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又叫道:“我说错了,是我的!”
  陈晨光指着老周的鼻子骂道:“谁拿我开玩笑,我淦谁的亲妈!”
  老周看似憨憨地打着哈哈道:“哟,老陈也不文明了!”瞅猛子冷不防一拳将陈晨光砸翻,陈晨光也不顾满脸是血奋身相搏,一场恶战,但终因实力不敌,被老周击倒。
  小和尚,丁小丽正好找到了这里,见陈晨光如此情景都满腔悲愤。小和尚怒视着屋里所有的人,丁小丽弯腰将陈晨光扶起。
  老周也伤得不轻,呲牙咧嘴,还要死斗,只是惧怕小和尚,才隐忍不发。事不关己的其他牌友开始收拾被打得乱七八糟的酒箱。
  陈晨光抹掉血迹,也就看见了站在身边,手里早已拿好手帕的丁小丽,眼泪无论如何也忍不住,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见到了妈妈。
  陈晨光带着丁小丽和小和尚拐进了又长又湿的巷子,来到一处稍可落脚的破屋。
  小和尚一进门就嚷嚷:“陈老师,你这个地方好像不能住人!”
  陈晨光没太在意小和尚的议论,心思全在猜想着丁小丽的来由,以为是丁十五叫她来找他的,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丁小丽环视四壁就更加难过了,一个劲地抹眼泪。
  陈晨光这才乘机诉说:“我工作的地方你已经见到了,这就是我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你们要来,有意地布置下给你们看,要表白什么清白。我没有拿过丁先生一分冤枉钱。相反,在最后的日子里,我还垫进了我自己的工资。”
  “你在说什么呢?”
  “不是丁先生叫你来的呀?”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晨光这才噩梦一样地回忆说:“种子全撒下了,茶苗长不出来;这肯定不是我的过失!我知道丁先生怪我逃跑,可是,他的资金不下来,干活的农民不发钱还听谁的?我把他发给我的工资全都垫进去了,到最后我实在是没有钱垫了,看着光秃秃的山,又没钱发给工人,我不跑,农民真会撕了我!”
  “这些实际情况你都对丁先生说清楚了吗?”
  “我怎么没对他说清楚呀?”
  “那他是怎么对你交代的?”
  “开始的时候,他还安慰我不要急躁。”
  “那你就不要急躁啊!”
  “可是后来他变了。”
  “他怎么变了?”
  看着陈晨光百般痛苦又不得原由的样子,小和尚几次要乐,赶紧眼看窗外给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开始不接我的电话。”陈晨光接着述说。
  “不接你的电话?”
  “不接!”陈晨光说得很肯定。
  丁小丽思索道:“没道理不接电话啊?”
  小和尚忍不住了:“别想了!是谁把你告得被学校开除了,还是谁把你告得被老板炒了鱿鱼!笨呐,被人打小报告都不知道,还做生意呢?”
  “你是说丁贵琴?”
  “不是她是谁呀?”小和尚说。
  “丁贵琴怎么能找到丁先生?”丁小丽问。
  小和尚一指陈晨光:“你问他!丁贵琴有没有找到丁先生?”
  陈晨光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小和尚笑道:“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好!再也不说什么茶苗长不出了吧?”
  陈晨光又执拗起来:“但主要是茶苗长不出!”
  小和尚生气了,犟着脖子问:“那开始时茶苗长不出,他怎么又是给钱,又是安慰?”陈晨光还是坚持己见:“如果茶苗长出了,她丁贵琴也告不倒我!”
  小和尚讥讽道:“现在怕是告不倒你!她想告也没有地方告啊!你再搞出点名堂来看看
  她告不告你!人家说了,这辈子啥也不干,就缠上你了!”
  陈晨光觉得不好再争,争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找出一叠材料,交给丁小丽说:“你看,整个种植过程都在这里,包括钱是怎么花的都有记录,丁先生什么时候想查都可以说得清楚!”
  丁小丽翻看着清清楚楚的记录,忽然心有所动。
  丁小丽敲开门:“李教授。”
  李教授十分热情:“小丁,进来坐。”
  “不了,我想请您帮个忙,这是当时种‘雾里青’的全部记录,劳驾您给看看,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好好,这也是我感兴趣的课题呀,放心吧,我帮你好好分析分析。哎,诸葛老师还好吧?听说海南现在的大气候不怎么样,他还撑得住?”
  “哦,我炉子上还烧着水,得赶紧回去了。这事就拜托了。再见。”
  李夫人出来相送:“有空常过来坐坐。”
  “谢谢。”丁小丽见李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总觉得她知道诸葛英奇的事情,心里发虚,遛之大吉。
  小和尚一边帮丁贵芬收拾家务一边说:“你姐可是把陈晨光害得不轻!”
  “他不也把我姐害惨了吗?”丁贵芬叫起来。
  “那能叫害吗?”小和尚嬉笑起来。
  “那样不叫害,你说什么叫害?!”丁贵芬毫不通融。
  “现在离婚都不叫害!”
  “你姐夫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还把孩子扔给你姐,你姐咋不跟他离婚!”
