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英奇现在知道丁小丽一定极大地误会了自己的作为,但在长达一年零两个月的监禁之后,巨大的委屈之下,他不可能一回家门就向满面红光的丁小丽道歉,一声长叹之后,心如刀绞。丁小丽想的却是,诸葛英奇出来不但不让自己去接,连电话都不给自己打一个,自己猜测的分手结局一定是不错的,好吧,互不欠情省下了将来的一个鞠躬。
丁小丽抱着被子背对着诸葛英奇在不住地问自己,今天晚上该怎样度过?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将一床被子抱到沙发上问诸葛英奇:“你睡床还是沙发?”
“你睡哪里?”诸葛英奇反问丁小丽。
“由你选!”
“我就睡沙发。”
丁小丽将抱在沙发上的被子放回床上,换了一床小一点的被子:“还是你睡床吧!”
“你变了许多!”诸葛英奇仰起头来不使眼泪再流。
“都是你的功劳!”丁小丽看都没看诸葛英奇。
“你就这样坚决地拒绝我了吗?”诸葛英奇问得心尖尖发颤。
“我哪有资格拒绝你呢?”丁小丽回答得鼻子发酸。
诸葛英奇忽然苦笑一声:“你这样还不是拒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教授高叫“小丁”的呼喊。
“是李教授!”丁小丽下意识地连忙解释。
“谁我都不见!”诸葛英奇躲进了卫生间。
丁小丽一开门,李教授就兴奋异常地高叫道:“祝贺你!小丁!从理论上讲,你成功了!”
“什么叫从理论上讲?”丁小丽招呼李教授坐下。
“从你送来的样品看,你起码是发现和培育了一个新的茶叶品种!虽然,我们还不能说
它就是‘雾里青’,但肯定不是已有的茶叶品种!而且它的遗传基因的确古老!现在没有‘雾里青’的特别数据,就算不是古代的那个‘雾里青’,我们也可以命名为‘新雾里青’或‘丁小丽茶’”
“那我们是不是诸葛上就可以试种?”
李教授摇了摇头:“你找到是样品是一棵已经枯死的茶苗,只能分析出它是什么,却
无法解决怎么种活它的问题,除非能找到活苗,哪怕是一棵。”
丁小丽认真地:“好,我一定想办法找一棵活的来。”
“只要你能找到活苗,我就不信找到种活它的方法。”
“太好了!”丁小丽高兴地转了一个圈,可是转到卫生间紧闭的门时,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变得幽怨起来。
“你?怎么了?”李教授敏感地发现丁小丽情绪有些不对:“是不是又想到诸葛英奇了?振作些,诸葛英奇要是回来看见你现在这样子”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
“那我就不打扰了,明天见。”
李教授一走,丁小丽的眼光又转向了卫生间紧闭的门。
成功的预兆,此刻给丁小丽带来不仅是喜悦,而且多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的悲悯情怀,她是多么想有人来分享啊,为此,她也愿意来理解别人的苦痛,于是下意识地对着卫生间的门口要呼唤诸葛英奇出来:诸葛英奇,出来吧,我把我的工作告诉你,也请你把你的悲伤告诉我。
门开了,诸葛英奇绷着脸出来了,当然没有祝贺,而是闷声不吭地抱回那床大一点的被子,铺到沙发上。
“你干什么?”丁小丽问。
“我睡沙发!”诸葛英奇说,刚要把被子伸直,偏偏又发现沙发边上多出了一个不是自家的书箱,掀开书箱一看,里边都是书,又肯定不是丁小丽的书:“是你的书吗?”
“不是。”丁小丽准备将书箱拉开。
“是谁的书?”诸葛英奇嫉妒得一塌糊涂。
“一个朋友的。”
“你的朋友还真不少呢!”
