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好奇,在门口等了很久,趁着门卫上厕所的当儿,我偷偷进到里面。里面是有四五处装修豪华的房间,包房。透有点儿像夜总会的过窗子我发现女医生脱下白大褂,穿着袒胸露背的内衣,为客人按摩,然后提供服务。
我不知道来这里的“客人”是谁,但我隐隐约约地感觉他们好像不是一般的人物。为这件事,我费尽周折查过财务科锁在密室的另一本帐,里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每次的“按摩费”,“按摩小姐”的费用是由医院负担的。
第二次。我用了天的时间才再次寻找到机会,这次是院长宴请市里的一个“主要领导”,晚上“领导”就住进了高干病房。我在点半钟先悄悄溜进地下按摩厅的女厕所。
我从窗口见到了上次见过的两个女“医生”,一个陪着院长,一个陪着“领导”,后来,我从楼道听到一个女人的叫声。因为这里把守很严,“领导”的房间没有锁门,我轻轻拧开一条门缝,看到了令人发指的一幕。一个长头发的“按摩小姐”被赤身裸体绑到床上,“领导”正在施暴。
第三次。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了地下按摩厅的一个常客外号叫“烙铁”的人。他自己常开车来,有时院长陪着,有时自己到按摩厅。后来我知道他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万盛林,一个月后我再次寻找机会想到地下按摩厅探个究竟,不巧在楼梯口被院长撞到了。
以上是我用了很长时间得出的结论。阜门市中医院是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牵扯到这件事,但我想从院领导到医生,从市政府到公安机关,的确有一些人从中得到了好处,希望新闻部门能把阜门市中医院的内幕曝光,希望恶人能得到惩治。
周依然看完材料,感到震惊。她万万没有料到市中医院竟会是这么龌龊的一个地方。
周依然给自己倒了杯酒,镇静一下,拿起电话。张止水的手机还是关的。周依然躺在床上,脑子里钻来钻去的各种念头,却没有一个成形。她感觉这是一个大的陷阱。可是,对王秦青来说,生活就是个陷阱。
第二天,周依然很晚才起床。从早间新闻里,周依然听到一则消息,很让她震惊。这则消息让她拿定了主意。
周依然一向有早起的习惯,因为睡得太晚,第二天早起就困恹恹地,没有精神。她洗把脸,索性打开电视,开得音量大大的去煮咖啡。就在厨房里伸懒腰的当儿,她听到“骥驰股份有限公司股票案”一句话。
她急忙走进客厅,看到市电视台的记者正站在“骥驰”股份有限公司的门口,说检察院已立案侦察,本台将严密关注本市第一桩“股票案”
周依然呆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骥驰”真的有问题,她又想到了张止水连日来的焦虑,罗修道在公司股票上市后对张止水的感恩戴德……这一系列像一个个电影镜头在周依然脑子里反复回放,她意识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人大会议即将为一颗定时啻召开,这关口“骥驰”的股票案不炸弹。厨房里周依然来到办公室,坐了一天。她翻遍了当天的报纸,有关“骥驰”股票案报道并不多,只寥寥数语,新闻界还是持谨慎态度。但周依然知道,内幕就会揭开的。
会议正式召开了,而阜门市却被“骥驰”股票案弄得沸沸扬扬,“骥驰”弄虚作假,从融资到上市,每个环节都存在“欺诈”行为。但何以走向衰落,前景并不容乐观的“骥驰”股份有限公司能一路绿灯,顺利上市呢?据调查,“骥驰”
向外赠送原始股达百万股,矛头直指支持“骥驰”的省领导、省财政厅、省证监会。
周依然对有关“骥驰”的报道一次也不错过,越往后看,她越深切地感觉到张止水陷进去了。也许,他至少接受了罗修道几十万的赠股?这件“股票案”牵扯十几人,都是省重要部门的领导。看来,这次人代会是准备大换血了。阜门市股票案也引起了中央有关部门的重视,盖是怎么也盖不住了。
张止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找周依然了,周依然也没有跟他联系。这是非常时期,周依然不想给张止水任何影响,但她感觉自己的心已成了操纵于“骥驰股票案”手中的玩偶。
会议结束的前一天,张止水打电话给周依然,叫她去郊外的小别墅等他。
周依然开车的技术还不熟练,就打车去郊外。
夜色苍茫,空中有一颗流星划过,风一阵阵地紧。周依然抱紧了肩。
