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英奇无言以对。
  吴队长放缓了语气:“不错,根据我们的侦察,车是司机骗卖的,而且也找到了,但我
  们如何就能排除你不指使,不知情。一个司机把老板价值百万的汽车卖了,老板当时不报案,事后案发也不告诉司法机关,这可信吗?合乎常理吗?”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司机问呢?”诸葛英奇问。
  “你现在知道叫我们去找了?当初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提供线索呢?”
  吴队长摆摆手:“问他也没有用了。那个司机死了!”
  “死了?”诸葛英奇吃了一惊,“怎么死的?”
  “他卖了车后跟你说要回家的吧?”吴科长问。
  诸葛英奇点了点头。
  “骗你的!他没有走,而是到了你原来的副手高春耕那里去给他开车了,我们找到他的前一天,他开着车带高春耕一家三口去三亚玩吧,在万宁那里车胎爆了,车钻到山沟里,两死两伤,司机叫什么夏君吧死了,高春耕也死了,孩子,还有他老婆还好,轻伤!”
  诸葛英奇站起来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我当时就说过:‘也许只有上帝才配审判!’没想到上帝真的那么灵验!”
  记录员听得眉目作色,早已放下笔来忘了记录。
  吴队长当然不是初次听说过,在许多重大案件的侦察审理中,都奇怪地出现过类似法律不能追究,天能追究的巧合,也当然相信这是真的,笑了笑,接着说:“上帝忙上帝的,我们还得忙我们的。我就是觉得你老婆的证词像你诸葛主席的所作所为,加上检举你的姜总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说情,才同意给你办取保的,但,诸葛英奇,你也知道,不能给你取保就没有你该罚的地方了吗?”
  “我早都知道是有人在借机报仇!”诸葛英奇叫道。
  “报仇,也得有个欲加之罪吧?你诸葛主席难道就不能理解吗?我也不好多说了,你还算是明白人!你要是这样自己糟死了,怕真的有人会笑话呢!把水喝了,谈正事吧。就算按还没有公布实施的新的《刑法》和《刑事诉讼法》的办案时限,我们调查三个月就得移送检察院了,明天到期,我今天来了。我敢说就算你将来当了国家的主席,也不能说我违法办案。你还可以把你的冤屈都说出来,我都给你写在案卷里,但不给你取保不是冤屈,要说也是你得意时的过失造成的。不过根据新的《刑法》,你的罪名是可以改的,那就看你运气能不能遇到一个明白的检察官了。我也会把我们刑侦调查的意见写进去。凭你的本事,有了这次挫折也可以说是好事呢!我操,说得口干舌燥,我喝一口!以后做事情也别老以为自己就是如何了不起的英雄了,就算我们的领导,办案子还是要我们出面,我们还是要依靠下边,大家都是平常人,毕竟是平常人的天地良心,在保证你们这些英雄不互相掐死!你知道了吗,诸葛英奇,出来了你少不了请我吃饭!”
  吴队长说到这里忽然扭头跑到门外扶着柱子就呕吐起来。
  看守大吃一惊,连忙拿来一瓶矿泉水给吴队长漱口。
  吴队长说:“没关系,一个星期都没怎么睡觉了,都是在给这些英雄人物擦屁股!好了,你老婆这会还在外面呢,为你的事她可没少操心,我也就违反一下纪律,带她进来跟你聊聊,只要诸葛主席以后出来别又把这当司法黑幕给批了!”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
  “吴队长!”诸葛英奇突然叫住了吴队长。
  “还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个忙。”
  “说,只要不违反原则。”
  “也许我的确是惩罚未足,该有牢狱之灾!不过,我女儿这几天就要高考了,我不想拖累她们,请把这个交给丁小丽,我不见她!”
  “这是什么?”吴队长低头看了一眼:“离婚同意书?”
  “其实我早就该跟她离婚了,现在正是时候。”
  吴队长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夫妻两以前怎么回事,但凭我对你老婆的了解,这张纸恐怕没什么用。”
  “所以要请你帮忙,告诉她,有个人在帮我跑这个案子,她在这就不好办了。”
  “她会相信?”
  “你只要把这个人的名字告诉她,她一定会相信的武梅。”
  “好吧,我试试。”
  “拜托。”
  吴队长边走边摇头:“还真从来没替人办过这种事。”
  丁小丽拿着诸葛英奇亲笔写是《离婚同意书》,楞楞地望着吴队长。
  吴队长被看得有些心虚:“快走吧,他是肯定不会见你的。啊?”
  丁小丽突然不顾一切,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诸葛英奇!”