  “我明天就劝她重找一个,然后也给我找一个温柔听话的女孩!”
  丁贵芬冷笑到:“你一定是忘了我们柳安女人的血性了,你有种找找看,我就先把你杀
  了然后自己割脖子!”
  “柳安女人怎么啦?我姐可没像你这样啊。”
  李夫人叫住丁小丽,很欢娱的对丁小丽说:“我家老李叫你来谈谈。”
  丁小丽随李夫人进了李教授的家。
  李教授笑呵呵地从书桌上抬起头来:“我反复研究了你们的种植报告,这个‘雾里青’还真蛮有说法。”说着掂了掂手里的材料:“这是新加坡技术员做的吗?”
  “是中方的一名负责人做的!”丁小丽说。
  “材料做得很有价值!要是能都实地去取个样本来,就可以拿到实验室去做分析了。”
  “我明白。这事我来安排。”
  小和尚开着一辆借来的双排座小卡车,将丁小丽,陈晨光,李教授都拉上,悄悄带他们进山。
  小和尚边开车边叮嘱:“我可把话说清楚呀,这回去绝对是秘密行动,拿了东西就回,要是被那些没拿到工钱的农民看到,可不是开玩笑的,连我这辆借来的车都会被他们砸了的。”
  被砍荒的光秃秃的山上已经有点野草了。
  丁小丽等人扒了几个种茶的土坑,取了样,就准备谁也不惊动就悄悄地返回。
  丁小丽将小和尚拉到一边:“我想回家去看一眼妈妈。”
  “你到底是真想做事还是想找麻烦?村里要是知道你们两个回来了,就有的好戏看
  了!”小和尚看看陈晨光,又看看丁小丽,看得意味深长。
  小和尚开着车返回,特意从家门口绕了一下:“别开窗,我开慢点,你就这么将就着看
  看家的模样吧。”
  丁小丽目不转睛地看着,家里的门突然打开了,慕容素华走了出来。
  丁小丽忍不住就要喊妈,车子却无情地开了过去。
  丁小丽泪水涟涟,嘴里无声,却分明地叫着:“妈!”
  诸葛小凤没有料到丁小丽会来,模样有些尴尬,不冷不热地打了一个招呼,便上课去了。
  丁小丽似乎并不介意,看见诸葛小凤的被子肮脏,便拆洗了起来。
  诸葛小凤下课回来见丁小丽已经把被子缝好了,正要说出感谢的话来,偏有同学问:“小
  凤,她是谁呀?”
  “你走吧!”诸葛小凤催促丁小丽离开。
  “被子要经常晒晒!”
  “你以后不要往我这里跑!”
  丁小丽无言地离开了。
  “谁呀?”同学又看着丁小丽的背影问。
  “我们家阿姨!”
  诸葛小凤躺在被丁小丽洗晒干净的被窝里,情不自禁地流出泪来。
  李教授吩咐着丁小丽:“这事很简单,你只要每天把试管洗干净,把资料汇总一下就可以了。这算第一步,有一个班上,起码生活问题解决了!”
  “是啊,谢谢!”丁小丽将手里的试管放到架子上。
  “第二步,争取将你的‘雾里青’研究列上学校的项目,这样我们做起来就方便了。”
  “太难就算了。”丁小丽有点过意不去。
  “上不上这个项目,不是由我说了算数的!不过,退而求其次,现在也不错,起码,你
  要看一些资料方便了!喏,这些都是你要看的资料《茶经》、《茶道》、《茶艺》、《茶叶栽培》和《茶叶的品种分类》,把这些都读懂了,你也差不多是半个茶叶专家了。”
  “太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这也算我们合作的科研项目嘛。好好干,许多有成就的专家都是半路出家,你行的!”
  丁小丽下班回家,却见小和尚在厨房里帮他烧饭,见丁小丽回来,笑嘻嘻地:“科学家回来啦,我说你这日子也过得太冷清了吧?怎么样?今年过年到我那去吧,一起热闹热闹。”
  丁小丽疲惫地坐下:“今年过年,我一定要回家了。”
  “怎么老想着回家的事?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和陈晨光现在都不能回去!好了,别再说回家不回家的了。‘雾里青’研究得怎么样啦?”小和尚倒成了热心人。
  丁小丽摇了摇头:“要是能找到还活着的茶树就好了,哪怕一棵。”
  “照你这么说,我上回费了我50公升汽油弄回来的黄土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有用啊!排除了我们当初对土壤的顾虑。也就是说茶苗种不活,不是土壤的问题。”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
  “相关的问题很多:空气,水分,种子,都有可能出问题,要研究。”
  小和尚一听泄了气:“真是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哎,你说大冬天的,戴着帽子,谁能看见?我就回去吃个年饭,初一早晨就回来。我真的很想妈妈。”
  小和尚摇摇头:“没见过你这种死心眼的,挨了骂,别说我没打招呼!”
