦也想不到丁小丽与诸葛英奇会有这样的关系。
  丁小丽点点头,遂将提包交给陈晨光,努力说服诸葛小凤一起去见爸爸。
  诸葛小凤吐得昏天黑地,丁小丽与陈晨光两人围着诸葛小凤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诸葛小凤平
  静下来,偎在丁小丽怀里睡着了。两人停止了忙乱,面面相觑,突然都有些尴尬起来。还是丁小丽打破了沉默,她太想了解诸葛英奇的事了:“是诸葛诸葛老师招你到他那去的吗?”
  “这说起来话就长了,我算是第一批上岛的,原想在这里干事方便些,也不需要以前的人事档案之类的东西,谁知上岛一看,遍地都是大学生,硕士博士也多的是,我就跟着一些人卖报纸,反正就这么混着吧。有一天,我突然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署名居然是诸葛英奇。那不是我们老师吗?”
  “是什么《论实现海南原始积累的文明途径》吧?”丁小丽插话。
  “哪啊?那是后来写的,当时那篇叫《论海南精神的基础》,文章劈头一句就是:‘有什么样的精神就会有什么样的现实,我们这样地肯定精神的威力完全无意于什么唯心唯物的陈腐争辩!’我一读这样的文字,立刻确定:那不是我们诸葛老师是谁?立刻就去找他。”
  诸葛小凤嘟噜了一声,丁小丽小心把她放在了床上:“我们出去谈吧?”
  夕阳如血,海轮颠簸着。陈晨光继续说着:“那时诸葛老师办了一个海南企业家俱乐部,我进门时正好见到一个方面大耳的人在责问诸葛老师:‘你读过列宁的著作吗?列宁说人类思想的历史就是唯心与唯物斗争的历史,你说无意于唯心唯物的陈腐争辩,口气不小啊!’你猜诸葛老师怎么回答的:‘列宁是谁啊?列宁知道海南吗?列宁受过现代教育吗?列宁的老师诸葛克思说工业文明一年经济和思想的积累抵得上过往的一百年呢!’听听,多棒!不久,诸葛老师又写了《没有时间失败的一代》,一下子轰动海南,那阵子,天天有人请诸葛老师去演讲,知道悯原公司吗?那可是闻名全国的大公司,他们老板是知青出身,听诸葛老师演讲《没有时间失败的一代》是泪流满面啊,听完当场就仍给诸葛老师那么厚一叠钞票,说:‘中国需要什么?中国需要理论家!’”
  丁小丽打断了陈晨光滔滔不绝地演讲:“听了这么半天我才明白,原来你和诸葛老师在海南开了个专门演讲的公司赚钱,是吗?和原来在大学讲课差不多嘛。”
  陈晨光笑了:“差不多?差多了!说出来可能你不信,我们诸葛老师现在不仅是海南的名人,还是个大实业家呢,我们的公司资产净值已达到好几个亿了。”
  “这么多钱?哪来的?”
  “这就是成名的好处,无名的时候,想赚个吃饭钱都费劲,可一成名,就有那么多人提着钱往你这送。就说我们公司的名誉总裁姜太公吧,自己是国营大公司的老总,为了给诸葛老师创办公司注入资金,想方设法地把钱作为他原单位的存款存进某关系银行,再以所谓的以存定贷方式贷给诸葛老师使用。还有北京一位刚刚上任的部长的公子,听了诸葛老师负债经营的思想,一次就介绍过来上千万的巨资。”
  丁小丽越听越糊涂,甚至还有些担忧起来:“说了半天,那么多钱都是借的呀,借那么多钱干什么?万一还不起”
  “这你不就懂了。只要有钱就能挣钱。”陈晨光不知道该怎样跟丁小丽解释了。
  正在这时,丁小丽一阵恶心。
  “怎么?你也晕船吗”陈晨光连忙找纸袋。
  “小凤!她不会醒了吧”丁小丽扔下陈晨光,匆匆向客仓跑去。
  陈晨光望着丁小丽摇摇晃晃的背影,连忙上前搀扶。
  拂晓,轮渡靠岸,借着明亮的晨光,丁小丽再看自己与诸葛小凤的形象:满身臃肿,穿着明显与海南气候不符的衣服,头发窝里的黑汗已经流到了脸上,活脱脱的就是两个难民。
  “你们住的地方就在对面,走过去也就是几步路,要叫车吗?”陈晨光问。
  “几步路就走过去吧。”丁小丽说。
  陈晨光在前,丁小丽和诸葛小凤随后,穿过诸葛路就钻进了一条小巷。
  陈晨光带着丁小丽和诸葛小凤来到一处临时租房,打开铁花门。
  生活的用品已基本备齐,只是没有一点生活气息,更没有诸葛英奇的影子。
  诸葛小凤一进门就爬到床上起不来了。
  丁小丽用询问的眼光看了一眼陈晨光,那架势还真有点像一个师母呢。
  陈晨光有些尴尬:“这是给你们找的临时住房,是诸葛”
  “诸葛英奇老师是不是特别忙啊?”
  陈晨光不善于撒谎,说:“忙,也忙。”
  丁小丽听出了话外之音,说:“你也忙去吧,就告诉他,我和小凤都到了,一切都很好!”
  “那好吧。”陈晨光把房门的钥匙交给丁小丽,转身就走了。
  丁小丽望了望瘫在床上的诸葛小凤,又望了望四周陌生的环境,咬着嘴唇,强打起精神,立即忙开了,她飞快地将生活用品放到合适的位置,匆忙地收拾屋子,同时叫着诸葛小凤:“小凤,打起点精神来,自己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一换。”
  诸葛小凤迷迷糊糊地:“这是什么鬼地方呀?怎么这么热啊?”
  丁小丽坚决地把诸葛小凤从床上拉起来:“快点!说不定你爸一会就要来看你了。这副脏样,怎么见你爸啊?”
  正说着,有人敲门。
  丁小丽与诸葛小凤面面相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