  诸葛英奇正被看守带离审讯室,突然听见丁小丽的喊声,掉头冲向大门。
  看守连忙拉住他。
  诸葛英奇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眼睛对着门外,似乎要滴出血来。
  丁小丽从公安局回家再次经过“柳安饭庄”时,不由下车来看看。只见低价出让饭馆的简陋广告牌就斜挂在昔日车水诸葛龙的“柳安饭庄”门前,触景生情,真是五内俱焚。
  丁小丽走进空荡荡的饭馆,目光所及,不住地闪回昔日宾客满堂的景象。当目光最终
  巡游到以前丁十五常坐的位子时,不由大吃一惊。
  丁十五端坐在位子上,面前居然还象过去一样沏上了一壶香茶。
  丁小丽楞楞地站着。
  丁十五缓缓起身。
  司机悄悄来到丁小丽身后:“丁总。丁先生已经坐在这等了两天了。”
  丁小丽默默走到丁十五身边,端起茶壶给丁十五续水。
  水漫出了杯子,在桌上流淌。
  丁小丽突然放下茶壶,掩面跑出。
  丁十五跌坐在椅子上。
  丁小丽一口气跑出门才站住,一边喘息一边擦着眼泪。
  司机跟了出来:“丁总!”
  “请你转告丁先生,我对不起他。”
  司机满脸忧郁:“这回他真是伤透了心!海南的事不说,在内地投资的茶叶也全都种死
  了”
  丁小丽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
  “谁知道,反正是山头也秃了,陈晨光也跑了。”
  丁小丽震惊之下坚毅起来:“这事因我而起,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在等待检察官到来的日子里,诸葛英奇盘腿坐在茅坑的面前读书。
  看守巡视过来向下观察着问:“这几天检查院就要提审了,你也不急嘛?看什么书那么津津有味?”
  “前苏联作家索尔仁尼琴的作品。”
  “哦?写的什么?”
  “写的是到斯大林时期的监狱里的种种黑暗。”
  “那人对斯大林是不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主要的还不是斯大林,最让作者不能释怀的不是专制的暴君们如何凶残,而是那些被
  训练来看押‘人犯’的青年士兵近乎麻木地朝‘人犯’开枪。”
  外边有人叫唤一声:“提诸葛英奇!”
  看守跑过去问了问情况,回来打开大铁门说:“检察院来了!我看来提审的检察官非常
  年轻!当心他朝你开一枪。”
  诸葛英奇感激地向看守点了点头。
  洪检察官一个小伙子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走进了提审室,好像并没有想到诸葛英奇已经坐在了里边,咋一相见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小伙子将没有吃完的早点包起来放到一边伸手翻开了卷宗,“这个”
  “我叫诸葛英奇。”诸葛英奇说。
  “那你,说说你的情况吧。”小伙子避免了一上来的称谓麻烦。
  诸葛英奇没有急着开口,而是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检查官。
  诸葛英奇看到了小伙子腼腆的样子,心尖尖便抖了一下,看到小伙子不知该
  怎么样称谓自己,而且肯定不是恶意,恨不能从胸膛里伸出双手来托护这个单纯的年轻人,他害怕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朝自己“开枪”,不是因为自己怕死,而是害怕看到索尔仁尼琴的悲伤在世纪末的中国大地上重演。
  检查官不知诸葛英奇为什么看着他不说话,下意识地正了正大沿帽:“哦,其实也没有什么要材料要补充的是吧?我看了案卷,事实实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但证据上似乎还有些问题,主要是你到底知不知情,到底有没有指使司机卖车。我可以说完全相信你的陈述,我也不需要隐瞒自己的观点,但毕竟重证据啊!”小伙子尝试提醒诸葛英奇:“所谓法治社会,就是排除主观的推测强调客观的证据。你要尽量提出证据来。至于罪名,你要相信检察院。”
  “我相信你!”诸葛英奇激动地说。
  “那好,就这样吧。你回去再想想,还有什么补充证据需要提出来,有的话随时通知我。”检查官临出提审室还没有忘记带上那块吃了一半的早点,一出门就咬了起来。
  诸葛英奇站起来目送小伙子离开,心里充满欢喜。
  看守来押解诸葛英奇返回,问:“感觉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的年轻人!”
  “没有朝你开枪?”
  “谢天谢地!”
  “哦,你女儿考上了江东大学,恭喜啊,你老婆明天就带她动身回内地,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丁十五也要走了,他最后巡视着这个饭店。
  司机过来:“丁先生,该走了,这里去新加坡的航班一周才一班,别误了。”
  丁十五点点头,又拿起抹布细心地擦去桌上的水渍。
  司机:“放心吧丁先生,我会照料好这个饭店的。如果有人出个好价钱,是不是可以考
  虑出让?”
  丁十五摇摇头:“不租,也不卖。除非丁小姐算了,就算我在这留个纪念吧。”说着随手熄灭了桌前的灯。
  夜机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