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丽的怪梦启发了诸葛英奇的思维,他把它带到了课堂上,眼睛望着窗外在自言自语似地讲课:“历史和现实中的诸多事件和人物呈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感到犹如面对成片飞舞的气球。我们知道自己就在里面,但总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那一只气球,这很象一些梦境,我们是参加者,又是旁观者,除非有人掐到你,你是不会有切身感受的!不知道你们有谁明白我的意思?”
诸葛英奇转过脸来,目光投向学生,却看到陈晨光的位子触目惊心地空着。
课间,诸葛英奇问班干部:“陈晨光是不是就?”
“对,他今天离校了。”
“有谁去送了吗?”
班干部不禁迷惑:“开除还要送吗?”
戴眼镜的女生走过来对诸葛英奇说:“诸葛老师,我要求给我平反!”
“平什么反?”
“我和陈晨光之间什么也没有!”
“那你怎么不早说呀?”
“谁知道他自己要倒霉还要强拉着别人!”女生颇为义愤。
“算啦,算啦!”班干部一个劲劝说女生离开。
天色已黑,丁小丽下班回家,推着自行车进校门,就觉着有个人影在跟着她,又不太确定。她四下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正好没人,有些紧张,跨上车拼命骑起来。没想到那个人影在暗处跟着跑起来。丁小丽一横心,停车下来,冲着暗处叫到:“什么人?”
就听那人捏着嗓子:“丁小丽!别那么大声!”
丁小丽循声一看,从黑暗中走出来竟然是陈晨光:“陈老师?”黑暗中,丁小丽看不大清陈晨光的模样,只是觉得陈晨光的举动有点反常:“陈老师,你这是怎么了?吓我一跳。”
陈晨光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凄惨:“没什么,我就要离开学校了,有一箱书暂时不想带走,你有地方放吗?”
“当然有。哎?是不是毕业分配有消息了?”
陈晨光支吾了一声没有回答。
远处有人走来,陈晨光立即闪向暗处,弄得丁小丽很不自在。
丁小丽:“陈老师,我想跟你说说丁贵琴的事,上次我送她走的时候,她的情绪很不好,我劝她好好复习一下功课,也考个学校,可她好象无动于衷。我觉得你应该鼓励鼓励她,就算你和她……你也该引导帮助她对不对?当年你不是一直鼓励我不要灰心,好好读书的吗?你是我们的老师,你的鼓励对我们真的很重要。”
陈晨光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丁小丽的话:“我把书放哪呢?”
丁小丽这才注意到陈晨光拎着个不轻的书箱:“对不起,跟我来吧。”
丁小丽推着自行车,书包架上架着陈晨光的书箱。
陈晨光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颇为紧张地跟着。
丁小丽在黑暗的楼道里摸黑开门。
陈晨光疑惑地:“这是什么地方?”
丁小丽沉吟了片刻:“我家。”说着开门进了屋。
屋内一片长久无人住的景象,丁小丽怕引起陈晨光的疑心,连忙收拾掩饰。
好在陈晨光此刻根本无心观察别人的事,心事重重地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唉!
你在这好歹还有个家。”
丁小丽放下书箱:“陈老师,进来坐呀。”
陈晨光摇了摇头:“我该走了。”说完,怕被丁小丽发现什么似的转身就走。
丁小丽疑惑地望着陈晨光黑暗中的背影。
陈晨光已经走到黑暗的楼道里,突然又停住,并没有回头:“丁小丽!”
丁小丽:“陈老师,还有什么事?”
“哦,你以后在社会上凡事要多留个心眼,不要太单纯、太善良,什么人也不能依靠,什么话也不能轻信,明白吗?这个城市里没有我们安全的家。”
丁小丽楞住了,直到望着陈晨光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才回身进屋,紧紧地关上了门。
丁小丽靠在门上,茫然看着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家的地方。
诸葛英奇正伏案写作,丁小丽疲惫地进门。
“今天怎么那么晚?”诸葛英奇问。
“哦,有点事。”
诸葛英奇:“饭在桌上,我已经吃过了”
丁小丽摇摇头:“不想吃。”
诸葛英奇见丁小丽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疑惑地问到:“你没事吧?”