一时间丁小丽委屈万般,百感交集:“我的朋友就是不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还是你的妻子吗?你还是我丈夫吗?别说是朋友了,我就是改嫁了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丁小丽说着又要将书箱放好。
诸葛英奇是火气加力气,可大得不得了啦,先是抓起一本书狠命地朝丁小丽砸去。再乘丁小丽愣神的当儿,把将书箱抄起来,就要扔出门外。
“你凭什么砸我?你干什么?”丁小丽叫道。
“不是我家里的东西,我就要扔掉!”诸葛英奇眼冒凶光。
丁小丽看着忽然害怕起来,觉得不好再加油了:“是陈晨光寄存在我们家的!”
“我不管什么陈晨光不陈晨光,他是谁?”诸葛英奇红了眼。
丁小丽不夺书箱,转而抱住诸葛英奇:“你不了解我吗?啊?你忘了我是死心眼的非此不可吗?在你没有叫我离开之前我能不三不四吗?”丁小丽哭叫着。
这一叫果然有效,诸葛英奇放下了书箱。
丁小丽乘机将诸葛英奇扶到沙发上坐下,又将被子抱回床上,低头收拾书箱。
诸葛英奇平息了一些,转移了目标恶声恶气地讥讽道:“什么时候,隔壁的李大王八也是专家模样了?”
“你呀!”丁小丽叹了一口气。
“你跟他有什么可搞的?我把手脚都绑起来,现在改做生物也比他强!”
“我知道,只要你想干,就比谁都强!”丁小丽觉得一个熟悉的诸葛英奇又回来了,是哄,又不是哄,说得很拙劣。
诸葛英奇终于乐了:“你少来这一套!”
“对不起,晚上没让你吃好饭,明天做你最喜欢的酸菜鱼!”丁小丽将小被子放回沙发。
诸葛英奇疑疑惑惑地看着变化了的丁小丽问得茫茫然:“你们到底在忙些什么?”
丁小丽把诸葛英奇安顿上床,自己坐在床前,对已经舒舒服服躺下的诸葛英奇说:“你先好好睡
一觉。明天你还想听的话,我就把我忙的小事对你说!”
诸葛英奇也确实累了,打了一个哈欠:“睡吧!”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同床了。”
“为什么?”
“我有话问你。”
“你问吧。”
“现在不,你刚回来,太累了,等你好起来了再问,你真的瘦了很多!我可以一直坐在你边上,不,你不要拉我,我的心眼你是明白的!”
诸葛英奇无奈,一再要求并一再保证:“别睡沙发了,我们分头睡,还不行吗?”
丁小丽和衣睡在诸葛英奇脚头,诸葛英奇抱着她的一条腿,丁小丽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对,诸葛英奇的手又试探着再往上移动,丁小丽坐了起来,威胁道:“说好的,怎么不守信用?再这样我就去睡沙发了。”
诸葛英奇连忙住手:“不动了,我保证安安稳稳地睡觉。”
丁小丽这才关了灯,又躺了下去。
黑暗中,两人都睁着眼睛。
什么时候开始的诸葛英奇已不再是强者了?丁小丽不清楚。但她很清楚:诸葛英奇已经由一个她敬仰的偶像,变成了一个一事无成的,需要她照顾的,起码是虚弱的人了。以前丁小丽服侍诸葛英奇上床,既是妻子又有女人对男人的谦卑,现在不是,现在是牧羊人对迷途羔羊的爱抚!丁小丽觉得尽管诸葛家父女是绝情的,但自己起码目前还有看护诸葛英奇的责任,毕竟,他也才受过伤。
诸葛英奇一大早起来就到书房翻书,丁小丽买回来了早点:“上午,你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在家,我出去办点事!”丁小丽说着给小和尚打电话,“喂,小和尚,你来帮我拉一件东西吧。是陈晨光的书箱。什么?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算了,就让它先放这里吧!”诸葛英奇找了个台阶下。
丁小丽放下电话要出门了,但开了房门又不禁徘徊再三,是怕诸葛英奇一个人在家孤单吗?还是怕自己一个人出门,诸葛英奇又怀疑她要去会什么男人?陈晨光的那只书箱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你说有事,又拉着个箱子在家里转来转去的,到底要干什么?”诸葛英奇问。
丁小丽随手一放:“那我走了。我只能晚上回来给你做饭了。中午,你就?”