在大门口,周依然下了出租车,她忽然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两年前,她和张止水第一次来小别墅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的事。那时候,她对未来一无所知,困窘、疑惑、迷茫缠绕着她,是张止水给了她一切,给了她踏实走下去的路。但这条路能走多远?张止水能送她多远?这样想着,周依然忍不住打个寒噤她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着,路是幽暗的,是隐蔽的,是情人们喜欢的并不招摇的那种,周依然感到有泪凉凉地划过脸颊,心也融进了隐隐的幽暗中。身后有车缓缓驶来,周依然本能地躲在一侧,车却停了,车灯一闪一闪地动。周依然回过头,是张止水,双臂伏在方向盘上,头微微侧着看周依然,周依然转身抹去眼泪,换出一副笑脸上了张止水的车。
张止水没有说话,两个人默默地进了屋。
风吹得别墅的铁栅栏门“咣当”地一声。
张止水倒两杯酒,第一次把各个房间的灯都打开。周依然看着他,仿佛苍老了许多,也消瘦了许多,她跟在张止水身后,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细心地看,触摸。
“对房子,我从没有过过多的感情,但因为你,就不一样了。”张止水对周依然说,眼睛却环视着房间。
周依然无语。
“每一间房子都留着你的影子,你的笑声。”张止水喝了一口酒说。
周依然环住张止水的腰,脸紧紧贴在他背上,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别说了。我会永远跟着你,不论发生什么事。”
“傻丫头。让你跟着我吃苦?那还不如让我死呢!”张止水放下酒杯,轻轻转过身,捧起周依然的头,深深地吻着。周依然满脸泪水,身子在微微发颤。张止水抱起她,关上一个又一个房间的门,将她放到卧室的床上。
“依然,你可能也猜到了,也许就在明天,后天……”张止水没有说完,周依然用手指按住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你永远是我的大男人,不管发生什么事。”周依然擦净泪水,笑着说,话没说完,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
“我知道你很坚强,以后会发生很多事情,我想你能够面对,并且,我还要你帮忙。”张止水笑着说,那笑却是那么勉强、苦涩。
周依然感到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手胡乱揪着,有一种悲凉的感觉。她想起小时候一个人上夜校的情景,回家要经过一片坟场。她的背膛发凉发麻,要冒出冷汗来,却又不敢跑,不敢回头。
张止水在她心里是一堵永远不会倒塌的墙,是坚强的后盾。但今天,当她看到张止水无奈的眼神,她感到了人生的苍凉和茫远。许多事情,许多事情,前因后果都是不由自主的啊。
“我知道自己的事情,当时我别无选择。”张止水握着周依然的手,轻声地说:”本来,我不希望罗修道要成立股份公司,那是填不满的坑。我也对一个副省长分析了这个厂子的状况。
如果成立股份公司,可能后患无穷。但后来,领导找到了我,跟我推心置腹地说了很多。我当时也想到了琪琪,我百年之后怎么办?这个世界上她再没有一个亲人了。她还是一个孩子,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我心乱如麻。
再后来,领导说了话,我不能不去做。
我奋斗到今天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个贫苦的大学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付出了一切。后来公司要上市,我不知道罗修道给领导送了多少,但他跟我说起过,领导已经收下了,我若不收,只会引起猜忌。就这样,我迈进了粪坑。”张止水说完,长叹了一声。
“其实,如果不是提名副省长,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周依然紧紧偎着张止水说。
“这也是不由人决定的,在这件事上我没有找过任何人。
有人说外国的大选实际上是超级扒粪运动,只要是有望问鼎的候选人都会处在风口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吹来一股阴风。只要一扒粪,平民百姓从大选对手眼里看到的全是烂苹果,其实,中国何尝不是这样?只不过没有摆到桌面上,而是从背后给你一锤子,这是更狠毒的招数,这也就是政治,存不得半点儿侥幸的。”
周依然感到凉凉的一股气像冰冷的蛇沿着她的脊梁往上爬,她更紧地偎着张止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靠他更近,就不断地蹭来蹭去,像一只不安分的猫不停地变换着姿势。