丁小丽连忙:“没事。”低头去收拾碗筷,一分神,一只瓷碗掉到地上。
诸葛英奇放下笔,走过来疑疑惑惑地打量丁小丽:“不会是有什么人向你求爱了吧?”
“就知道你会胡想八想!”
“还真是有人向你求爱了?”近一段时间诸葛英奇的嫉妒心也特别大。
“不行吗?你又不会真的要我做老婆!”丁小丽也总是难以约束自己,见诸葛英奇疑问,索性叫起来。
诸葛英奇很不是滋味,一时就无言地呆站丁小丽面前。
丁小丽见状,又反过来安慰诸葛英奇,说的也是真心话:“你就别瞎操心了,丁小丽已经是一个破气球了,还有谁要我?去吧,写你的东西吧。”
诸葛英奇回到写字桌边,提起笔一时发呆不知要写什么。
丁小丽和衣就到在了床上。
诸葛英奇像一个有错的小孩,来到丁小丽面前:“我看你是太累了,先睡吧。”
“去吧,我瞌睡了。”丁小丽往下偎了偎身子。
诸葛英奇一坐到书桌边,丁小丽的梦境就开始了。
诸葛英奇听见丁小丽吭吭叽叽的,皱皱眉头自语道:“又做梦,上瘾了。”
气球又飞舞起来,女人嘻嘻哈哈的,每个人将自己裹到气球里。飞舞着,飞舞着,气球不见了,现出了一模一样的女人们在舞蹈。随着整齐舞步的飞旋,女人们开始显现各自不同的面目。有刘兰兰,小谭,也有根本不认识丁小丽的“丁小丽”,丁小丽的母亲慕容素华竟然也在其中。然后由诸葛英奇来为他们排队。丁小丽不愿意站到母亲一起。但诸葛英奇硬把她拽到母亲一起。
“我不要跟她在一起!”丁小丽抗争着。
“你只能跟她在一起!”诸葛英奇毫不通融。
“我要跟刘兰兰在一起。”
“不行!”
丁小丽指着小谭说:“要不,让我跟她在一起吧?”
“不行!你们也不是一类人!”
“那你说我跟谁是一类人?”
诸葛英奇指住丁小丽的母亲慕容素华:“你们才是一类的人!”
“不!”丁小丽激烈地跳动起来。砰的一声,气球炸了。
丁小丽在床上拼命挣扎。
诸葛英奇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连忙过来推醒丁小丽:“醒醒!楼下人家以为我诸葛英奇家出什么事呢。”
丁小丽醒了,幽怨的眼神直逼诸葛英奇。
诸葛英奇有些尴尬:“又做什么梦?”
丁小丽没有理他,起床去了卫生间。
诸葛英奇开亮吊灯,准备彻底驱散丁小丽的梦境。
丁小丽从卫生间出来,明显地搽过了眼睛:“干嘛开灯?”
“今天梦见的又是什么故事?”诸葛英奇答非所问。
丁小丽就势将台子上一杯剩水一口喝干:“没故事了。”
“怎么会没故事?被子都给踢到了地上,煽鼻子张嘴巴,叫得楼下都能听见!”
丁小丽努力瞪大了眼睛,仿佛要透过梦境认识诸葛英奇,睡眼中,诸葛英奇有些变形,丁小丽微微叹了口气,心酸酸的:“你还不睡吗?”
“到底是什么故事?”
“睡还是不睡?”
“行,我陪你睡吧。”
“去洗脚。”
“算了吧。一天不洗有什么关系!”
丁小丽打来了一大盆水,并拧了一块毛巾交给诸葛英奇:“把自己背上擦擦!”