“你压根就不是一个干事业的人!”诸葛英奇讥讽道。
诸葛英奇站在楼下等诸葛小凤。
楼梯上,诸葛小凤激动地跑下楼来,看见楼道外诸葛英奇苍老许多的背影,诸葛小凤止住了脚步,调整了一下情绪,故做轻松地哼着流行歌曲走到诸葛英奇身后打招呼:“老爸,想起来来看我啦?”
诸葛英奇回身看着诸葛小凤浑身有些不伦不类的时尚打扮,皱了皱眉:“我说,家就在校园里,这么近,我回来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回过一次家。”
诸葛小凤夸张地耸了耸肩:“家?那还叫家吗?早被乡下来的农民住得乱七八糟了。”
“你跟丁小丽阿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都什么年月了?有什么误会不误会的,累不累呀?”诸葛小凤闭口不谈与丁小丽之间曾
有过的冲突:“怎么?你还要跟她在一起吗?”
“这是爸爸的事情。”
“我看没什么好结果!”诸葛小凤见爸爸还在犹豫不决,连诸葛英奇也一块儿厌了!
诸葛英奇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倒真是能自觉地给自己找平等的新一代啊。算起来我起
码是你老师的老师辈吧。”
诸葛小凤不冷不热地:“对不起,我现在判断问题只相信自己对资讯的独立分析。”
一同学出来:“诸葛小凤,走不走啊?”
诸葛小凤匆匆结束跟诸葛英奇的谈话:“我上课去了。”转身就和同学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
诸葛英奇苦笑着摇了摇头,远远地还能听到她们的议论:“谁呀?一脸的深沉,想教育谁呀?哎,是你老爸吧?”
“你老爸才整天想教育人呢。”
该收碗的时候,丁小丽却望着餐桌发呆。
诸葛英奇试探地说:“该不会是什么茶的事折腾的你这样六神无主吧?”
“你刷一回碗行吗?”丁小丽站起来也像大人物一样地踱步。
“当然行!”
厨房里,诸葛英奇并不情愿地洗碗。
叠化牢房里,为了减轻对抗,诸葛英奇自告奋勇地为那些流氓犯们洗碗的情景。
“哐啷”一声,幻象破除,诸葛英奇检起一只砸出缺口的圆盘,心虚地向客厅里望了一眼,
发现丁小丽并没有在乎来自厨房的事故,仍处于特别难下决心的状态,那样子看起来很让人感动。诸葛英奇正看着呢,突见丁小丽站起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诸葛英奇不放心,加紧结束洗碗,擦了擦手就跟出来。走到楼道,一摸口袋才发现没带香烟,转身又返回找了包香烟,重新出门,出楼道就不见丁小丽的影子,点上香烟做着判断。
诸葛英奇远远地走来,已望见娇小苦弱的丁小丽犹豫不决的背影。
丁小丽望着月辉笼罩着的湖水,发呆的眼神。
湖水中倒映出当年的丁小丽站在湖边,诸葛英奇嫉妒地望着她,丁小丽欣喜地问:“你真的嫉妒我吗?”
丁小丽自言自语:“你真的嫉妒我吗?”
诸葛英奇惊奇极了,走上前去,扶住手舞足蹈的丁小丽:“你怎么啦?”
丁小丽从回忆中惊醒,紧盯着眼前的诸葛英奇,似乎在判断着此时的诸葛英奇与当年的诸葛英奇孰
幻孰真。
诸葛英奇不知道怎么回事,颇为好奇:“我还是初次发现你现在这种状态。”
丁小丽推开诸葛英奇,自我解嘲地感叹道:“你,到底还是把我逼回到了我母亲的位置!”