  家里已经升起了炊烟,但节省的慕容素华还没有点灯。
  丁小丽小心翼翼地敲门。
  很有些见老的慕容素华从后院里过来开门,老远就问:“是谁呀?”开门一看见丁小丽,楞了一下,随即做贼似地一把把丁小丽拉进了门。
  慕容素华关上门,拉下脸来嗔怪道:“你还有脸回家啊?”
  丁小丽犹犹豫豫地望着母亲:“我怕是不该回来!”
  “你就是不该回来!”慕容素华毫不留情地数落着,但还是递过来一张凳子。
  丁小丽的亲情又摇摆了回来:“妈。”
  “妈什么妈?我老脸都让你丢完了!老话说,可偷可抢,不骗老乡!你看看这门口这
  山!让你给削的!害得你妈我大过年的都不敢出门。”望着女儿低着的头,慕容素华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还没吃饭吧。”
  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回来还是过年,慕容素华把房里的灯都开亮了。
  丁小丽陪慕容素华吃年夜饭。小黑白电视里播着93年的春节晚会。
  慕容素华边数落着边往丁小丽碗里夹菜:“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门外传来热闹的鞭炮声了。
  慕容素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临老了,还为了你把乡亲都得罪了,过年连个打牌的人都不来。”
  丁小丽也放下了筷子:“妈,今晚我陪你打。”
  “你?算了吧。从小到大,你除了会念书还会干什么?不是我大过年的说你,这书念的越多人就越糊涂,就像你短命的老子,不念书怎么会成了什么右派,还有那个陈晨光,好好的书记女婿不做,偏要出去念书,结果弄得别人家的事就不说了。你看小和尚,没好好念过一天书,可到底是男人,就是有志气,走的时候说,不开回一辆黑壳子汽车就不回来过年。这么多年就硬是没回来过。”慕容素华嘴上唠叨着,眼圈却禁不住红了。
  丁小丽的眼圈更红,差不多就要忍不住眼泪了。
  慕容素华连忙制止:“哎!大过年的,不作兴淌眼泪啊!”
  丁小丽起身出了门。
  大年三十晚上,山上悄无一人,远处村里却很热闹,灯火通明,爆竹声声。
  丁小丽孤寂地站在山坡上。
  慕容素华不放心,跟了过来:“丁小丽,你这是要干什么?”
  丁小丽连忙掩饰,蹲了下来,手在地上乱摸着:“我要找些样本回去化验,上次我们来的太匆忙了,没有”突然,丁小丽摸到了一棵茶苗,激动地大叫起来:“这是什么?茶苗?妈!你看,茶苗!”
  慕容素华好象对丁小丽的发现无动于衷:“你说你什么时候来过?”
  “这是这样的。”
  慕容素华阻止丁小丽说下去,郑重其事的:“做得对!事情还没有做成之前不能什么都让人知道!人世间专有破人好事的小鬼!”
  丁小丽进来,当她把手里的茶苗交到李教授手上时,李教授大惊!
  他将茶苗看得很细,一脸严肃,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丁小丽:“你是怎么发现的,太有价值了,我一定认真研究。”
  丁小丽想起妈妈的关照:“教授,这事没研究出眉目之前,我不希望任丁人知道,还有,这样品我只有一份。”
  李教授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收条,如果研究有成,算我们两个人合作的
  成果,怎么样?”
  丁小丽看李教授如此认真,很难为情:“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写完了收条,李教授反而坦然了许多,说得颇有意味:“君子与小人往往是一念之间。你这样做事,是必须的!”又议论道,“我没说错,你搞科研也是个人才,诸葛英奇要是回来一定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丁小丽兴致勃勃地回家,开门时,门是从里边先开的。
  说诸葛英奇,诸葛英奇果然就回来了。两人见面都大吃一惊!丁小丽就觉得诸葛英奇的头发猛的稀落了,而且眼光散乱。诸葛英奇就觉得没有自己的丁小丽过得一点也不难受,而且,忙得很。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无言地对峙着。
  “你?回来了?!”丁小丽想起了诸葛小凤的VISA卡和那注定要分开的结局,把原本应该是热情无比的拥抱变成了吃惊但又有距离的寒暄。
  “你好像忙得很?”诸葛英奇也觉得很不受用,想象中的温暖适意里怎么冒出了一丝冷气?
  “人总要做点事嘛?”丁小丽的口气更冷。
  “你好象不住家里?”诸葛英奇问,口气里竟然多出一股发酸的醋味。
  丁小丽想着自尊自重也要尊重他人,不想与诸葛英奇一见面就唇枪舌剑,再加上稍微有些疲劳,于是想让绷紧气氛缓和下来:“你是什么时候回学校的?”说着进屋将自己的包袱放放好,也把诸葛英奇带回来的一只提包顺带着放好。
  诸葛英奇是怎么听怎么别扭:“我这是回家!什么回学校?小凤呢?”
  “自从上了大学,我就见过她一回。”丁小丽冷冰冰地说。
  诸葛英奇又是一惊;“那,你都在干什么?”问得语气有些陡但又有些虚弱。
  丁小丽看他可怜,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的和诸葛上一变脸又要做的事,又止不住地愤恨起来,展开李教授给她的材料来看,不再说话。
  诸葛英奇坐在书房里,以书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