诸葛英奇搂起衣服:“你擦。”
丁小丽果真擦起来,她希望梦里的诸葛英奇不是真的。
诸葛英奇脸色也在变,变得无比深情:“丁小丽。”
“干什么?”丁小丽假装听不懂诸葛英奇的情谊,也许梦中的诸葛英奇才是真实的。
诸葛英奇话要出口又讲不出来,只好闭起眼,感觉着丁小丽擦在他背上的热乎乎的毛巾。
诸葛英奇突然感到一股热乎乎的情感从背上渗透到心里,引起了一阵阵心房颤动:难道自己动了真情?难道这是命?让自己到底爱上了一个在路边刷碗的乡村小女孩?
丁小丽放下毛巾,开始给诸葛英奇解鞋带,见诸葛英奇不出声了,又问:“你刚才叫我干什么?”
诸葛英奇自觉难以承受这份发颤的感情,拦着丁小丽的手说:“我自己洗。”
“我的手已经湿了。”丁小丽用肩头将诸葛英奇顶到床沿上,按下了诸葛英奇的脚。
在为诸葛英奇洗脚时,丁小丽的泪水偷偷地又出来了。
丁小丽现在也弄不清楚现实中的诸葛英奇与梦中的诸葛英奇哪一个更真实。只能默默地祈祷:但愿现实中的诸葛英奇比梦中的诸葛英奇好。
诸葛英奇没有看见丁小丽的泪水,却看到了丁小丽的那只随时就可能搬走的提箱,一只破旧的提箱,寒酸得就像它的主人,拿着一张自己随便写的纸条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诸葛英奇俯视着替自己洗脚的丁小丽,一时五内俱热,大颗的泪水一粒一粒的掉到丁小丽的头上。
丁小丽疑惑地仰脸,见诸葛英奇的模样,也是一呆,禁不住这泪眼相向,竟委顿在地,抱着诸葛英奇的腿大哭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会死的!”
丁小丽夜不能寐,低头望望熟睡的诸葛英奇,又抬头望望突然变得陌生的“家。”
内心的煎熬驱散了丁小丽的睡意,也驱散了她的幻想,她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不是她的丈夫,这个地方不是她的家。
丁小丽一早醒来发现诸葛英奇已经醒了,人还躺在床上,手还被自己握着,眼睛却落在自己的那只提箱上。
丁小丽觉得自己到目前为止对诸葛英奇的介入好像还就只有这只提箱,这个不祥的联想把丁小丽的悲哀推到了顶点。
诸葛英奇是在看丁小丽的那只提箱,总觉得它给人来也匆匆的感觉,应该找个地方把它放安稳。
诸葛英奇小心翼翼地将《红楼梦》代替自己的手让丁小丽握着,悄悄下了床,提起提箱,想给它找个的地方,一个主人们习惯放置自己东西的地方。
丁小丽一直看着诸葛英奇不知如何放置提箱的模样,无法不误解诸葛英奇的意思。就在诸葛英奇怎么都找不到自己以为是合适地方的时候,丁小丽扔掉《红楼梦》也下了床,从诸葛英奇手里接过提箱,一声不吭地放到门边,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刷牙洗脸。
诸葛英奇很诧异,觉得放在门边就更不合适了:“放在那哪行?还是让我来把它架起来吧!”
“你就别烦了!”丁小丽进了厨房。
既然你说别烦那就别烦吧,诸葛英奇点上一支烟,转到书桌边上翻起了手稿。
丁小丽将饭泡好,咸菜摆到桌上:“你吃吧,我走了。”
诸葛英奇见丁小丽拎着提箱要出门,更是不解:“你把提箱往哪儿拎?”
丁小丽什么都没说,也没忘记听听楼道里有没有人,拎着提箱就出了门。
诸葛英奇虽然追到了门口,但还是怕人听见,不好出声阻拦。
丁小丽流着泪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