“谁也没有逼你!”诸葛英奇申辩说。
丁小丽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到底有什么问题?”诸葛英奇问。
“没什么,我想回老家去了。“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去找一棵活着的茶苗?”
“是的。”丁小丽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我欠别人的一个承诺。”
“承诺?”诸葛英奇叫了起来,随即觉得不合适,又压低了语气:“多少年前就没人相信承
诺了。”
丁小丽平静地:“你说的是有些人吧?但还有些人会一直坚守承诺的。”
诸葛英奇有了一些勇气问:“你说有话要问我怎么不问了?我今天去看了看小凤,她是不是
和你闹了什么不愉快?”
“算了,我不想问了,真的!我已经决定走了,你一个人要多保重啊!最好找点事做做,不要整天闷在家里。”
诸葛英奇与丁小丽一个坐书桌前,一个坐沙发上,死一般的寂静。
“明天,我就要回柳安了。”丁小丽从沙发上起来,打破了沉闷,但又不准备把话谈下
去。
诸葛英奇被噎得发慌:“还回来吗?”
“你说呢?”丁小丽问了一句。
这回轮到诸葛英奇发呆了:“我能说什么?”
“那就别说!”丁小丽好像突然想到了诸葛英奇该洗一洗,于是回屋找出诸葛英奇的衣服扔到诸葛
奇的面前:“你不要洗洗澡,换换衣服吗?”
“我身上不臭了!”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出来的那天,已经差不多把皮都刮掉了一层。”
诸葛英奇并没有其它用意的,但话一出口,就在自己和丁小丽俩人的面前再现了当年他们相识的情景,俩人的思想感情一下子就回到了差不多十二年前。两双眼睛立即纠缠到了一起!
“去洗吧!”丁小丽忽然哀伤起来。
“不臭了!”
“不臭也要洗!”丁小丽把诸葛英奇拉起来推进了洗脸间,听着里边的水响。
卫生间里,淋浴着的诸葛英奇仰着头,任水流在脸上流淌着。
丁小丽踏着夕阳归来,远远地望着自己家的家门,门口的店招居然又改回了“丁小丽饭庄”,家家此时都冒起了炊烟,惟独自家的烟囱却了无生气。
丁小丽有些差异,不禁加快了脚步。
丁小丽推门进屋,大吃一惊。
慕容素华衣着整齐,面色苍白的在堂屋正中的一把躺椅上靠着。
丁小丽扔掉手里的包扑了过去:“妈!你这是怎么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慕容素华皱巴巴的一双老眼里全是对生命的眷恋:“你妈还没死呢,进门就哭!唉,都活到这把年纪了,死也平常了。”
“妈,你不会有事,这不是好好的吗?”丁小丽叫道。
“妈这一辈子没过过几天人的日子,就是死,阎王爷也该给我个好死法。我没有福,也没有德行,为了养活儿女,总想靠男人,一辈子嫁了三回,真要去见他们了,我一个都不想认!”
“妈,你都胡说些什么呀?”
“我已经躺在这等了三天了,就怕突然走了,还怕有些事来不及跟你交代。你告诉小和尚,活着我没坐上他的黑壳汽车,一定要开到坟上来给我看看,他要没本事开来,就叫我孙子开来,开不来就别上我的坟。你呢,就好好守着我们的家,自己养活自己,不要指望任丁男人。哦,对了,还记得你以前上学时长去的山后那块山坡吗?那是承包时分给我们家的,到时候一定要把我埋在那里,我替你看家比别人看得放心!记住了?”
丁小丽忍着眼泪点头:“妈,你放心,女儿从来就没有靠男人养活,小和尚的黑壳汽车你也一定能坐上。”
慕容素华突然露出了孩童一样的窃笑:“你的茶树也一定能种活。”
丁小丽吃了一惊:“妈,你说什么?”
慕容素华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消失。
细雨霏霏,村里人帮丁小丽埋葬完了慕容素华,都一言不发地冷冷望着丁小丽。
丁小丽望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哽咽着:“谢谢各位给我妈面子,这么多人来送她。我丁小丽对不起乡亲,可我妈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对吗?”
众人此时也无话可说,默默地散去,只剩下一位和丁小丽年龄相仿的女人还站在原地没走,两眼望着丁小丽。
丁小丽走近了几步,认了出来:“丁贵琴?”
丁贵琴点了点头。
丁小丽趴在丁贵琴的肩上痛哭起来。
丁贵琴陪着流了一会眼泪:“知道大妈为什么一定要你把她埋在这吗?”
丁小丽抬起了头,泪眼迷茫地望着丁贵琴。
丁贵琴抬手指了指坟后的一片山坡。
丁小丽顺着丁贵琴手指的方向走到了坟后,向下望去,只见山坡上的地里,盖着一大片塑料棚。
丁小丽疑惑地走下来,掀起塑料布,里面竟然是成片鲜活的茶苗。
突然,丁小丽明白了,她发疯似地冲上山头坟地,跪倒在慕容素华的坟墓前,哭喊着:“妈!”
山里的雨大了起来,丁小丽在雨中长跪不起。对天发誓:“妈,女儿一定让您精心培育的这些茶苗种遍所有剃光的山头,不做好这事,决不再来见您。”
屋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书和烟头。
书桌上还堆着一叠手稿,还有撕开的邮包,上面有一张附言条,是武梅写来的:
诸葛英奇,你好。听说你回了内地,我也去了北京,海南的岁月已成为过
去,但永远不会忘却。我把你在海南的文稿寄还给你,不仅仅是供你回忆,而是希望你永保当年那种生活热情,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热情是不能泯灭的。
永远为你祝福的武梅
诸葛英奇在校园里四处游荡,到处都是物换人非的感觉。
终于,诸葛英奇来到防空洞门口,现在已经敞开了,再也没有戴红袖章的人把门了,诸葛英奇
仿佛突然找到了昔日的感觉,激动地走进了防空洞。
防空洞里,墙壁上往日的隐隐字迹犹在,诸葛英奇边走边辨认着,快走到尽头时,突然发现了不和谐:墙边开了一个门,闪着俗气的彩灯,四周涂满了乱七八糟的时尚语言,诸如:“别理我,烦着呢!”、“我是流氓我怕谁”之类。
诸葛英奇推开了门,门里高分贝的摇滚乐扑面而来,昏暗的环境,弥漫的烟雾。
诸葛英奇皱皱眉,正要离开,突然发现了一帮叼着烟举杯的学生里竟然有诸葛小凤的身影。
丁小丽带着丁贵琴一进进这城市中的陋巷,丁贵琴就揪着心。
丁小丽在门头上摸到了房间钥匙,将门打开。
一进陈晨光的房门,丁贵琴没等到将如此狼籍的陋室看完,就悲从中来,一头趴到陈晨光
的床上痛哭起来。
“他一直就是一个人吗?”丁贵琴抹着眼泪问。
“还能是几个人!”
“他不是就要毕业了吗?”
“不是还没有毕业吗?”
“那他?”
“是啊,这么多年就一直背着这个包袱,还不如一个一年书都不念的民工呢!”
“是我害了他!可当时,他们的王书记亲口对我说,不会开除陈晨光,只是帮助他认识错误的!他叫我说得严重一些。他说,只有说得严重了,他才能帮助陈晨光认识错误,让陈晨光与我和好。我怎么这么傻,就全信了他呢?!”
“那有人说,你后来还到原投资种茶的丁先生那里告过陈晨光,是真的吗?”
丁贵琴生气了:“真是人的嘴比豺狗的牙还毒。他被学校开除,他爸爸又接着出那样的
事情,我怄都怄死了!怎么还能去告他?”
丁小丽见状也决不像是撒谎,气也为之一消:“那是人家瞎编的?”
丁贵琴如痴如醉地:“原来我还背地里背着这样的罪名,那,我真是三辈子不嫁人也抵
不掉陈晨光的债了!他人呢,我要当面跟他说个清楚。”
丁小丽由此生出无穷感慨:“算了吧,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走吧。”
丁贵琴摇着头:“不,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他。”
“他一时也不一定回来。”
“我就一直等下去!”丁贵琴的眼里隐然透射出一股悲壮。
丁小丽震惊了。
门又推开,进来的是陈晨光。
诸葛英奇十分严肃地跟诸葛小凤谈话:“你看看你,哪还有半点学生样?你是个大学生,不是
在外面混的社会青年!”
衣着时尚的诸葛小凤满脸不耐烦的神情。
两个学生过来,刚想和诸葛小凤大招呼,发现严肃的诸葛英奇,吐了一下舌头,笑嘻嘻地推开了歌厅的门进去,刺耳的乐浪从门内涌出。
诸葛英奇皱着眉回手关上了门。
诸葛小凤满不在乎地:“老爸,是不是好久没做老师了,教育教育人特过瘾啊?回家去吧,啊?这世界上恐怕只有你老婆喜欢听你教育,我还有事,拜拜。”说着掉头走了。
诸葛英奇望着诸葛小凤的背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我还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们这些孩子。”
王发易骑着辆破自行车过来,从诸葛英奇身旁骑过,突然刹住车,回过头来:“哟!这不是诸葛英奇老师吗?”
望着已经满头白发的王发易,诸葛英奇不知说什么好,王发易倒是很热情:“回来了啊?怎么样?你的人事手续还一直挂在系里呢,回来给学生上上课吧?现在的学生,最喜欢听像你这样在外面闯荡过的人讲课了。”
陈晨光低头坐在床沿上,丁贵琴远远地站在一边,显然,两人并没有彻底和解。
丁小丽望着他们的僵局,也颇为尴尬,只好转移了话题:“告诉你一件事,‘雾里青’已经种活了!”
“谁说活了?”陈晨光来了劲头,只是不敢相信。
“是活了。”丁小丽打开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棵带着泥土的茶苗来。
陈晨光看着生机勃勃的茶苗,热泪盈眶:“真的活了?”
丁小丽觉得自己又比这个男人强一些了,便当仁不让的总结道:“一开始,你有没有按
照茶树首播要求播种,还不能肯定。但一发现大面积不出茶苗就慌张撤退肯定是错的。”
“当时的情况都那样了不撤怎么办?”陈晨光不堪回首。
“走,我们一起去给丁先生打电话!”
“他会接吗?”
“接不接都得打!要把没有说清楚的话给人说清楚!把没办完成的事划上句号!”丁小
丽坚持说。
“都过了那么久了,还能说清楚吗?”陈晨光又有些为难了。
“过多久都得说清楚!”
“看他那样也未必还会对这事感兴趣!”
“那是他的事情!”
丁小丽将电话打到新加坡:“对,我叫丁小丽,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叫陈晨光。拜托你一定转告丁先生,让他尽快照我留的电话或地址与我们联系。”
“你干吗提我?”
“你是我的老师,我不好怎么说你。什么事情只要发生了,你不说清楚就永远是个事!”
丁小丽冲着似乎在体会自己所说的话的陈晨光笑了笑:“我们又要种茶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善
始善终啊?”
“行!我早就不想卖什么酒了。”
丁小丽把茶苗郑重地交到李教授手里。
李教授惊讶地望着茶苗:“奇迹呀,居然让你们找到了活苗!放心,只要有活苗,我一
定能找到大面积种植它的方法。哎,这活苗不象是野生的,到底是什么人培育的?了不起呀,‘雾里青’要是能够开发出来,这个人是头一功啊。”
丁小丽楞楞地望着茶苗,仿佛看到了母亲拖着衰老的身躯在山坡上精心育苗,眼泪止不住唰唰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